★书本网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nvshengc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1号别墅区》作者:陈玉福 丛书名:著名作家陈玉福作品系列 出版社:甘肃人民出版社 ISBN:7226032910 出版时间:2006-1-1 页数:382 字数:265000 定价:19 元 内容提要:   这是“1号”系列作家陈玉福的又一部长篇力作。故事情节曲折传奇,结构大气磅礴,细节真实生动,人物性格复杂多元。金钱与美色交织,错综复杂;权力和企业纠缠,黑幕重重。读来惊心动魄、荡气回肠,令人欲罢不能。   省委常委、市委书记于江波微服私访大平县时,意外地发现了毛二升等人隐瞒特大矿难的真相……而查找多年未果的黑烟厂和大平矿难,居然都和潜逃在外的“大企业家”衣环球有关。在于江波即将到省里任要职的前夕,市委副书记兰强指使他人向中央考查组举报于江波“受贿”100万元。乔装打扮秘密到大平调查矿难的于江波险些被中纪委“双规”……而此时,独臂英雄市公安局局长汪吉元在公安部特侦人员的帮助下,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把十恶不赦的黑社会头子衣环球抓获归案。   真相大白后,中央考查组顺利完成了考查任务。于江波出任省委书记不久,终于发现了1号别墅下的秘密…… 目录: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编者的话   陈玉福先生辛勤创作、寒暑不辍,在其二十七年的创作生涯中,发表、出版了五百万字的作品。中国作家网、搜狐、新浪及《南京日报》、《贵阳晚报》、《兰州晨报》等五十余家海内外报刊连载过他的作品,反响强烈。他写故事曲折跌宕,时有妙笔,惊心动魄,荡气回肠;塑造人物善于从侧面取势,大处着眼,细微处着墨,各色人物跃然纸上,历历如在眼前。因此,他的作品大多脍炙人口,让人爱不释卷。“1号”系列长篇中,有三部登上了全国百家书城十大畅销书排行榜。   甘肃人民出版社徇读者之要求,在陈玉福先生“1号”系列六部长篇小说中精选了四部,又在其他作品中筛选了中篇小说八部、电影文学剧本八部、短篇小说三十九篇,收入《陈玉福作品系列》,约二百四十万字,分八卷出版,以飨读者。   收入《陈玉福作品系列》中的中短篇小说和电影文学作品,都是作家二十七年来发表在《人民文学》、《小说》、《小说月报》(原创版)、《电影文学》等几十家刊物、报纸上的优秀作品。在编辑《陈玉福作品系列》的过程中,出版社坚持收录“1号”系列的全部长篇小说。然而,陈玉福先生为了向读者朋友们负责,坚持只选了其中的四部,其严谨的态度诚足可贵。   在甘肃的作家中,出文集者凤毛麟角。为什么不叫文集而称作品系列?是考虑到陈玉福先生还年轻,才四十五岁。喻意有二:一是作家创作刚刚上道,宽广的文学之路就在眼前;二是八卷之后还有十卷、二十卷,甚至更多……   这是我们的期待,也是读者朋友们的愿望。   《陈玉福作品系列》总策划:张旭东 第一章   在程忠杰看来,烈士的遗体已经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变成了一抔黄土。人都为金州的“引黄入新”工程牺牲快三年了,为了一个所谓的作风问题,把一个死了的人无休止地审查了两年多,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不正常的事。   一   于江波回到家里已是十二点多了,梁艳芳仍然在女儿的小床上睡着。他走进卫生间,见梁艳芳给他放的洗澡水还热着,心也随之一热。他想,今晚上和妻子肯定有实质性的内容了。他三下五除二脱去衣服,将整个身子泡进了浴盆里。浴盆里水的温度恰到好处,他想妻子肯定刚睡下不久。想到妻子,他记起他们有好一阵子没有夫妻间的床笫之欢了。今天的这一盆热水,显然是一个信号,他想,管她同意不同意,强行把她从女儿的小床抱到大床上,然后……想到这里,他觉着有一股阳刚之气突然间从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弥漫开来,又聚焦到了一个位置。他从浴盆里出来,急急忙忙擦去身上的水,就径直走进了妻子睡的房间。他猛的扯开了妻子的被子,妻子穿着睡衣面朝里睡着,他不管这些,抱起妻子就朝大卧室里奔去,妻子没有反抗,这更坚定了他的信心。他把她平放在了床上,她一动也不动。他把她身上的睡衣剥去了,她还是一动也不动。他上床搂住了她,她还是一动也不动。他有点灰心了,刚才那雄性的阳刚之气也渐渐消失了。他生气地把她一推,她乘势翻起身来,拿着睡衣又回到小卧室去了。他想起了刘晓妍,再加上酒精的缘故,没有了一点睡意……他拿出了陈作家的《采访笔记——钟祥元的另一面》,读了起来。   几年来,钟祥元因得罪了大企业家衣环球,被调到了金州市开发区,离开了他干得很顺手的市中区区长的岗位。当区长时,他忙得根本顾不上到歌厅、舞厅这类他认为乌七八糟的地方去。不仅是忙,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到那些个地方去。   可今天,百无聊赖的他竟然走进了一家夜总会。老板认识区长,也知道钟区长此刻的心情。他知道开发区虽没有区政府油水大,可客饭还是不少的,说啥也得借此机会把这个铁面无私的“黑脸”区长拿下来。   于是,老板把钟祥元带进了有套间的豪华包厢里。随后,酒、烟、茶、糖、瓜子、凉菜等上了一桌子。随后又派来了气质最好、脸蛋最漂亮的任小姐。“钟区长!来!我敬你一杯酒!”   钟祥元头也不抬,端起酒杯与任小凡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经过“飞机大炮轰炸过”的任小凡自有主意,她知道钟祥是个正直正派的好干部,拿她父亲的话来说钟祥元就是英雄好汉。既然是英雄,就过不了美人关,既然是好汉,就少不了美女伴。   “钟哥!”任小凡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引逗钟祥元,这一招果然奏效。钟祥元终于抬起了头,他吓了一跳,眼前这个女人确实漂亮。   “钟哥,你为人民、为共产党拼着老命干了半辈子,到头来还不是栽倒在了姓衣的那个王八蛋的手里,可共产党的市委竟然还听他的摆布……来吧,钟哥,你就放开手脚一次,真正的、美美的做上一回男人……”   钟祥元的心确实动了,他有点奇怪,一个坐台小姐一句言不由衷的话,竟能打动他……做了几十年优秀共产党员,换来了什么……换来的就是丢了区长,到买不起茶叶的开发区当主任?他们的那些死娘活老子,论本事不如我钟祥元,论能力连我钟祥元的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论民心,老百姓恨不得把他们撕了、杀了。可是,这些王八蛋们不照样升官、照样发财吗……   钟祥元一杯接一杯地喝,他想喝个痛快……他没有喝醉,任小凡却喝醉了。   任小凡搂住了他的脖子,他也鬼使神差般地抱住了任小凡。任小凡就撒娇:“我……我醉了,醉了,钟哥你抱我到卧室、卧室……睡、睡一觉。”   钟祥元说啥也没想到自己会变得如此的不可思议,如此的下作,如此的没了主见。面对如花似玉的任小凡,他第一次不能自持,第一次失去了理智,第一次丧失了一个共产党员的品格。   钟祥元把任小凡抱进了套间的卧室,任小凡乘势倒在了地毯上,钟祥元就把她往床上拽,可她就是不上床,钟祥元拽起的是她的上衣,露出的是解开了胸罩的、胀鼓鼓的一对宝贝。他就乘势摸那对像打上气一样的宝贝,任小凡便要死要活地叫了起来,他也不由自主地脱去了衣服……   一觉醒来后,钟祥元说啥也不能相信自己的行为,说啥也不明白自己守了几十年的防线竟在今天彻底地被自己撕开了一道口子……   我还是个人吗?我还像个共产党的干部吗?我这样做能对得起谁呀?……钟祥元自责地揪住了头发。任小凡又撒起娇来了,那一身的白肉、那胀鼓鼓的宝贝……又一次把钟祥元的自责融化殆尽。他想,只此一次吧,决不重犯。可是,任小凡的美丽、任小凡的娇气、任小凡的嘴唇、任小凡的宝贝、任小凡的身体……像魔鬼一样缠着他。一次一次地下决心,一次一次地失败。一次次迫切地上到任小凡身上,又一次次沮丧地从任小凡充满诱惑的大宝贝上滑落下来……   钟祥元被这个女人弄得神魂颠倒、不能自拔了。从此以后,钟祥元丢了区长的烦恼没有了,有的只是努力地工作,决心把开发区的工作搞上去,让杨栋这个糊涂虫、让祁富贵这个瞎子、让衣环球这个王八蛋看看,看一看我钟祥元是个什么样的人。   钟祥元有时甚至很庆幸,庆幸遇上了任小凡,是任小凡给了他无尽的快活,是任小凡给了他战胜一切困难的勇气。他还想,这辈子就找任小凡这一个情人吧。只此一个,决不再找第二个。他们,七个八个能找,我钟祥元为什么就不能找一个?前提必须是做好工作,再不能、永远也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   钟祥元给自己找情人总结出了无数个理由,拿祁富贵那个瞎子的话来讲就是“有一个情人是人物”。他甚至怀疑这个看不清、分不清谁是谁非的瞎子书记还能说出这么精辟的话来?这话是有点绝妙,“一个情人是人物,多个情人是动物,没有情人是废物”。如此看来,这个祁富贵一定也有一个情人,要不他怎么能总结出这“三物”来?   后来的事儿颇有点喜剧色彩。   钟祥元钟主任通过努力使开发区的工作有了大的起色,在短短的时间里做出了较大成绩。   第一次把钟主任拉下水的那家夜总会叫“迷你”,“迷你”的老板叫李锋。李锋给钟祥元和任小凡买了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让他们住。这给非常时期钟祥元的生活增添了特异的色彩。由此,钟祥元也尽可能在安排开发区来客的问题上满足了夜总会的老板。真可谓是“各得其所”。   俗话说得好,该来的迟早会来的。   那天的钟祥元钟主任到距市区三十公里的“迷你”度假村开会,会期一个星期。“迷你”的李锋老板自然少不了安排好钟主任的饮食起居,他也自然把任小凡安排到钟主任的套间里给钟主任服务。当然了,这种服务还得到了钟主任的赞赏,李锋就说:“哪里,哪里,钟主任能来我‘迷你’公司的度假村开会,支持‘迷你’的工作,我给首长提供服务是应该的。”   问题出在会议的第三天中午。   钟祥元刚到会议室,手机响了。一看是夫人刘洁的电话,他不敢怠慢,即刻接上了电话。刘洁告诉他,她要来度假村看他,中午赶到。   钟祥元忙离开会议室到套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任小凡。   任小凡也知趣:“她来了,我自然要走了。”   “不!”钟祥元说:“你就到其他房间里去,等她下午走了你再过来。”   要暂时离别了,少不了要亲热一番,缠绵之情自不必说。任小凡走后,钟祥元给开发区副主任打了个电话,把他的发言放到今天上午的最后。他告诉副主任说:“你嫂子要来。”   合上电话后,钟主任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任小凡的东西。他把任小凡的文胸、内衣、裤头、化妆品等等东西全藏在了床下的暗箱里。之后,他又认真地巡视了一遍,直到这套间里没有了一丁点儿女人的痕迹。   就在钟主任在会上讲着“大干快上,开创招商引资工作新局面”的时候,夫人刘洁来了。   李锋老板亲自把主任夫人领到了套房里说:“嫂夫人,你来了好,免得钟主任独守空房呀!”   刘洁笑了笑,送走了李锋。李锋走后,刘洁躺到了软软的席梦思上,她想闭目养神一小会儿,冲淡一下坐大汽车带来的劳累。   天下的女人都有一个本事,那就是预感。   刘洁突然预感到,这个床上有另外一个女人的气息。她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认真地检查,床单干干净净的,没有找到画地图用的那种“颜料”,也没有其他东西。刘洁想,也许自己神经有点过敏了吧。这一惊动,刘洁不想睡了,她打开了电视机,随意调了几个频道,又心烦意乱地关上了电视机。她拿起了桌上的一根香蕉,吃了起来。吃着香蕉,又一次审视这张大床,枕头下一个小红点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扔掉香蕉,扑过去拉起了枕头……   天哪!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枕头下是一个女人的红色三角裤头!   她发疯似的提起裤头要冲进会场问钟祥元一个为什么!“钟祥元!这是啥东西?睁开你的狗眼看一看,这是什么?”问完了还不解气,她要当着那么多开会者的面把这个骚女人的臭玩意儿扔到他脸上,尔后摔门而去。   到路上拦个公共汽车回家,让这个没良心的东西难受去吧。刘洁愤怒地想。   她冲到门口又犹豫了,这钟祥元是可恨,可真要是当那么多的人撕下他的面子,还让他如何做人?刚受了那么多的气到开发区,眼看着这开发区有了一点儿起色,连自己的老婆都跟他过不去……   天下女人的心都是软的,都是善良的,哪怕是遇上了这样的事儿。刘洁关上了已经打开的门,眼泪像泉水一样哗哗哗淌了下来……   哭了一阵,她洗了脸向服务员要了个大信封,用一双方便筷把红裤头夹进了信封,然后封好了口。她在信封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钟祥元:到街道去离婚还是到法院去离?由你选择!我跟你的婚是离定了!!   刘洁   8月3日   十一点三十分散会后,钟祥元到套间叫刘洁去吃饭,看到了刘洁的信和红裤头。   钟祥元捶胸顿足、十二分地懊悔。他让司机开车立即去追刘洁回来。到马路边哪有刘洁的影子。钟祥元继续让追。追了约摸有十多分钟,追上了到市区的一辆客车。   钟祥元把刘洁从客车上拽了下来,刘洁一声不吭下了车。钟祥元让她上自己的座车,她大叫一声“不!”转头就走,钟祥元就追……   于江波看看表时间不早了,早晨起床还要到汤县去参加楚辉公司在汤县的第二所“楚辉”希望小学的奠基仪式呢。便放下了书稿,熄灯睡了。   二   这是一座气派的三层小楼,白色瓷砖贴面。琉璃瓦楼檐、咖啡色窗框和玻璃。坐落在金州开发区途经长途汽车站的路边上,给人一种大气、雅致的感觉。“楚辉公司”四个闪闪发亮的铜字耸立在三楼楼顶上,与光彩照人的琉璃瓦交相辉映,散发出富丽堂皇的气象。这是金州市著名的一个民营商业公司,经过短短的几年时间发展,如今已名震陇原省。这倒不是因为楚辉老总梁天是市委书记于江波小舅子的缘故,确实是因为梁天是个经营奇才,他从来没有倚仗姐夫的声望和权力做过针头大的一次小生意。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商业公司,三年来投资在金州市农村建了二十所“楚辉”希望小学,被《人民日报》的记者称之为“楚辉”现象。如今的梁天靠自己的本事当上了省政协委员、全国人大代表。   这几年,金州的走私烟假烟几乎充斥了整个金州卷烟市场,有人匿名举报,会不会是梁天倚仗自己姐夫是金州市委书记,搞瞒天过海的勾当——在暗中走私香烟。这一问题引起了国家烟草总局的注意。因为,几年来西北地区大量假冒香烟频频在几省市场出现,使正规渠道生产、受国家保护的香烟失去了应有的市场份额,大量的烟草税白白地流失了不知有多少。尤其是陇原省,改革开放初期的烟草税为十多个亿,可近年来烟草税降到了几个亿,而市场上香烟的销售却是有增无减。针对这种情况,国家烟草局领导考虑到梁天的姐夫于江波是陇原省委常委、金州市委书记,如果此案由陇原省查处,势必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在这种情况下,国家公安部派特侦人员协助国家烟草总局缉查人员秘密赶赴金州市,以客商的身份与楚辉公司打了一个月的交道。说来也怪,楚辉公司根本没有烟草批发业务,只有零售。而零售的香烟大部分都盖有地方烟草公司的防伪章。也就是说,楚辉公司被人匿名举报的“来路不明”的捐资助学资金都与走私假冒香烟无关。   仅仅查到了楚辉公司一个问题,那就是楚辉公司经营的盖有烟草公司的这些烟,在金州市烟草公司的账上并无进货的记录。   这事要放到别人头上,金州烟草公司恐怕要查一查了,可是梁天有和市委书记这层关系,当地烟草公司也就没有再追究下去。这可能是梁天惟一沾市委书记光的一件事吧。   那么,梁天这么多捐资的钱是哪里来的呢?于江波问过好几次,梁天拍着胸脯向姐夫保证: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胡作非为,这钱是干干净净的!听到小舅子信誓旦旦的保证,于江波也不再说什么了。你还说什么?拿楚辉公司会计梁艳芳的话来讲,我们梁天要不是支持你这个市委书记的工作,钱多了花不完,我们不会去国外旅游呀,吃饱了撑的,为人民做了点好事还让你疑神疑鬼的。听到妻子的这些话,于江波也就无话可讲了。可于江波还是于江波,他表面上相信了,并不等于内心里也相信了。因此,他暗中吩咐税务局在查税时顺便查了一下楚辉公司的账,查的结果让于江波对这个不起眼的小舅子刮目相看了。原来呀,楚辉公司9%的业务是和香港金桥公司做复合包装袋生意,每年平均购进销往香港的复合包装袋业务达9000多万元,给国家上交的税一分都不少。好家伙,怪不得妻子梁艳芳办了停薪留职的手续要帮她弟弟,原来她弟弟竟有这么大的能耐。   此事在刘晓妍那里,于江波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因为刘晓妍所在的金桥大酒店就是香港金桥公司在金州的独资企业。   程忠杰赶到楚辉公司楼下时,发现梁艳芳正指挥工作人员从出租车里往下抬一个纸箱。程忠杰像陌路人一样,下车进楼,径直往二楼财务室走去,秘书小于把一个大蛇皮袋子放在了门口。程忠杰亲切地拍拍小于的肩头说:“你先回去吧。”   小于还没有抬腿走,楚辉公司总经理梁天快步走了过来,他跟下楼的小于打了声招呼后,握住了程忠杰的手。程忠杰示意梁天快点开门。梁天打开了财务室的门,帮程忠杰把蛇皮袋子提进了房门。   梁天把程忠杰请到沙发上坐下,打开了贮藏柜的门,他指着里面的各种饮料说:“市长,来听饮料?”   “不!”程忠杰说:“还是来瓶金州干红吧。”   梁天笑了,他知道市长没有别的嗜好,只有一样,那就是爱喝酒。因为身体的原因,这两年程忠杰除应酬外,不太喝白酒了,只喝金州干红。拿他的话来讲,这就是引导消费自己生产的产品。他没有像个别地方的个别领导一样,下个文件什么的来个硬性规定。他只是口头规定,从市政府机关到各部门、各企业、各单位,招待用烟、用酒、用食品必须用本地产品。当然了,金州的地方产品也不乏优质,你比如金州干红、干白葡萄酒,不仅在省城销路好,还销到了北京、天津、河北、山东等地。一来有政府的提倡,二来本地产品品质不错,所以,现在的金州形成了一种风气,大多以使用地方产品为荣。这在某种程度上不仅引导了消费,还繁荣了地方经济。真是一举多得。   程忠杰刚喝下一口酒,两位工作人员就抬来了硕大的两个纸箱子,另外还有两个小箱子。紧接着梁艳芳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她说:“程市长,你真行,反而走到了我的前头。”   程忠杰笑笑说:“那是你忙忘了时间,我们通电话时是5点30分,现在已6点过一刻了。”   梁艳芳放下包说:“我们开始工作吧。”   “先打这个,我觉得今天又是大文章。”程忠杰指指自己带来的蛇皮袋说。   梁天把蛇皮袋拉到了程忠杰的沙发前,坐下来熟练地打开,取出了一条条的高档香烟。   程忠杰说:“按顺序,别弄乱了,弄乱了就不知道是谁的了。”   程忠杰和梁天像烟厂的熟练工,用电热器在整条香烟的横头烫了一阵,用手一揭,封死的薄膜口轻轻地被扯开了。他们一盒盒地检查,见里面确凿无疑是香烟时,又按原样装好,最后又封上了口,整个过程有条不紊,且封好的烟没有一点儿曾打开过的痕迹。   “哎呀,”梁艳芳整好账本走了过来说:“咱们程市长和梁天要是造假烟呀,那可是一流的水平。”她拿一条烟看了看说:“你瞧,这封口多地道。”   “有文章!”程忠杰把一条烟举给梁艳芳说:“你看,这封口肯定启开过。”   程忠杰打开烟一看,果然不错,十盒烟里面全是百元大钞。连续打开了三条烟,全是百元人民币,一共是十万元。   “艳芳,记录。年、月、日,人民币十万元,摘要:中级法院某某庭长升副院长。”   梁艳芳认真地记录着,程忠杰和梁天在继续认真地查着每一条香烟。结果是梁天又查出了五万元,程忠杰也查出了五万元。   在梁艳芳带来的烟和酒中,查出了人民币三十三万元。   “好家伙,”程忠杰伸了伸懒腰,喝下了一口酒后说:“这才一个多月时间,又一所‘楚辉’学校要诞生了!” 第二章   天下的女人都有一个本事,那就是预感。刘洁突然预感到,这个床上有另外一个女人的气息。她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认真地检查,床单干干净净的,没有找到画地图用的那种“颜料”,也没有其他东西。刘洁想,也许自己神经有点过敏了吧。   一   在W国的衣环球,深切地感受到外国并非是世外桃源。衣环球是金州环球大案的首犯、黑社会集团的头子。在三年前金州市那次严打统一行动中逃脱漏网,逃到了W国。早在那年“5.25”统一行动前三个月,衣环球便从省里某个领导口中得知了有关统一行动的消息。说是于江波很可能要调往金州,让衣环球注意点。衣环球知道,于江波到金州来绝对不会放过他。所以,衣环球便急急忙忙去了美国,尔后又秘密到W国安家落了户。   这一天,衣环球带着女保镖阿英到H市白马王子赌场消费。   衣环球有个保持了多年的习惯,到W国后也没有改变这个习惯,就是出门办事前总要和阿英做一次爱。哪次要是少了这道程序,出门办事总是不顺。逃出国门后,他干脆离不开阿英了。他老婆钱风兰见阿英为了老公出生入死,有次为救她和儿子衣小虎,阿英险些丢了性命。所以,她在衣环球和阿英的问题上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她干脆不管衣环球和阿英的事了。但她也不说破,一家五口人,老婆持家,小保姆干家务,儿子上学,阿英随丈夫出出进进。在住房问题上,钱风兰虽是个农村妇女,可正房偏房的概念却非常清楚。她不用人教,就把一家人的住房安排好了。她和丈夫住二楼的主卧室,副卧室归儿子衣小虎住。按说楼上还有两间房,她没有在楼上给阿英安排住处,而是把一间收拾成了衣环球和儿子的书房,一间成了贮藏室。一楼大客厅边上的卧室给了阿英,还说什么是为了让阿英工作方便。阿英抿嘴一笑,啥话也不讲就痛痛快快地搬了进去。   一楼厨房边上那间小房子自然而然的成了保姆蔚小倩的卧室了。衣环球的保姆可不是一般的人,她原是武警女子特警队的女兵,擒拿格斗也是一把好手。因为服役期间曾有过两次怀孕记录,所以在受处分后提前退伍了。一次为给弟弟出气打架,致人丧命,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衣环球通过关系给弄了个保外就医的名号。出狱后,蔚小倩即投靠了衣环球,成了衣环球的特别保姆。衣环球对妻子的安排没有说什么,只要在晚上他偷偷下楼到阿英床上去时老婆能睁一眼闭一眼就可以了。钱风兰果然就闭了一只眼,晚上睡觉时只要她愿意,她总是缠着衣环球上她的身。衣环球心怀鬼胎,做贼心虚,自然要应付一番。钱风兰心满意足之后装着进入了梦乡,任由丈夫蹑手蹑脚地下楼。有时,她也悄悄下去听听窗子,直到丈夫和阿英完事儿之后,她才悄悄上楼。上楼不久,丈夫也悄悄地上楼来,再悄悄地睡到钱风兰的身边。   衣环球和阿英进入赌场的休息室时,第一个节目就是和阿英亲热,阿英早就习惯了,从包里取过随身带的床单,麻利地铺在了休息室的床上。她一件件脱去衣服,尔后躺在了床上,衣环球不急着脱衣上床,他是先从头到尾地欣赏阿英的身体。这个二十八岁的女人,身材很好,高处高,低处低,细处细,再加上那白净光滑的肌肤一次次地给予了衣环球极大的满足。他双手轻轻搓揉着阿英圆鼓鼓的胸脯,双眼喷出了火一般的光芒。阿英被他这样一摸,马上夸张地呻吟了起来。   在家里不管她多舒服,都不敢叫出声来。在这里,她快活时,像到了无人之地,衣环球的性欲被阿英的呻吟声激起来了。他三下五除二,脱去衣裤,就在他要扑上去的节骨眼上,手机响了。   “该死的电话!”他骂了一句接通了电话:“喂。……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阿英见衣环球惊骇的表情,忙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的儿子衣小虎和妻子在我们手中,你马上准备好二千万美元,前来赎人!”是一个男子恶狠狠的声音,随后电话里传来了忙音。   衣环球像傻了一样,半天说不出话来。   阿英见他呆若木鸡的样子,知道又有祸事降临了。她即刻穿好衣服,又帮衣环球套上了上衣、裤子。   “衣总,”她摸摸衣环球的脑门说:“衣总,出啥事了?”   “小虎和他妈被人绑架了,要我准备二千万美元去赎人。”   阿英一听这话,心里一沉,忙安慰说:“衣总,别着急,出国快两年了,什么样的风险我们没经过?古人说得好,吉人自有天相,我们会有办法的。”   “走吧,”他摸了一把她的脸说:“我们赶紧去筹钱。”   “慢。”阿英叫住了起身要走的衣环球说:“衣总,这样吧。我们分四步走,这第一步呢,你先应付着绑票人,通过香港阿水哥即刻筹齐二千万美金,以防万一;第二步,你暗中报警,千万别让绑匪知道是你报的警,通过警方给绑匪施加压力,如果能冲突起来,我好在暗中行事。这第三步呢,我马上从香港调几个兄弟来给我帮忙,同时我也得和W国‘老狐会’的堂主老狐狸接触一下。一来看是不是‘老狐会’干的,如是,我可从中周旋,伺机抢救小虎他们。如果不是,我请老狐狸帮忙。这第四步呢,也由我来办,在一夜之间,让W国的新闻媒体都把这起绑票案报道出去。既给H市警方斩断了后路,让他们死命抢救小虎和他娘,又让绑匪在紧急关头下不了撕票的决心。衣总,你看我这四步棋路如何?”   衣环球不得不佩服阿英的临危不乱和细致入微,他对这个女人可真是既有感激的情还有爱的分呀。他不得不在心里承认,他想到的她也想到了,他没有想到的她也替他想到了。他知道,阿英的这四步棋是建立在她对W国警方和绑匪的熟悉这个基础上的,到目前为止,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是,如果这样的话,岂不把自己也暴露在中国警方的眼皮底下?   他把自己的疑虑告诉了她。她分析说:“国内警方之所以没有对你采取行动,是因为国内跟W国没有引渡协议,同时他们还不清楚我们的具体行踪。否则,他们早下手了。这件事是瞒不住他们的,迟早他们会找上门来的,反正早一天迟一天他们总会知道的。只要我们把这事弄得沸沸扬扬,H市警方就会全力以赴保护我们,只要我们小心一点,国内的警方就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因为,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抓我们回去。”   衣环球不得不对她的分析心悦诚服,他二话不说,上前抱住了这个比他小二十岁的女人,在她双眼上亲了两下。阿英知道,他同意自己的安排了。   与阿英分手后,衣环球即刻打的回到了豪宅。保姆蔚小倩走了进来,她给衣环球送上了一杯热牛奶。在他喝牛奶的时候,她问他想吃点啥。衣环球摇摇头说:“啥也不吃,到晚上再吃吧。”   蔚小倩明是衣环球的保姆,那是在他老婆在家的时候,可暗中呢,她才是衣环球真正的情人。而阿英呢,在大家的心目中,早已升格变成了这个家的二夫人。因为出了这一档子事,所以蔚小倩也不敢惹他生气,只是默默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衣总。”她说:“你也别太担心小虎和阿姨,我想绑匪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钱,所以,他们不会撕票的,只要我们给了他们钱,小虎他们会回来的。噢,对了,香港阿水哥来过电话了……”   “他怎么说?”衣环球紧紧盯住了她。   “他给你打出了两亿港币。”   “噢。”他心中终于有底了,把肥胖的身子在沙发上扭了几扭,仰着头闭上了眼睛。   吃过晚饭后,衣环球早早睡到了卧室宽大的席梦思床上,因为前途未卜,妻儿又落入虎口。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就在这个时候,脱得一丝不挂的蔚小倩悄悄推门进来了。在这个难以入睡的晚上,整个豪宅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此时此刻,蔚小倩紧张的喘息声像沉闷的雷声一样传入他的耳膜。   他闻到了蔚小倩身上那种特有的香味,小倩轻轻一掀被子钻进了他的被窝,他的情欲立刻被她滑溜溜的躯体挑逗了起来,他一把搂住了小倩,搂得小倩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二   这里是汤县第二所“楚辉”希望小学捐款的会议现场。市委书记、市长来了,汤县县委书记、县长来了。中央、省市教育部门的领导和新闻单位的记者都来了。   暖洋洋的太阳照耀着几间简陋的土皮墙校舍,操场里系着红领巾、穿着新衣服的学生乐队正在训练着,小号声、锣鼓声很不规范地响着。   在会议召开前的间隙里,程忠杰市长和金桥大酒店总经理刘晓妍正在谈论着什么。   突然,程忠杰话锋一转,问刘晓妍:“听说你一个表亲在北京官至部长,他和咱们省的省委陈书记关系不错。”   “是呀,程市长,是我妈的堂舅舅,虽是如此,他跟我们家走得一直很近。他跟陈书记在‘文化大革命’中一块儿蹲过牛棚,后来他到省里去了,陈书记到你们汤县去了。我这位舅爷复出后,首先提的就是陈书记,所以,在一般情况下,他在陈书记那里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陈书记在汤县时,就住在我们刚提拔的市委副书记王琼家里。其实,他跟王琼家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我担心王琼作为下属,不好在陈书记面前谈这件事,我想和你去一趟北京,你看如何?”   “行啊,但不知道是什么事?”刘晓妍问道。   “我们出去说。”   程市长和刘晓妍走出了破烂不堪的一间教师办公室,来到了宿舍旁边一排杨树前。杨树的叶子全掉尽了,树干有点白里透青。树沟里全是树叶和淌水积下的麦草、树皮等。   程忠杰朝走过来的市县领导们做了个止步的手势,他们都停住了,见市长要和女经理说话,全都又退回去了。   “是于书记的事。”   程忠杰向刘晓妍谈起了他所担心的事。   于江波性格一向刚直不阿,在任市委书记时,为拒贿得罪了不少小人。于书记也真是的,人家上门来拎两瓶酒、两条烟什么的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他不收也就罢了,硬是给人家个下不了台。什么通报批评啦、撤职查办啦等等。当然了程忠杰这样讲绝不是提倡送礼,他的意思是能不能婉转一些、方法对头一些。为这事,有人老是告于江波的状,连妻子梁艳芳也对于江波很有意见。今年以来,梁艳芳采取了些措施,有些烟呀酒的她尽可能不让于江波知道。个别情况下在于江波在场时,梁艳芳总是不等于江波讲话,就坚决地婉转地把礼品给退回去了。另外,衣环球案后,市委把祁富贵提拔的七十多名副县以上干部、两百多名副科以上干部中80%的不合格干部予以了清退。这本来是市委市政府的一致决定,可这些人中的个别人把账全算到了于江波头上。近来,听说省上要提于江波当省委副书记,这不,告于江波状的信像雪片一样飞到了省里、中央……   “于书记面临的就是这样一种情况。”程忠杰说:“我怕陈书记在关键时刻听信谣言,那于书记上省里的事儿就泡汤了。”   女经理对程忠杰的一片苦心很感动。她说:“你这样暗中帮他,于书记知道了不定多高兴呢。”   “千万别,”程忠杰坚定地说:“千万别告诉于书记,他这个人我太了解了,他会把这种事儿当成是要官、跑官。他要是知道了,非砸锅不可。”   “你的意思是,我们瞒着他上北京,这没问题,我和你去。可你……”   “我呢,正好想上北京答谢国家部委对我市引水工程给予的大力支持。其他事,不能给于书记讲。”   “程市长,我这位退了位的舅爷有两样东西最喜爱。一是体现马家窑文化的彩陶,二是我省书画家陈小银的书画。”   “遗憾的是陈老夫子性格孤僻,死也不给做官为宦者写字作画呀。”   “正好,我们公司高价从他人手上购下了陈老夫子的一副中堂画,两幅字,是准备送日本人的,我们先救急吧。”   “听说老部长格外看重画什么缸的画。”   “不错,几千年前的彩陶缸、彩陶盆之类的东西。这幅中堂上画的就是一个彩陶盆。”   “那太好了,不过刘经理,我可是没有钱给你付呀。”   “程市长,我不要你的钱。金桥公司对于几万元人民币还是拿得出的。……关键是,程市长,我这位舅爷更爱陈老夫子画上画的那只彩陶盆呀。”   “这个盆什么地方有?”   “就在我们市。”   “在啥地方?”   “在市博物馆文物展览馆。”   “哟,这我就不好办了。因为……”   “你是市长,你肯定不好办。可我有办法。”   “说说看。”   “我怕市长把我给卖了。”   “这怎么可能呀?我程忠杰是那样的人吗?”   “不是,不是。程市长,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千万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只许让梁天去办就行了,他保证能在三天之内把这个彩陶盆从博物馆借出来。”   “这?刘经理,这样子做妥当吗?”   “难道你能给博物馆馆长下命令?梁天是于书记的小舅子,他知道这件事的轻重,他不会告诉别人的。”   “不!”程忠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把博物馆里的文物借出来……你拿什么去还呢?”   “市长,是这样的。”刘晓妍说出了她的打算:“三○六厂工会主席汪老师那里有一只和博物馆一模一样的彩陶盆,这有专家证实。我去过汪老师那里几次,他愿意出手,只是要价太高。我想冷处理一下,先把博物馆的这只拿出来办事、救急。然后我负责把汪老师那只买回来还回博物馆。”   “还是不妥。”   “你是指钱的事?”   “是。还有个问题,要是让别人捷足先登买去了,咋办?”   “不会的,别的人出不起那个价钱,再说了识货的人毕竟是少数。”   “这更不行了。我看这样,这事儿你和唐秘书长去办,款由市政府先垫上,然后,我们想法再补上。博物馆的东西最好别动。”   “这样是再好也不过了,我怕给你市长添麻烦。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烦你一下,让国土局把我们大酒店申请办分店的地皮尽快批下来。这笔款子由我们作为业务费支出来,直接给汪老师。”   “这样好,国土局我打电话给说。”   “这样就太好了,谢谢市长。”   程忠杰笑了:“该我谢谢你,刘经理,多亏你替我想得这么周到。”刘晓妍笑了一下,就把脸转向了光秃秃的远山,程忠杰也把目光投向了远方……   就在程忠杰和刘晓妍商议如何上北京的事时,于江波已经坐在校长室的沙发上,忙里偷闲,读起了陈作家写的采访笔记。   钟祥元感到自己是太过分了,自己的行为确实对不起妻子刘洁。他进家门主动帮刘洁干活,想以实际行动得到妻子的谅解。可是刘洁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角色,她一改往日贤妻良母的作风,跟钟祥元大吵大闹,还扬言要去市委告她。钟祥元一声不吭,“丢个耳朵”让刘洁吼了一遍又一遍。   这天中午,钟祥元在刘洁的叨叨声中把炒好的菜放到了餐桌上。   刘洁借儿子要钱买作业本之机,又吼起了儿子:“吃里爬外的东西,钱都给野鸡了,我哪来的钱!”   钟祥元一听这指桑骂槐的话火了,把菜盘子墩在了桌上还击道:“骂儿子干啥?儿子又没有错!”   刘洁把锅铲用劲摔在了地上,钟祥元见摔坏了锅铲,也大吼道:“扔锅铲干啥,有本事往我身上扔!”   刘洁对钟祥元吼道:“我就扔!家都没了,还留这些东西干啥?啊?”   她气得火星子乱冒,把钢精锅、一个碗又扔到了地上。   气得钟祥元扑了过来,也要扔什么东西。儿子一把挡住了钟祥元:“爸!你们别吵了!”见儿子声泪俱下,钟祥元气愤地摔门走了出去。   刘洁见钟祥元出去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坐倒在地上呜呜呜哭了起来。   钟祥元下楼打了个出租车,直奔到了任小凡的住处。任小凡见钟祥元气呼呼地走进来,一句话都不说,就知道在家里受了气。忙给钟祥元泡上了三炮台,又给钟祥元点了香烟,见钟祥元还是不说话,又马上打了一盆热水给钟祥元烫脚。钟祥元享受着这从刘洁那里从未有过的待遇,心里一热,捋起了任小凡垂到眼睛边的一缕头发。任小凡麻利地给钟祥元洗完了脚又擦完了脚。钟祥元感动得说了声谢谢。任小凡立即从冰箱里取出了鸡蛋、咸菜、果汁、面包摆到了茶几上。   她说:“你先吃,我给你煮饺子去。”   “还有饺子?”钟祥元完全被任小凡的热情感动了。   “有!马上就好!”她在钟祥元额头上亲了一口跑进了厨房。不一会儿,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来了。   他们说说笑笑,吃完了饭。钟祥元看着电视,等她收拾完了厨房两人就上了床。正在兴头上时,手机响了。   任小凡说:“别接,完事了再说。”他说:“等我关了它。不然,干扰太大。”   他说着从任小凡身上下来掏出了手机,一见手机上的号码,二话不说就接上了:“……你说什么?你妈……她怎么样?”   电话那边儿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走后不久,妈说要去追你,被一辆小车撞上了。现在在市医院。”   “厉害吧?”他着急地问。   “厉害,头也破了,流了不少的血……”儿子说。   没等儿子说完,他就关上了手机,他对任小凡说:“我得马上去医院!”   任小凡立刻撒起了娇,不让钟祥元穿衣服。   钟祥元一把推开了任小凡,抓过衣服、裤子,很快就穿上了。临走时,他说:“要是问题不大,我再回来。”说完他就急急忙忙走了。   到医院下了出租车,钟祥元三步并做两步,冲上了二楼,儿子正在病房门口张望,见爸爸过来了,他忙迎了上来。“晓军,你妈她怎么样?”   儿子钟晓军说:“伤口已经包好了,头上缝了五针,现在正在输液。”   走进病房,见妻子闭着的双眼流着泪,他不由得心酸了起来。他坐在了儿子搬过来的凳子上,用手轻轻地擦去了刘洁脸上的泪水。他转身对儿子说:“快去上学吧,这里有我呢。”   “哎!”儿子满意地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见妻子还是不睁眼,他就对护士说:“请你把大夫叫一下。”   大夫进来见是钟祥元,就嚷上了:“钟区长,你是咋搞的,让嫂子生着气追你……”   “刘大夫,别说了。哎,刘大夫,不行就做个CT,看大脑伤着了没有?另外,内脏有没有问题?”   “内脏没有问题,头部做个CT是可以的,下午2点半,你带着去做吧。”   钟祥元接过刘大夫递过来的检查单,说:“刘大夫,谢谢你了。”   “不谢。钟区长,你放心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刘大夫说完走了出去。   “洁,疼吗?”钟祥元附下身在刘洁耳边问。   刘洁嘴唇动了一下,没说话。   “疼吗?”   “嗯。”   “你躺着,我给你做饭去。”   “嗯。”“想吃点啥?”   “随便!”   “吃你爱吃的酸汤面片吧。”   “嗯。”   钟祥元握住了刘洁的手说:“让护士小姐陪着你,我去去就来。吃过午饭我陪着你去做CT,之后,我请假护理你。怎么样?”   “嗯。”钟祥元没有回家,只是在医院楼下的饭馆里指挥着厨师做了一碗揪面片。他把饭装进了刚买的饭盒,端到了医院、端到了刘洁的床前。   钟祥元扶刘洁坐了起来,用小勺子一口口给刘洁喂。   刘洁啥话都不说,还真让钟祥元给她喂下了大半碗。   钟祥元说:“还好,刚罢了我开发区管委会主任这个官。反正也没事干,正好陪伺你。”   “市政府也不去呀?”刘洁问。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个副秘书长也是挂名的。就让我尽一次丈夫的责任吧。”   刘洁深情地望了一眼钟祥元,又闭上了双眼。   虽然住了一星期医院,刘洁是在幸福中度过的,可以这么讲,她跟钟祥元结婚十几年了,钟祥元就从来没有花这么长的时间陪过她,也从来没有这样伺候过她。她甚至暗自庆幸,这次车祸出得好,是这次车祸挽救了他们的婚姻。这一周里,他几乎没有和外界联系过,除了给做饭、端饭,那就是陪着她聊天。有时她便想,他不当官了多好,既能长时期陪伴自己的媳妇,又引不起那些不三不四女人们的注意。她这样想的时候很幸福,过了这个时候又很痛苦。她知道钟祥元绝不是和妻子长相厮守的那一种人,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会急疯的。可以这样讲,工作和事业是他的生命,此外,才是家庭。这个时候,她又希望市委能知人善任,给钟祥元一个好的职务,让他努力地去工作。惟有如此,才能使丈夫充满活力,也能使丈夫焕发青春。   去年的“红裤头”事件发生以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恶化,一度甚至闹到了要去离婚的地步,因为两人都不愿意离。钟祥元不离婚的原因有二:一是真心不愿意妻子离开,同时也不愿意伤害她;二是开发区的工作刚刚有了点起色,他不能让后院起火。如果是那样,将会授人以柄,等于给攻击他的那些人创造了条件,同时对自己在仕途上不利。刘洁也不愿意和丈夫离婚,因为十几年来,像那样的事就那么一次。可是,不知怎么的,她一看到钟祥元就来气,因在这之前丈夫的工作确实很忙。接待客商、考查、开会,三天两头不着家门。她就莫名其妙发脾气、疑神疑鬼,好像他离开家就是为和那个狐狸精去鬼混。   在医院的这些天,她感到丈夫确实还是爱自己的。   她想只要丈夫从此以后能和那个任小凡一刀两断,她还会好好地爱他的。同时,她还在心里偷偷地想,只要丈夫不离开她,偶尔偷偷摸摸地在外面干那么一两次坏事她也会默许的。可绝对不能让她撞见,也绝不把这个想法告诉任何人。同时,这些天她还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她要像丈夫这些天关心爱护她一样关心爱护丈夫,让他真正地回心转意,自觉地跟那个妖精一刀两断。   在丈夫给她办理出院手续时,她从窗子看到了任小凡。她多想让这个不要脸的骚货知道一下,钟祥元这些天是怎么爱她的。想到这些,一个绝妙的主意在她心中油然而生了。   钟祥元扶着刘洁下楼,刘洁突然“啊呀”叫了一声。   钟祥元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脚脖子扭了,走不成路了。”她撒娇说。   “要不要我给你捏一捏?”钟祥元蹲到地上抓住她的脚脖子。   她说:“不用,你背我下楼嘛。”   “可以。”钟祥元二话不说,背起不足一百一十斤的刘洁就下楼了。   在门厅里,刘洁看见了任小凡。她故意大声说:“老公,你慢点!你慢点!”   在任小凡冒火的眼神下,她洋洋自得地让钟祥元背着走出了医院大门,又让钟祥元把她抱上了出租车。   出租车开出医院大门后,刘洁大笑了起来,笑得钟祥元莫名其妙。   继尔,钟祥元明白了是咋回事。他说:“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你还骗我背你。”   “咋?”刘洁狡猾地笑了一下:“不能背背我呀?”   “能。能。”   夫妻俩的说笑声飘出了出租车窗外,洒在了马路上……   “于书记!”   于江波闻声抬起头来,程忠杰进来了。他说:“于书记,省教委的主任快讲完了,请你去讲几句吧。”   “我去,我就讲几句。”   于江波和程忠杰并肩朝操场走去,身旁猎猎作响的国旗迎风招展,给人一种振奋感。两人向国旗行了一个注目礼后,大踏步向前走去。 第三章   保姆可不是一般的人,她原是武警女子特警队的女兵,擒拿格斗也是一把好手。因为服役期间曾有过两次怀孕记录,所以在受处分后提前退伍了。一次为给弟弟出气打架,致人丧命,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一   衣环球从蔚小倩光滑的、小巧玲珑的身体上滑下来时,感觉自己像一位刚攀上高山的跋涉者,刚才的信心十足,一定要到达目的地。可爬上山顶的一刹那,他感到一点劲都没有了。他需要休息,脑海中一片朦胧。蔚小倩的身体一半在床上,一半在衣环球身上。她用纤细、热乎乎的左手摩挲着他肥胖的身躯,此刻,做爱后的快意尚未完全在她身上消失。   衣环球本想美美地睡一觉,可小倩的抚摸又使他想起了身陷困境的妻儿。他一下子睡意全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衣总,你还是放宽心吧。阿英姐定会想办法救阿姨和小虎回来的。”   “谈何容易呀。”衣环球又叹了一口气。   “这几年,一次次的麻烦,不都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化险为夷了?”   “你难道不知道江湖凶险诡秘?再加上这次不同往日,根据这帮家伙狮子大开口的情形看,不像我们以前打过交道的小团伙。我们好像被W国最强有力的团伙盯上了。所以,我怕阿英出危险呀。”   “我看没那么严重,阿英姐的安排应该是天衣无缝的,我们的人在暗处,绑匪与警方正面接触在明处,再加上新闻媒体的大张旗鼓炒作,绑匪顾头顾不了脚。我们乘机可救出阿姨和小虎他们。”   衣环球从心里佩服小倩的分析,转身把赤条条的小倩搂在了怀里。小倩继续分析说:“如果警方抢在我们前面救出了人,我们可以偃旗息鼓,退回来,反正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衣环球想起小倩和阿英这些年对自己的无私帮助,心里涌起一阵感动,他托起小倩的头把自己的脑门抵到了她的脑袋上,又乘势搂紧了她的纤纤细腰,小倩又一次忘情地呻吟起来。   她好像把这些年无数次压抑在心底的呻吟声一下子解放了出来,她毫无顾忌地、夸张地叫唤着,扭动着蛇一样的身体。衣环球这些年来明显的老了,一晚上两次以上的情况不多了。可现在,他的情欲又一次被小倩挑逗起来了,他把小倩抱到了自己的身体上,又一次进入了她那狭窄的身体……   也许是在小倩身上劳作太久的缘故吧,精疲力竭的衣环球鼾声大起,他睡着了。   忽然,手提电话在黑暗中刺耳地响了起来。小倩打开了床头灯,拿起电话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推醒了衣环球说:“衣总,可能是绑匪的电话。”   衣环球一下子坐了起来,接上了电话。“是衣老板吧?你太太和儿子在我这里很安全……”   衣环球打断了对方慢条斯理的、冰冷的声音大声说:“你让她们接电话!”   “嘿嘿嘿嘿!衣老板,你在江湖上这么多年了,咋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啊?你是怀疑肉票的安全吧?放心,肉票对于我们来讲,那可是二千万美金哪!嘿……”   一阵狂笑过后,绑匪说:“你的别墅院门里,有你太太交给你的东西,记住,不能报警!否则,你太太和儿子的性命难保!”   绑匪仍旧是慢条斯理,但字里行间透出一股杀气,未等衣环球回话,电话挂断了。   衣环球忙穿上衣服下楼来到了院里,小倩在大门口处捡起了一个硕大的牛皮纸信袋,交到了衣环球的手里。衣环球忐忑不安地拿着信袋急急走进一楼客厅,打开一看,里面是妻儿的照片和妻子写给他的字条,另外还有两粒手枪子弹。   纸条是妻子钱风兰亲笔写的:   环球:我和小虎被他们抓到这里来了,他们要二千万美金,你要设法凑齐交给他们。不然的话,我们今生今世就不能见面了。   钱风兰 ×月×日   衣环球拿着子弹的手颤抖着,心情无法平静下来。虽说自己的儿子、女儿为数不少,可那都是地下的,而公开的也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就只有衣小虎了。如果小虎母子有个三长两短的话……衣环球不敢往下想了。   衣环球被蔚小倩扶着上了楼,他决定按阿英的计划行事,立即报警。衣环球查出号码后把报警电话打到了H市警察局刑侦队。刑侦队长索克一听是中国警方通缉的要犯衣环球,就吃了一惊,但他听完全部案情后,心情也沉重起来了。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大案,弄得不好他也会因为这个案子而丢官。他没有一丝耽误,连夜把案情汇报给了H市警察局局长麻斯里达。麻斯里达听完汇报,觉也睡不着了。他通知索克,他要和刑侦队长亲自去衣环球家里了解情况。   H市是W国的首都,这几年因为治安案件频发,总理办公室已经不止一次地召集市警察总局的首脑和警察局长麻斯里达开会,声称市的治安案件如果得不到控制的话,他们要引咎辞职。正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中国通缉的要犯衣环球家小被绑匪绑架了,麻斯里达能不着急吗?   麻斯里达和索克等人到衣环球的豪宅里了解了些情况,并收走了牛皮袋、手枪子弹。同时,他们还从衣环球的手机里调走了对方的电话号码。   临走时麻斯里达告诉衣环球,从现在起,你的别墅周围将有警察暗中保护。千万要记住,不准向外界尤其是新闻界透露有关这个案子的情况,否则消息传得满城风雨时,绑匪很可能会撕票。衣环球一个劲地保证,决不走漏一丁点儿消息,他相信警方一定会救回他的妻儿的。   索克在麻斯里达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见部下已在衣环球的楼上楼下装好了窃听器,便告辞走出了大厅。   真是见鬼了,麻斯里达等人刚走出别墅,就碰上了一帮肩扛摄像机、手拿照相机和录音机的各路记者。他们把一支支话筒对到了局长和刑侦队长的嘴边,要采访警方对这起绑架案的有关情况。还有一辆一家电视台的现场转播车,竟然架起了天线,虎视眈眈地面对着这座别墅。麻斯里达脸色铁青,嘴都气歪了。他大喊着“无可奉告”,在警察们的保护下,好不容易甩开了记者。   “天哪!”麻斯里达上车后嚷嚷道:“如果让这些可恶的家伙们把消息捅出去,那就麻烦了。”   索克说:“让总局通过上层活动一下,不准将这个消息报道出去。”   “只有这样了。”局长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   市警察局即刻召开了衣环球家小绑架案分析会议。对可能出现的情况进行了认真的分析和周密的布置。尤其是新闻媒体方面,他们通过上层的干预采取了必要的措施。   H市警方布下了天罗地网,各种警种的警察都集结待命,准备和绑匪进行一场殊死的较量,尽可能救出人质。……   二   11月17日,一个寒冷的日子。   金州市市中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任小凡反诉钟祥元妻子刘洁案,任小凡要求法院依据《继承法》将未经允许强行收走的住房退还给她。尽管审理因市上领导的干预而没有公开,可消息灵通者竟来了好几百人。民事庭小小的审理室无法容纳这么多的人,经请示后只好移到了法院的大型审判庭。能容纳一千多人的审判庭顷刻间已是座无虚席了。   九点整,法庭宣布开庭。法庭首先宣读了任小凡反诉刘洁,收回住房并要求被告承担强行收走原告住房给原告带来的各种损失费用十万元的请求。本来是刘洁起诉任小凡,可刘洁叫上人强行收走了任小凡的住房。就在她要撤诉时,任小凡向法院提出了反诉,又将刘洁告上了法庭。   具体事由摘要:那年十月份,原告自筹四万元、朋友钟祥元资助四万元在新华里14区购买三室一厅住房一套。有原告与朋友钟祥元的协议书证明。协议书第三条是:“钟祥元自愿将购房款肆万元赠送给朋友任小凡。”所以任小凡要求法院依据《继承法》支持其诉讼请求并对其住房申请诉前保全。   对于原告律师出具的具有法律效力的丈夫与任小凡的协议书复印件,刘洁傻眼了:面对丈夫的签字,刘洁只有目瞪口呆的分了。法庭上,双方代理人争论得非常激烈。被告律师指出,这份钟祥元与任小凡所签的协议是否是钟祥元本人真实意志的反映,同时,钟祥元与“第三者”所签的合同,应视为无效。   原告方律师则认为:钟祥元去世前与任小凡所签的合同应视为有效合同。其一,可以把钟祥元与任小凡的这份合同作为是一份遗嘱。根据《继承法》第三章第16条规定:“公民可以立遗嘱将个人财产赠给国家、集体或法定继承人以外的人。”所以任小凡就是《继承法》中所规定的“法定继承人以外的人”。其二,钟祥元与任小凡签订的合同是自愿行为,根据《民法通则》有关规定,法院应支持这份合同的合法性。   被告律师说,钟祥元与任小凡所签合同虽然有合法的成分在内。但是,他在签订合同时违反了《民法通则》中《基本原则》的第七条规定:“民事活动应当遵守社会公德。”结合本案,钟祥元签合同时违反了《婚姻法》中我国一夫一妻制的婚姻制度,所以钟祥元这种民事行为既没有遵守社会公德,也没有遵守《婚姻法》的规定,应当视为无效民事行为。   原告代理人针对这一观点又一次发表了反驳意见。他说,被告所引用的法律依据不够充分,国家在立法时,也充分考虑到了继承人与立遗嘱人会有着千丝万缕的感情关系,而无论这种关系是否显得不光明正大,可也有其合理的因素存在。试想,一个行为正常的人,会在订合同或立遗嘱时,把自己的财产和遗产赠送给一个素不相识甚至十分讨厌的人吗?如果这样的合同和遗嘱得不到支持的话,那么法律的公正性又如何体现呢?《继承法》中没有明文规定立遗嘱人不能把遗产赠送给“第三者”,既然没有明确的法律规定,那么就算任小凡是“第三者”,她的权益也理应受到法律保护。同时,《民法通则》虽然规定了民事活动应当遵守社会公德,可也没有明文规定说不遵守社会公德的民事法律行为是无效这一规定呀。被告律师反驳说:《民法通则》中的《基本原则》在民法体系中起到的是一个统帅和纲领的作用。我们的民事活动都要遵守《基本原则》。如果民事活动违反了《基本原则》就是无效民事行为。在本案中,如果钟祥元把财产赠给其他人、孤儿或者学校,而不是赠给“第三者”,那么他的这种行为不但遵守了社会公德,而且还值得我们学习。   原告律师针对被告律师的观点又提出了反驳意见。他认为,本案的焦点是执行合同、是遗产纠纷,所以只能运用《继承法》的规定。至于任小凡的所谓“第三者”行为不属于本案的主题,与本案无关。   在整个庭审过程中,原告的主张显然是符合法律规定的,可是符合法律规定的东西,老百姓却不认同,这在庭审中从老百姓表现中可以看出来。原告方发言时,旁听席上是一片责骂声,被告代理人发言时,则是长时间的掌声。   休庭时,旁听群众围住了任小凡,谩骂甚至厮打,要不是法官们挺身而出,任小凡恐怕连门都出不去了。……   针对庭审的这样一个全过程,程忠杰不再坚持自己的观点了。虽然没有做出判决,可判决的结果他已经看到了。   “什么结果?”于江波问程忠杰。   “法院迫于社会舆论的压力,肯定会判任小凡败诉。”   “不见得吧。”于江波说,法院法院,应该以法办案,如果偏离了“以法律为准绳”的原则,那法院就是人情院了,而不是法院。当然了,法院也有为难的地方,他们要按《继承法》的规定判决肯定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在老百姓的眼里,那就是支持“第三者”,提倡“包二奶”这种不良的社会风气。说穿了,这个案子的宣判,是一场“情”与“法”的较量。   “所以,”程忠杰说:“法院会迫于舆论的压力和民众的呼声而选择‘情’,不选择法,这就是我们的法律不完善的地方。”   “不管怎么判,钟祥元也是一个新闻人物了,所以……”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了,”程忠杰说:“你口口声声要讲‘原则’,讲“法’,可是关于钟祥元的烈士问题,你肯定还要坚持你的观点的。”   “是。这是两码事,法院宣判应该讲‘法’,而我们在钟祥元这个‘烈士’的问题上,应该要讲个‘情’字。”   程忠杰不得不在心里服了于江波,他想,如果于江波在好多问题上,譬如拒贿、提拔干部的问题上也这样适当地运用一下这个“情”字,恐怕这次上省里当省委副书记这事儿,也不用我老程这么费心了。不过,你要把于江波这个敢打敢闯、心直口快的个性拿掉了,他就不是于江波了,而金州市的今天也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哎,程市长!”于江波起身给程忠杰的高脚酒杯里添上了金州干红说:“在我的办公室里,我要把你招待好,免得你在背后骂我,于江波这家伙,一点人情味也没有。”   程忠杰摸摸凸起的肚子嘿嘿嘿笑了,他说:“实话实说,于书记,在钟祥元这个问题上我是犯了一个错误,我要向市委检讨。”   见程忠杰说出的是肺腑之言,于江波走过来和程忠杰坐在了一个沙发上,他像过去一样在程忠杰的肚子上砸了一拳头说:“老兄呀,向小弟我检讨就行了,别把这个问题在市委常委会上提了。……你说呢?”   “我明白。”程忠杰也像过去一样,诚恳地拉起了于江波的手说:“老弟呀,咱俩可真是,哎……”   “别,”于江波又捣了程忠杰的肚皮一下:“我们俩就取长补短吧。”   “这话好,我爱听。”   “你不希望我滚出金州了吧?”   “我希望你早一天‘滚’出金州。”   “为什么?”   “你装糊涂了吧?”   “嗯?”   “中央派下的考查组已经到省里了。”   “考查吧,我不动也好。也实话实说,我可真有点离不开新城了。还有好多事儿没干完呢,比方说引水工程还没有完全完工。还有如下岗职工的再就业问题、干部的素质有待提高等等。”   “引水工程已经到最后关头了,要不了多少日子就要开闸放水了,你就是赶不上全线贯通的那一天走了,也会回来嘛。金州的事还有我们呢,你走了,你的思想,你的方针和计划不会变,要变嘛只能往更好的方向变,再说了,去省城四百公里,也就几个小时的时间,我会及时给你汇报的。”   没等于江波回话,程忠杰竟放声大笑起来,惹得于江波也笑了起来。“真好笑,于书记,我程忠杰是不是等不及了……”   “不是!程市长,你的为人我还不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为啥不是?你难道忘了,那年你还未到金州上任,我就去向你伸手要官了。”   “没忘记,可是,你哪是要官呀,你是想要个做事的环境呀。再说,你这个市长,60%的因素是省委和陈书记、刘省长的意思,30%的因素是你自己干出来的,我嘛,充其量只有10%的功劳。”   两个老朋友又一次拍肚捶肩、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他们近些日子没有过的场面,他们的心又紧紧地靠在了一起…… 第四章   法院开庭审理任小凡反诉钟祥元妻子刘洁案,任小凡要求法院依据《继承法》将未经允许强行收走的住房退还给她。尽管审理因市上领导的干预而没有公开,可消息灵通者竟来了好几百人。   一   金州市委常委会已经开了好一阵子了。今天的与会人员有好几位都是刚刚提上来的。金安,从市委常委、秘书长的岗位上走到了市委常委、市政府常务副市长的位子上。此刻,他踌躇满志,认真地聆听着每一位常委的发言。   王琼,常委中惟一的女性。几天前还是市委常委、汤县县委书记,今天她已成了中共金州市委副书记。此刻,从她脸上透露出的是成熟、是信心百倍。她正认真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做着记录。   除此之外,其他的常委们,我们都很熟悉:市委副书记兼市纪委书记汪强,主管组织、人事和纪律检查委员会;市委常委、市公安局局长汪吉元,我们的公安一级英模、独臂英雄;市委副书记、市长程忠杰正在讲着如何招商引资、发展金州经济的话题;省委常委、市委书记于江波表情冷峻、端坐在主席台上……   会议快结束时,于江波开始讲话:“同志们!我想说说眼下正在流传着的顺口溜。它是三年前‘军事化、咚咚嚓’的继续。说实话,我很痛心。我们虽然做了大量的工作,可是,首先,我们还没有让老百姓完全满意。我,是这段顺口溜的第一个读者,眼下,大家都知道了,金州的老百姓也全知道了……”   “顺口溜的第一段共四句:‘金州干部顶呱呱,独臂英雄人人夸。造福百姓事,十件本不差,尚有不如意,定要深里挖。’ 同志们!前三句,是老百姓对我们极大的褒奖,说我们新城的领导干部顶呱呱,不错。还特意点到了我们的独臂英雄汪吉元同志。同时,还点到了我们为老百姓做的十件实实在在的事。   “后一句呢,不只是起到了个承上启下的作用,实实在在是老百姓还不满意我们的工作呀!‘走私香烟军车拉’,这事儿在我们金州究竟有没有?据我所知,有!走私香烟、假冒香烟在金州满天飞,国营主渠道的烟没人进,我今天在这里表态,公安局的同志马上介入,协助烟草局的同志认真地查,不管是什么来头,也不管是什么车,都要一查到底!”   于江波不喝茶,只喝白开水。讲到这里他喝下了一口白开水。   他继续说:“大家还记得吗?三年前工商局的田英同志到吕九庄查假烟假酒的事?据说这假烟的地下工厂不在我们金州市。既然不是在金州生产的,那就肯定和这个‘走私香烟军车拉’有关系。汪吉元同志!”“到!”独臂英雄汪吉元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这声“到”和站起来的姿势极像一位训练有素的军人。   “你马上布置,先向省公安厅做出专题汇报,尔后采取必要的措施,一定要车、赃俱获,有了证据,我们就什么也不怕。”   “是!”汪吉元越发像个军人了,一个简短的“是”字说出后,他没有坐下来,因为下文中还有他公安局的事。   于江波继续说:“‘黑社会头子没法抓’,这话真让我们痛心啊!你能说老百姓这句话错了?衣环球到现在还没有抓回来,这是毋庸置疑的现实啊!开始说在美国,近来又听说是在W国。这是从公安部派出的特工人员那里得到的消息。我的意见,我们是不是主动一些,参与到公安部派出的特工人员中间去……”   于江波突然意识到汪吉元还站着,忙说:“哎,汪局长,你坐你坐。”   汪吉元这才坐了下来。   “去干啥呢,给我想方设法把衣环球抓回来!”   “是!”汪吉元立刻站起来又回答了一个字,尔后心情沉重地坐了下来。   于江波继续说,“为什么不能直截了当地去抓呢,我告诉大家,我们国家和W国没有引渡协议,只能悄悄地把衣环球抓获归案。只要衣环球在H国,事情就好办一些,要是在美国,有些事情就不好办了。……至于‘政府的债务火车拉,教师的工资贷款发’,这指的是农村乡镇一级政府。程市长已和我交换过意见了,准备在全市的乡镇一级来一次财政大清查。我想能不能为这次清查定一个新的政策,还完银行贷款的干部往上提升半级,财政扭亏的,提拔到县、市的重要岗位上来。不要以为贷款是前任领导的事,你就可以不管,你这一任也应该努力把前任的贷款还了。当然,我们还要追究前任的责任。‘教师的工资贷款发’这本身就是极不正常的嘛!”   程市长说:“于书记这个建议提得好,我看我们就定这么个规矩。把这一条变成干部提拔的必要条件。”   一口白开水下肚后,于江波朝程市长点了一下头后继续说:“还有!‘烈士养二奶不违法,坐台小姐笑哈哈’。这两句是什么意思我想大家都明白,我们都不要再讲了,还讲什么,人已经牺牲在引水工程工地上,我说宣传部长同志,你给新闻单位招呼一声,那个刘洁和任小凡的案子一个字都不能再报道了,外地来的记者一律挡驾!”   宣传部长马上表态说:“这没有问题,我下去马上布置。”   “‘楚辉挣钱学校化,下岗工人街上爬’。这两句是褒还是贬呀?显然,前一句说的是楚辉公司捐款建希望学校的事,这是一件大好事啊!我们要大力提倡。可顺口溜的言下之意好像是你楚辉公司应该管管‘街上爬’的下岗职工。我们说,他楚辉公司能管得过来吗?这是不是对楚辉公司的要求太高了一点。我们可以倡议全社会都来关心下岗职工的再就业问题。”   于江波又喝了一口白开水。他继续说:“同志们呀,这‘街上爬’三个字的分量可不轻呀,金安同志,你要很好地研究一下这个问题,就下岗职工再就业问题要作为我们政府今冬明春的一件大事来抓,看能不能想出新的办法来。”   金安望了一眼程忠杰,后者微笑着朝他点了一下头。   金安说:“市政府会专题研究这个问题的,请于书记放心。”   于江波说:“还有……”   于江波又讲了关于引水工程通水大典的问题、关于公开向全国招考处级干部的问题、关于推广市中区解决下岗职工再就业的经验问题……   说到这里,于江波看了一眼市委副书记、区委书记兰强,那天在刘晓妍那里录像带上的镜头立刻映入脑际。他心说,好你个兰强,你不是送了我于江波一百万元钱吗?本来,他要在这件事上大动一场干戈,来一个杀鸡叫猴子看。一来刘晓妍再三讲让他别把这件事讲出去,同时程忠杰也劝他别性急,放一放再说。他想,兰强这事冷处理也好,只是不能让他再进一步……   散会后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候,于江波本想和汪吉元一块儿吃中午饭,说说与国家公安部联系派员赴W国的事时,可刘晓妍的电话打过来了,要他马上去金桥大酒店。于江波未加思索地说:“准备点饭,我还没有吃午饭呢。”   汪吉元见书记又有事,就用目光征求于江波的意见。   于江波说:“今天晚上,我到你家去,让珍珍再做一顿懒汉饭。”   “是!”汪吉元又是一个简短的字。尔后市委书记握了一下独臂英雄的手,上车走了。   来到金桥大酒店1088室,刘晓妍已经备好了饭菜在等待。等于江波坐好,刘晓妍打开了两个饭盒的盖,一个里面装满了小巧玲珑的饺子,一个里面则是肉。   刘晓妍说:“这是兔子肉,野兔。昨天我亲自打的……”   “你会打猎?”于江波不能想像,眼前这个漂亮的三十六岁的独身女人会打兔子。   刘晓妍笑了,笑得很甜:“兔子不但是我亲手打的,还是我亲手做的呢。”   “那肯定好吃极了,我先尝为快。”于江波说着夸张地大口吃了起来,刘晓妍仍然笑眯眯地盯着于江波。于江波模仿着电视里的一句广告词:“味道好极了!”   刘晓妍被于江波逗笑了。   于江波边吃边说:“别光看我吃,你也吃点吧。”   刘晓妍从塑料袋里取出了醋、油泼辣子和小碟,替于江波调好,把热气腾腾的饺子夹上,送到了于江波的眼前:“多吃点饺子,素馅的。”   “你也爱吃饺子?”于江波冷不丁地盯着刘晓妍,问道。   “你咋知道的?”刘晓妍也给自己调好了辣子、醋,也夹了一个饺子放进了小碟子里。   “我老家招待客人时,总是把自己认为最好吃的东西拿出来招呼客人,好像自己爱吃的别人也爱吃。我这样推断,你肯定爱吃饺子。”   刘晓妍又笑了,露出了很好看的雪白的牙齿。她说:“这么说,你不爱吃饺子?要不,我去给你做点别的?”   “别,别,我可是最喜欢吃饺子了,尤其是今天的饺子,特别特别的鲜美。”   “这也是我亲自做的。因为,我爱吃饺子,所以亲手做饺子的机会总是很多。那好吧,今后我吃饺子,一定请你来一块儿吃。”   于江波答应着“好”,飞快地吃着饺子,刘晓妍只是慢慢地吃,认真地品尝着饺子,时不时地给于江波夹饺子。于江波是来者不拒,很快,一饭盒饺子全“报销”了。   吃完了饺子,继续吃兔肉。刘晓妍吃了两块就说吃饱了。她站来在冷热贮藏箱里取出了两听鲜牛奶,熟练地在电热器上烧开,给于江波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怎么样,还要吃点啥?”刘晓妍问。   “你瞧,我吃了多少,再啥也吃不下了。”于江波说着喝下了一口鲜奶。   “多吃点素菜,少吃点肉,尤其是肥肉,最好别吃,你今年像是胖了不少。”   “是啊,”于江波拍拍微微隆起的肚子说:“再吃,也就像程市长了。”   “按说男人胖点也没啥,男人肚子大是一种风度,是一种地位和富有的象征,可是胖人毛病也多,什么脂肪肝啦、高血压啦等等。”   “你还别说,大夫说我还真有脂肪肝。……你咋啥也知道呀?”   “也是一知半解,我闲下来爱看书,历史、地理、文学、医学的,都愿意涉猎那么一点儿。”   “你也不小了,该……”于江波试探性地想问刘晓妍究竟有对象没有。   “该成个家了,是吧?”刘晓妍一点儿保留的意思也没有:“成个家,好是好,可麻烦也不少。我喜欢独身主义呀!”   于江波感到他在刘晓妍面前提这样的话题不太合适,便打岔说:“你好像叫我来有事吧?”   “有点事,过两天我上北京去看我的舅爷,不知你有没有要让我办的事儿?”   “没有。”于江波的回答很干脆。   “我舅爷跟省委陈书记可是莫逆之交啊,他们曾在一个牛棚里呆过。同时,他在中组部里也能说上话。”刘晓妍想引出于江波调省里的话题。谁知道于江波在这种问题上一向是榆木疙瘩,不开窍。他根本没往自己的问题上想,他说:“这事儿我知道,他和陈书记从牛棚分手后去了北京,陈书记则到了我们汤县。这些情况,最早是王琼同志给我讲的。”   “王副书记是啥意思?”   “她想代我去陈书记那里要官,我把她狠狠训了一顿,我说我于江波在你王琼眼里就这么点水平。你要敢在陈书记那儿提我升官的事,我立马撤你的职。”   “人家王副书记也是一片好意,你干吗发这么大的火呢?”   于江波想想自己怎么又在刘晓妍面前发脾气了,就摁下火气说:“对不起,刘经理……”   “谁是你的刘经理?”刘晓妍故意板起了面孔。   “小刘,是小刘,对了吧?”   刘晓妍笑了,又给于江波斟上了牛奶。   “好了,小刘,这牛奶可不能当水喝。”   “咱俩总得把这两听喝光吧。”刘晓妍说着把剩下的一点儿牛奶全倒在了自己的杯子里。刘晓妍重新坐在于江波对面时,就打消了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念头,她想程市长可真是把这位于书记给看透了,还是听程市长的话吧。这于书记升省委副书记的事儿还是“暗箱操作”好,等于江波当上省委领导了,她作为朋友心也就尽到了。想到这里,刘晓妍端起牛奶杯说:“那好,我们碰杯,祝你早日高升!”   于江波跟刘晓妍碰了一下杯子说:“升啥呀升?这可是组织上的事,你我说了都不算,也不能再说了。我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刘晓妍微微一笑。   于江波望着刘晓妍说:“怎么,今天这牛奶像酒一样,我都醉了。”   “醉了好,醉了你就不会发脾气了。”   “是呀,小刘,不知咋搞的,这两年我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我就是看不惯我们的有些同志呀,就拿兰强来说吧,他工作做得确实不错,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推荐他的。可他的心术不正,要不是你让我别说,我早就在会上点他的名了……”   “你看,你看,于书记,这是何苦呢?有人说,发脾气、生气,是拿别人的毛病惩罚自己。你想想,你生人家的气人家又看不见,你在会上发脾气,就会得罪人,小人可是万万得罪不得的呀!”   “拿别人的毛病惩罚自己,好,这话说得好。好,我不生气了,我就把这句话牢记在心里,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刘晓妍把削好了的苹果递给了于江波。   于江波咬了一口水果说:“哎,小刘,你刚才的话我咋听着这么耳熟呀……想起来了,程市长说的,他说过小人可是万万得罪不得的呀。我听了反驳他说,那就让小人为所欲为?还要给他升官,还要给他谋私开绿灯?”   “话不是这么讲的。”刘晓妍的话就像大热天吹过的丝丝凉风,把于江波的心吹得特别的舒服。   于江波夸张地把耳朵掏了一下说:“我洗耳恭听。”   “请客送礼、行贿受贿,这在某些情况下已经成了一种社会风气。尤其咱们金州市,三年前,那就不是什么行和受的问题了,而是明目张胆的索贿,赤裸裸的按‘官’论价。你和程书记主持市委、市政府工作以来,这种情况已经很少很少了。可是,你要根除也得一步一步来,改变这种状况也得循序渐进。……”   于江波一个劲地点着头:“说下去。”   “一口吃不成胖子,一锨也不可能挖开一口井。明白吗?你犯不着得罪那么多的人,尤其是那些小人!”   刘晓妍的话像涓涓泉水,一点一滴地渗进了他那将要干涸了的心灵。说实话,一讲搞关系送礼,他就来气。他认为,党风就是让这些送礼者给搞坏的。祁富贵过去是多么能干的干部,让衣环球给拉下了水,如今被送上了断头台,这教训是多么深刻、多么惨重啊。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一个人能说服他,连妻子梁艳芳、市长程忠杰都说服不了他。说实话,刘晓妍也没有全说服他。他只是觉着刘晓妍的话非常有道理。尤其是收点烟酒之类的事,她说这是人之常情。人家没有什么动机,只是拎了两条烟、两瓶酒来看你,让你弄得下不了台,这又何苦来哉?她还帮他订了个三不收的规矩:被提拔者的礼不收,被审查者的礼不收,求情办事者的礼不收,其他人的礼仅限于烟酒之类的东西,钱是万万不能收的。   其实,在内心,于江波还是不想收任何人的礼物的。只不过刘晓妍的话实在是太入耳顺心了。他也知道,梁艳芳在他不在家的时候,肯定有因打不破情面而收人家礼的情况,从今往后只好睁一眼闭一眼了,免得再跟她吵呀吵的,闹得不可开交。   他知道“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这个道理,所以,在他于江波面前,任何人也不许违反原则。这个时候,他想起了雍正皇帝手下一个当官的人,这个人叫李卫,不识字,却深得雍正皇帝的赏识。李卫在当扬州知府前,连续三个知府都因为受盐商的贿而被杀了头,李卫当上扬州知府后,首先从拒贿开始做起,包括小小的礼物都不收,害得全家人跟着李卫吃了三年白菜豆腐。因为李卫确实做到了两袖清风,所以他的扬州知府当得就好,没出任何事儿。于江波上任前虽然没有把金州市当成雍正皇帝时的扬州,可他把李卫拒贿的形象当成了自己的榜样。他深知“廉生明,公生威”这句话的道理,所以,在刘晓妍一系列好听的话语之后,他不得不违心地说了句“我今后一定注意这方面的问题”。   正说着话,于江波的手机响了。   刘晓妍拿过了于江波的电话,递到了于江波的手上说:“接电话吧……”   电话是省里打来的,于江波认真地接上了:“你好!……”   二   在麻斯里达的办公室里,麻斯里达像困兽一样焦躁地在地毯上踱着步,情人沃丝坐在沙发边上不安地盯着他。麻斯里达长得人高马大,是那种精力特别充沛的W国人,要不是衣环球家小被绑匪绑票,此刻他定在情人沃丝身上发泄他那过剩的精力。沃丝是W国最为漂亮的女人之一,亮晶晶的蓝眼睛,小巧的个子,两个宝贝像充上气的气球一样挂在胸前,领口很低,多一半胸脯露在外边。她是麻斯里达情人中最受宠爱的一个,眼看着麻斯里达着急上火的样子,她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挡在了麻斯里达的面前。麻斯里达冒火的眼神紧紧盯住了她那胀鼓鼓颤悠悠的胸脯时,心里的烦躁渐重了。沃丝乘势钩住了麻斯里达的脖子,麻斯里达像疯了似的,立刻把沃丝放倒在了地毯上,三下五除二扒完了她的衣服,一具性感、晃眼的躯体出现在了眼前。   在麻斯里达快速脱衣服时,电话铃响了,电话屏幕上出现了刑侦队长索克的头部。   索克说:“报告局长,下一步?”   “混蛋!”麻斯里达大声吼道:“马上到衣环球那里去,在他雇用过的下人身上突破!”   未等索克回答,麻斯里达重重地摔下了电话。麻斯里达没有因为索克不合时宜的电话而影响他的欲望,相反的,想发泄的念头反而加重了。他三下五除二脱去了衣裤,骑在了沃丝的身上,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一对宝贝……   麻斯里达使出了浑身的劲在沃丝身上冲撞,沃丝欢愉的呻吟声响彻整个房间。女人的叫声仿佛是兴奋剂,麻斯里达越发冲撞得厉害了,几次电话铃声响起,都没有打断他那强有力的进攻,直到女人的呻吟声渐渐隐去,他已是满头大汗了。他突然大叫了一声,停止了动作,但抓着她的一双大手却没有停止用劲,疼得沃丝大声讨饶。在女人的讨饶声中,麻斯里达像中了枪弹一样,轰然倒地,附在了女人的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那电话铃声也不知响了多少遍了,麻斯里达才从女人身上爬了起来,此刻,他的精气神又回到了身上。麻斯里达穿好衣服后,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对沃丝说就端坐在了办公桌前。沃丝可能是早已习惯了他的这种粗暴和暴风雨过后的视而不见。   她穿起衣裙,脸上还留着极度兴奋过后的红晕,她瞅了男人一眼后钻进了麻斯里达办公室内的休息室。麻斯里达透过口里呼出的烟雾,见休息室的门紧紧关上了,才摁了一下桌上的按钮,随即,刑侦队长索克和几位警官应声而来,站在了麻斯里达的办公桌前。   麻斯里达的火气显然小了许多。“说吧!”他昂起了头紧盯着索克说:“有什么发现?”   “报告局长!我们已经调查过了,衣环球到W国后,从来没有雇过下人。所以,我们没有找到一点线索……”索克生怕局长发脾气,说到最后,一点底气都没有了。   “坐吧。”出乎意料的是麻斯里达非但没有发火,还大手一挥,让他们坐。他们忐忑不安地坐在了局长对面的一排软椅上。   “还有什么?”见索克不敢坐下,麻斯里达问道。“你看这个……”   索克抖抖索索地从包里掏出了一张报纸。麻斯里达把报纸从桌上摊开,《W国早报》上是特大号醒目标题——“中国环球案主犯衣环球家小遭绑架”。麻斯里达即将熄灭的火气此刻又一次升腾了起来,他在报纸上拍了一巴掌,吓得索克一动也不敢动,其他警察也不敢坐了,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这帮‘抓扒仔’(记者),真他妈混蛋!”麻斯里达立刻拨通了一个电话问道:“怎么回事?《W国早报》……”   对方说:“报社以来不及抽稿为由,其实,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惊天消息的。你等着吧,过不了今天,全国的媒体上都将是这个案子的报道!”   麻斯里达无奈地放下了电话。   “局长,报纸上讲,绑匪是老狐狸和他的‘老狐会’,你看这事……”索克见局长没有继续要发火的样子就说。   “各位,我们面临的形势已经很严重了!”麻斯里达显然是彻底清醒了,他知道靠发脾气是不可能起任何作用的。他继续说:“新闻界将此事捅出去了,我们别无他法,只有同心协力、从绑匪手里救回人质。否则,我们将无法向警察总局交代!”   “请局长放心。”索克见机会来了,表态说:“我们一定同心协力,想方设法,侦破此案。此案不破,誓不罢休!”   麻斯里达说:“要有的放矢,不能盲目轻动。要秘密行动,不可大张旗鼓。我认为,眼下的关键除了摸排线索外,在送信人这个问题上下点功夫,看给衣环球送信的人究竟是谁?是‘老狐会’的人,还是他们雇用的人。如果找到了这个人,才能确定人质就在‘老狐会’。相反,如果不是‘老狐会’所为,那麻烦可就大了。”   “是!”索克等人回答道。……   在衣环球的别墅里,蔚小倩又收到了绑匪送来的一个牛皮纸信封,衣环球正要扯封时,电话响了。   “是他们打来的。”蔚小倩说着把手机递到了衣环球手上。   “我妻子他们安全吗?”衣环球小心地问。   对方:“混蛋!你都报警了,我们怎么保证她们的安全?”   “让我妻子给我通话,可以吗?”   “你不是收到信了吗?你打开看了再说吧。”对方挂断了电话。   衣环球战战兢兢地打开了牛皮纸袋,里面是血淋淋的一大一小两个手指头,还有妻子、儿子少了一个手指头的照片。衣环球的心一下子收紧了,眼里立刻涌出了泪水。   蔚小倩忙扶衣环球坐在沙发上,帮他擦去眼泪后接过了信袋。她从信袋里又取出了一张字条,衣环球马上接过了字条,上面写着:“衣环球,你听好:如果你再跟警方有一点儿接触,我们就剁下她们娘俩的所有手指头。不信的话,你试试看!”   字条没有落款,没有年月日,显然是绑匪头子写的。   衣环球一点主意也没有了,阿英也没有消息,怎么办?怎么办?衣环球无力地斜躺在了沙发上。他眼前出现的是儿子小虎和妻子流血的双手。   蔚小倩拿热毛巾替衣环球擦了脸、手,安慰说:“衣总,你放宽心,事情已经出来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总会有办法的。”正说着,警笛声传来。   警察局已在衣环球房间装上了高倍数窃听器,绑匪和衣环球的对话,早已被警察局录了音。索克等进门后,首先向蔚小倩要回了牛皮纸信袋。他们了解完情况后,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警察前脚走,绑匪的电话后脚就到了。   绑匪:“怎么样?需不需要我们再给你送几个手指头?”   衣环球:“别、别、别,我们有话好商量。”   绑匪:“钱准备得怎么样了?”   衣环球:“还差一半呢。”其实,香港打来的款已够数了,他想拖延时间,等奇迹出现。   绑匪:“是美元?”   衣环球:“是美元。”   绑匪:“很好,但一个子儿也不能少,两千万美元够数了,装到旅行袋里,等我们电话。”   衣环球:“我要和我妻子说话。”   绑匪:“不行!”   衣环球:“能不能通融一下?”   绑匪:“不能!”   衣环球:“啊……”   绑匪:“只要你不再与警方勾搭,我们会好好给他们治伤的,你就放心吧。”对方先挂断了电话。   “衣总,我们先吃饭吧。”蔚小倩温柔地说。   “没有胃口。”   “不行!越是在这种情况下,越要吃好饭。就吃点吧,我有个预感,今晚上,阿英姐可能会打电话给我们的。”   “真的?”衣环球兴致顿起:“你的预感能准?”   “能!”蔚小倩坚定地说。   衣环球顺从地让小倩拉起了他,他把她亲了一口说:“真要是你说的这样,我会奖赏你的。”   “咋个奖赏法?”小倩头一歪,淘气地问道。   “今晚把你舒服死,怎么样?”   “好哇。在你下面舒服死了,我也甘心了。”   两人说着话走进了餐厅,小倩一样样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夜里,虽然阿英的电话没有等来,可小倩还是上到了衣环球的床上。衣环球紧紧地搂着蔚小倩说:“宝贝,有你陪着我,我舒心多了。如果今晚是我一个等待阿英的电话,我会难受死的。”   小倩笑着翻身爬在了衣环球的上面,悄悄问:“我比阿英姐,谁更好?”   衣环球刚要说话,阿英的电话打进来了:“老板,是我,阿英。”确实是阿英清晰的声音。   “怎么样,阿英?你说,我,我这里不太方便。”   “警方装有窃听器,是吧?”   “是的。”   “我已经和‘大成帮’的帮主刘大成拉好了关系。小虎和嫂夫人确实在‘老狐会’那里,刘大成答应帮我们。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把警方牢牢地掌握在手里,给他们提供准确有力的情报,这样‘老狐会’将遭到警方、‘大成帮’和我的三面打击。详细情况,我们见面谈。”   阿英说完这些,顿了一下后,又温柔地说:“我不方便过去,你要悄悄地过来。我在H市尼洛东街‘咖啡酒吧’等你。”   衣环球挂断电话后不忍扫小倩的兴,翻身把她小巧玲珑的身体压在了自己肥胖的身下。顷刻间,小小床笫间风雨大作起来……   衣环球按照阿英的吩咐,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别墅,换乘了好几辆出租车才到了尼洛东街。在“咖啡酒吧”里,阿英身着耀眼的红色裙装,在低沉的音乐声中等待着衣环球的到来。当衣环球肥胖的身影走进大厅时,阿英马上迎了过来。她挽起衣环球的胳膊,快步走进了包厢。两人拥抱、接吻之后,坐下来端起了咖啡杯。衣环球一口气喝完了咖啡,阿英端起咖啡壶又给他斟了一杯。她嗔怪说:“哪有这么喝咖啡的。”   衣环球没有解释喝咖啡粗俗的原因,他把阿英离开后的一切都说给了她。   她说:“当然了,‘老狐会’的老狐狸也确实不好对付。要不然,他一个流亡的华人,就不可能在W国呼风唤雨。你知道他在W国的财产有多少吗?W国H市三分之一的赌场都在老狐狸手上,这也是刘大成想帮我们的主要一个原因。另外,我们的力量也不弱,我把在香港的那帮哥们、姐们全拉过来了,有好几个还是我的好友呢,他们身手不凡,枪术高超……”   阿英还提出了许多细节问题,衣环球不时地插话,不时地点头称是。他对这个漂亮女人的智慧一向是很佩服的,不然,从美国到W国,他怎么会和阿英形影不离呢?   阿英又分析了明天给绑匪送赎金时可能会出现的其他问题。   最后阿英交代说:“你呢,永远在我的视线里。你和绑匪在明处,我在暗处,必要时警方还会及时地介入进来,你只管放心吧。”   “阿英。”衣环球抓过她的手说:“出国之后,你反倒成了我的主心骨了。”   “这有啥奇怪的。在国内,你对我也是最好的呀。”   “你告诉他们,事成之后,我衣某人会重重谢他们的!”   “放心吧,我早把他们的思想工作做好了,他们会努力的。”   “这就好。”衣环球抱过阿英,在阿英樱桃般的小嘴上亲着…… 第五章   “还有!‘烈士养二奶不违法,坐台小姐笑哈哈’。这两句是什么意思我想大家都明白,我们都不要再讲了,还讲什么,人已经牺牲在引水工程工地上了,你给新闻单位招呼一声,那个刘洁和任小凡的案子一个字都不能再报道,外地来的记者一律挡驾!”   一   忙归忙,于江波还是决定适当的时候,到大平县去微服私访一次,因为大平县的许多事儿,使他有了一种对大平县领导不信任的感觉。一天晚上,他把这层意思给程忠杰透露了一下。程忠杰也未提出什么。只说这样的事儿应该是我市长的工作呀。于江波说:“咱俩之间还客套什么,谁有空谁下呗。”   回到家里,梁艳芳正在看电视,他也顺便瞟了一下电视画面,说的是康熙微服私访故事。他拨通了汪吉元的手提电话。他想汪吉元肯定在外面,不在家。一问,独臂英雄果然在局里部署调查假烟的案子。于江波问他,晚上几点能回到家里。汪吉元告诉于江波,晚上10点钟他无论如何要回家的,因为远在大洋彼岸的女儿汪霞要打电话过来,他说啥也要到家里,否则女儿就要“开除”他这个爸爸的“家籍”了。   于江波笑了,他说:“汪局长,你一定要赶在10点钟回到家里。你到家里,我也就到了。”   “于书记!”汪吉元一听着急了:“如果有事,我到你家里来。”   于江波责备说:“一听到工作,你这同志就不顾一切了。等着我,我准时赶到!”   汪吉元嗫嚅说:“这……”   于江波挂上了电话。梁艳芳正旁若无人地看她的电视、打她的毛衣。   他见梁艳芳越来越不在乎自己了,心里来了气。过去可不是这样子,他要是在晚上出门,她总是殷勤地给他套上外衣,还千叮咛万嘱咐早点回家,如果到点了不回家,她就吓唬他不给他开门。由于市委书记的工作太忙,所以好多情况下都是很晚了才回家。如果按梁艳芳给他的约法三章,他是不能上床的。可是,无论他回家多晚,她总是在等着他。见他回来了,一句怨言也没有,帮他放水、帮他搓背、帮他换衣服……   现在不行了,除了吃饭和洗衣服,其他方面跟过去比,那可真是天翻地覆的变化。虽然回到家里,吃的还是他最爱吃的饭,虽然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可他总觉得和过去相比,这个家里少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有时候也不免生出许多气来。今天就是这样,他见梁艳芳爱理不理他的样子,他就愤愤然披上大衣,“咚”的一声摔门而去。   在路上,他无心看这两年日新月异变化着的金州街道夜景,更不想和司机说话。直到车停在了汪吉元家的楼门口,他才睁开了眼睛。他仍然没和司机说话,一个人径直上楼、摁门铃。   张珍珍打开门见是于书记上门了,很高兴。她忙说:“于书记,快请进。”   于江波没有搭话,轻车熟路地到客厅坐了下来。他到汪吉元家来过几次,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一年多,他实在是太忙了,所以这些他特别看重的局长们的家也上得少了。就在他坐下来的一刹那,他想到的是不该批准汪吉元去W国的计划,他感到拆开这对相濡以沫、恩爱有加的夫妻是罪过。如果能如期完成任务回来也就罢了,如果完不成任务,以汪吉元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回来的。万一再有个闪失,他于江波就太对不住这个家庭了。这个家庭为这个都市付出的确实是太多了。在那年的“5.25”专项斗争中,这个家庭中父亲失去一条胳膊,女儿受到了严重的伤害,现在又远在大洋彼岸。如果,如果……   于江波对双手递过盖碗茶来的女主人说了声“谢谢”后,不敢往下想了。他破天荒地喝下了一口香甜的盖碗茶,笑着对张珍珍说:“来看看你和汪局长……别忙,我啥也不吃,你坐下来我们说话。”   于江波本来是不喝茶的,按惯例他要喝白开水,可是他不愿意拂了女主人的一片心意。张珍珍没有听他的话,把水果、瓜子一类的小吃摆满了小茶几。   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旧房子,客厅不太大,也就是十多平方米的样子。房子没有装修,墙壁刷得白白净净的,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地板是新铺的瓷砖,还是很便宜的那种,不过花纹很好看,且擦得一尘不染,给人的感觉,女主人是特别勤快的那种女人。于江波和女主人说着话,心里在想着如何说服汪吉元,让他别去W国了。这抓人的事让别人去吧,还有国家公安部的侦察高手,大概是不会错的。   张珍珍看看表,已经是十点过一刻了,还不见汪吉元的影子。她把电话打到了汪吉元办公室,刑警支队长宿伟接上了电话。他说:“嫂子,汪局长已经走了,马上到家了,我在局长室正在等接公安部的长途电话呢。”   “那好,谢谢。”张珍珍挂上电话说:“于书记,他马上到。”   刚放下电话,女儿霞霞的越洋电话打过来了。女儿已经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她的声音很清脆,全然没有了在金州的一点点影子:“妈妈,爸爸在吗?他也在等我的电话吗?”女儿银铃般的声音传来。   “在,在!爸爸这次早就等着你的电话了。先给我说几句吧,最后让你爸爸接电话。”   看着女主人接电话,于江波有点着急了。从电话里汪霞的话音中可以听出,汪吉元已经不止一次没有接听女儿的电话了。他在心中暗暗地使着劲,希望汪吉元马上回来。   在门铃响起的一瞬,于江波几乎是同时离开了沙发。他三步并做两步打开了门,果然是独臂英雄回家了。于江波用手指压住嘴唇示意让他别说话。他看了一眼接电话的妻子,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江波不让他管自己,把他推到了电话机旁。张珍珍如释重负地把电话递给了丈夫。   张珍珍请于江波看霞霞的影集。她给于江波逐页逐页地介绍:学校、教室、老师、同学,还有她在美国的监护人、干妈、美国于氏集团的董事长于菲女士。看到于菲和汪霞在一起很满足的样子和汪霞很高兴的样子时,张珍珍格外的兴奋。   “是于菲改变了霞霞呀!”于江波看着一张霞霞和于菲荡秋千的照片说。   “应该是她挽救了我们的霞霞。要不是她,霞霞和我们将要受多大的压力呀。”张珍珍说话时眼圈就红了。   “应该为孩子感到高兴,你看看她,简直成了大姑娘了。”   张珍珍虽然笑着,脸上却滚下了两滴清亮的泪珠。“她快要中学毕业了。”张珍珍擦去了眼泪说:“她干妈昨天打电话给我说,孩子学习很刻苦,看来上大学是没有问题的。”   于江波的脑海中出现了那一年汪霞受害的情景。那一年孩子才十三岁,可钱虎这个恶魔为了报复汪吉元,先是连续绑架了小汪霞两次,最后竟残暴地将未成年的小汪霞强奸了……于菲女士正好来金州投资重建电力公司,她见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惨遭了如此的不幸,就提出要带小汪霞到美国去读书。开始汪吉元说啥也不同意,他担心会拖累于菲。最后在于菲等人的一再坚持下,草签了一封小汪霞暂由于菲抚养并资助上学,等小汪霞学成之后在于氏集团打工偿还费用的协议后,才让于菲带走了心爱的女儿。那时的公安局长金安是于菲三十年前的初恋情人。于菲不但促成了中外合资金州电力公司的重新上马,还投资近五百万改善了金州市公安局的装备。这位爱国女企业家不但为金州的经济建设做出了贡献,而且为金州的社会治安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如今金州经济的持续发展、人民的安居乐业,就有美国于氏集团董事长于菲女士的功劳在里面。“这是位好人呀,她为我们金州可是倾注了全部心血啊!让汪霞认她做干妈,这一点你做得对。告诉孩子,学成后到金州来,金州的明天少不了她的。”   “谢谢,于书记,她干妈就是这样考虑的,将来她要派孩子来金州电力公司工作。”   “好!这样好。”于江波见女主人又给他续上了茶水,就喝下了一大口盖碗茶。   汪吉元电话打完了,他挂上电话走过来对张珍珍说:“知道霞霞为什么非要在今天让我俩等她的电话吗?”   “不知道。”女主人茫然的摇摇头。   “今天是我俩结婚二十年纪念日。”   “……噢,是,是二十年了。这丫头,我说呢,神秘兮兮的。”   “瞧瞧,孩子多么懂事啊!”于江波赞叹说。   “于书记,让珍珍给咱俩做长面吧,你看……”   “好呀,我可是好久没吃过你们汤县的手工长面了。再说呢,也祝贺你俩二十年这个重要的日子。”   “谢谢于书记。”汪吉元转向珍珍:“快去,盐水面。”   “臊子勾成素的,来点油泼辣子。”于书记也叮嘱道。   张珍珍应声后,高兴地进厨房了。   “于书记,我汇报一下我们去W国的计划。公安部已经同意了我们的这个计划。同时,部里还派两位武打神手陪我去,一切费用由部里支付。”   汪吉元详细地向于江波汇报秘密赴W国抓获衣环球的具体方案和细节。   于江波静静地听着,脑子里想着如何说服汪吉元的办法。他想了阻止汪吉元出国的好几个办法,但都被自己否决了。汪吉元的个性他是最清楚的了,在这个时候你要让他改变赴W国的计划,不亚于要他的命。或者,你强行不让出去,可那等于剥夺了他抓回罪犯的决心,他肯定不干。即使勉强这样了,自己也于心不忍呀。汪吉元是个做工作不要命的人,他这次出国是下了最大决心的,不抓回衣环球,他是不罢休的。怎么办呢?   汪吉元仍然汇报着……   于江波太了解汪吉元了,所以刚刚想要说服他的信念动摇了。   究竟该怎么办?他走了,张珍珍怎么办?   汪吉元的汇报已经有些眉飞色舞了,仿佛胜利已经抓到他手里了……怎么办?于江波还是在思索着解决问题的办法。要不,让张珍珍去美国看孩子去……这,这也许是个办法。   汪吉元不像是在汇报方案,倒像是已经胜券在握了……在这个时候,你简直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他出国了。你看他对工作的那份认真,对事业的那份忠诚,对人民的那份热爱,对犯罪分子的那种痛恨……   女主人已经把一桌丰盛的饭菜摆上桌子了。说丰盛是因为摆满了整个圆桌的“菜”,有好多都是乡下的:土豆做的搅团,荞面做的粉,麦面做的酿皮子,还有煮土豆、炖鸡腿、炸大豆……主食是长长的盐水面。   走进饭厅,香喷喷的味儿扑鼻而来。于江波夸张地吸着鼻子说:“香!香!太香了!”   “瞧于书记说的。这都是乡下的东西,城里的我一样都不会做。”女主人说。   “要我说呀,你这一桌比城里的要强几十倍呢,我敢说,这一桌卖一千块也会有人吃的。”于江波说着坐在主位上。   晚上于江波陪中央、省上的记者吃饭,他们是来采访“引黄入新”工程的,程忠杰市长硬让他参加,他只好参加了。虽然吃的是上千元的宴席,实话说他还真没有吃饱呢。要是过去,回家来总要让妻子梁艳芳给再弄点吃的,可是现在他没有这个待遇了。肚子虽说不饿,可张珍珍的一桌子“绿色食品”勾起了他的食欲。   他扎扎实实、美美地吃了一顿。吃得汪吉元两口子一个劲儿地瞧他,他说:“我是不是就像三天没吃饭的样子?”   “说哪里话呀?”张珍珍说:“只要书记喜欢,你就多吃点吧。”汪吉元也一个劲地劝于江波多吃点。   这时候,于江波才提出了别让汪吉元出国了的话题。   “什么?”汪吉元吓了一跳,忙放下碗筷问:“于书记,你说我别出去了?”   “我是说,你能不能不出去?”   “于书记,我没有犯什么错误吧?”   “没有呀!”   “那就是不信任我汪吉元了。”   “没有,没有。”于江波见汪吉元沉下了脸,知道没有挽回的余地,就笑笑说:“我说吉元呀,你这个性子也太急了吧,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吗。我是担心你的身体,再说了,你走了丢下小张一个人在家,这行吗?”   汪吉元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是这样呀,于书记,我的身体没问题,珍珍可以去她妈那里呀。我……”   “这样吧。”于江波说:“我知道你不会放弃去W国。别人出国是去游山玩水,你去可是拼命呀。……要不这样,让小张随市里的经贸考察团去美国,在汪霞那里呆一段日子,一来看看女儿,二来呢也免了一个人在家的寂寞。”   “这不行,于书记,这会给市上添麻烦的,再说,去了得拖累人家于总。”   “这怕啥呀,市里还没有穷到出不起一个人机票钱的地步吧,于总那里她更是求之不得了,珍珍去走亲戚,看女儿,她会高兴的。”   “这……”汪吉元看看妻子。   张珍珍说:“我看于书记说的也对,但是,机票钱我们自己出,不麻烦市里。”   “这就对了,去一趟吧,不过机票钱也不让你出……这事儿就这样定了。”   汪吉元这才端起了碗,把剩下的几口面扒拉到了嘴里。   于江波喝完了几口面汤,用餐巾纸擦了一下嘴说:“出去后,一定要小心,不像在国内,凡事多和公安部的同志商量。千万要注意身体。”   “放心吧,于书记,我会小心的。”   他们说着话来到了客厅。“我该走了。”于江波说:“我还有点事儿需要下乡一趟。”   “是到大平县吧?”   “是的,哎,吉元,在大平查地下烟厂的事儿,真的是没有一点线索吗?”   “没错,于书记,我想,这个地下烟厂应该不在大平县,我们已经侦察了好几次了,不过,我倒是发现大平的银矿有点问题。”   “你指的是哪一方面的问题?”   “腐败问题。”   “腐败?……”   大平县县委书记毛二升、县长强永泰是原金州市委副书记祁富贵按职论价提起的七十多名县级干部中的两名。因为他们的政绩突出,故在处理那批干部时市里没有动他们。   “你说说,你究竟掌握了他们什么证据?”   “这不是公安局的工作范围,所以只能是道听途说。听说大平县银矿的经理石金山每年要给毛二升等人送大量的贿金。近来,又听说矿上死了人。死了多少不知道,据说死者的赔偿金都是政府给出的。”   “‘政府的债务火车拉,教师的工资贷款发’这个事儿你知道多少?”   “好像也跟银矿有关系,至于什么关系,到目前,还不知道。”于江波起身对汪吉元说:“你讲的这些都很重要,要保密……我该走了。”   “我知道,于书记。”   张珍珍接着汪吉元的话说:“书记,你小心点。”   “没事的。你们休息吧。”于江波说着和汪吉元夫妻俩都握了握手。   夫妻俩把于江波送上了小车,于江波打开车窗说:“我这就给市经贸委打电话,让他们明天就给小张补办手续。”   “谢谢于书记。”汪吉元和妻子感激地送于江波的小车开出了院子。   二   于江波终于在一个月之后的一天,秘密地来到了大平县。   到大平县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在大平宾馆里,于江波把司机叫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于江波交代说,他来大平县的事说啥也不能告诉任何人。见司机点头答应后,他又安顿说,包括程忠杰市长也不能告诉,一问三不知,你最好把车停在车库里,悄悄地在家里休息,等我的电话。   司机点点头后,离开了宾馆,他连夜回到了金州市,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车锁进了车库,然后回家休息去了。   于江波一觉睡到早上九点才醒来,拉开窗户,外面正下着雪。   风吼叫着卷着白雪在大院里打着旋儿,一阵阵的。他起床洗漱后回到了一楼餐厅,牛肉面的味道不错,一顿早餐他吃得很是舒心。饭后来到房间,他用手机给程忠杰打了电话,他告诉程忠杰在一周之内别找他,他有要紧的事儿要办,程忠杰以为他又和梁艳芳闹矛盾了,就说:“你可千万要想得开,弟妹也是为你好呀。”于江波说:“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出来是因为工作上的事,跟梁艳芳没有关系。”程忠杰问他,他究竟在哪里?他说,等回来再告诉吧。程忠杰说,他也要去趟北京,这两个人都不在家,有没有问题。于江波说:“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你我走了,市委、政府的车轮照转,天不会因为你我走了而塌下来。”说着两人就笑了起来。   关上手机后,于江波从包里掏出了陈作家的采访笔记,他想,今天上午这么大的风雪不能出去办事,正好看看,这钟祥元后院的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钟祥元陪妻子刘洁回家后,真心实意地伺候起妻子来了,刘洁也拿出了浑身的解数爱钟祥元,她决心把丈夫从任小凡那个狐狸精手里拉回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没有几天,意想不到的事情便发生了。这一天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是钟祥元出门的话,也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了,然而恰恰却是刘洁出的门,她要出去倒垃圾,刚走出门她就愣住了,发现是狐狸精任小凡站在门口,起初刘洁连倒垃圾都忘了。   但她明白过来是咋回事时,气自然不打一处来,她想,这个狐狸精真不要脸,想男人想疯了,居然到人家门上来了。她这样想着,噔噔噔走到垃圾口边,边倒垃圾边骂道:“真他妈的厚脸皮,我让你脸皮厚!厚!厚!”倒完垃圾回身后,任小凡还是站在那里没有走,她准备进门狠狠摔上门,再掏根剜实地骂这个不要脸的几句。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有了新的发展,就在刘洁进门后想摔门的当儿,任小凡使了浑身的劲推门进来了。进门来的任小凡首先看到的就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钟祥元。钟祥元愣了一下没说话,刘洁却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她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只母老虎,她从脚上脱下鞋子来劈头盖脸就朝任小凡身上打去,任小凡没有还手,只是招架、躲闪着,门就在她躲闪时被重重地关上了。   刘洁在使劲地打着任小凡,嘴巴也在骂着“你个狐狸精,勾引男人勾引到我们家里来了”等等难听的话,任小凡的手让刘洁高跟鞋底上的钉子打破了,刘洁还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钟祥元没有见到任小凡时虽然偶尔也在心里想,当考虑到这个家也就耐住性子不去想任小凡,今天面对她的大胆举动,开始心里暗暗一震:小凡呀小凡,你不该这样呀!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怎么处理面前的这一切。   后来,刘洁越来越过分了。又见任小凡在忍受着刘洁的痛打时,双眼求救似的望着他。钟祥元不能再沉默了,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刘洁!别再打了!”刘洁根本不理他,还打着任小凡。   他生气了,你就是再有理打几下就行了,还要往死里打人不成?   钟祥元大声喝道:“住手!”   一声“住手”真吓得刘洁住了手,钟祥元从抽屉里取出了创可贴给任小凡贴流血的伤口。   这下更激怒了刘洁,她那母老虎的脾气可真上来了,她扔掉鞋子,从墙柜里提出了一瓶啤酒,用尽全身力气朝任小凡头上砸去。   钟祥元见状,一把推开了任小凡,刘洁砸下来的啤酒瓶子在钟祥元头上炸开了,血水和啤酒一股脑儿流了钟祥元一身。   钟祥元被打懵了,他重重地倒在了地板上。   任小凡不顾一切地抱住了钟祥元,她跪在地上喊:“钟哥,钟哥,你,你怎么样?”   刘洁见钟祥元头上的血流到了脸上,红艳艳的,便也吓傻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钟祥元在任小凡的怀里睁开了眼睛,任小凡一阵惊喜,她命令刘洁道:“快拿纱布来!”   刘洁乖乖地从卧室里拿出了纱布递给了任小凡。在任小凡为钟祥元包扎头时,刘洁后悔极了,她多想冲上前去替钟祥元包扎呀,可惜,她错过了一个大好的机会。她抹不下面子为自己的丈夫包扎伤口,而是眼睁睁地望着情敌任小凡给自己的丈夫包扎伤口。   包扎完伤口后,钟祥元在任小凡的帮助下站了起来。刘洁想扶他一把,被钟祥元一把推开了。刘洁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男人被狐狸精扶着走出了家门。   刘洁气得“啪”的一下摔上了门,她想让这震耳的摔门声惊醒迷途的丈夫,可是她怎么也没有等到丈夫回来的动静。她蹲倒在地上大哭了起来。等她哭够了,她又后悔了,她恨自己为什么要摔门?为什么不随自己的男人去医院?她更恨自己,为什么砸向狐狸精的酒瓶子,却在自己的男人头上开花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自己动手把自己男人的头给打破了。想到这里,她从柜子里取上钱,急匆匆地乘出租车来到了医院。   这家医院离自己的家最近,也是她上次车祸住过的医院。可是,她楼上楼下,外科、五官科跑了个遍,连男人的影子都没有找着。她无精打采地走出了这家医院,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走着……   任小凡扶着钟祥元下楼后,乘了一辆出租车。她没有送钟祥元去医院,而是去了自己的住处。在路上,她就打电话给她在医院的表姐,让她马上带治外伤的药和针到她的家里来。到家里后,任小凡的表姐也到了。表姐很能干,她仔细地把钟祥元的头发剪去,又仔细地洗净伤口,然后上药、包扎伤口。表姐说:“这种伤口只要注意休息、不要被感染,一个星期就好了。”   “做不做CT之类的检查了?表姐。”任小凡问道。“不用。酒瓶子是平着下去的,问题不大。不过,为防万一,你们注意这样一个问题:除了头疼外,如果有其他的症状,要马上与我联系。”表姐把吊针插上后说:“要不,明天到医院做个检查。”   “用不着。”钟祥元开口了:“我知道轻重,不会有什么问题!吃点消炎药,打打针就会好的。”   “真的没问题?”任小凡含情脉脉地问道。   钟祥元点了点头。   表姐把吊针的输液速度调好后说:“按时吃药,我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她又对任小凡说:“这瓶打完后用酒精在另外一瓶的瓶口处消消毒,换上就可以了。吊完后给我打电话。另外,打的过程中如果出现问题立即把针头拔掉,然后给我打电话。”   “好的。”任小凡给表姐付了钱,送表姐走了。   表姐走后,她给钟祥元喂了药,然后又用汤勺给钟祥元喂开水。钟祥元觉着很满足,他想,再也不回到那个家里去了。其实,刘洁的一通脾气,不但给任小凡帮了忙,也给钟祥元创造了一个不回家的条件。钟祥元当然愿意呆在任小凡身边了,任小凡比刘洁年轻、漂亮。面对任小凡时,他总有一种清爽的感觉。而面对妻子刘洁,他仅仅是尽责任而已,妻子给他的感觉,总是一种例行公事般的应付而已。任小凡能给他带来兴趣、兴奋,他仿佛回到了二三十岁的年代,他的激情总是能自然而然地在身体里涌发出来,而妻子刘洁则不能激起他的任何兴趣。他之所以不离开刘洁,是因为他觉得那样做太对不起刘洁了。而今天,他可以理直气壮地离开刘洁了。因为,刘洁打得他“头破血流”,“恩断义绝”的说法似乎也能站住那么一点点脚了。   此后,一直到钟祥元被市委任命为“引黄入新”工程的副总指挥前,他一直和任小凡同居着。直到“引黄入新”工程正式开始时,他才离开了任小凡。面对“引黄入新”工程,钟祥元仿佛一夜之间明白了许多道理,包括与任小凡同居这事,他突然感到自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   在引水工地上,钟祥元真的如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他太需要事业了,面对事业这个新的“爱人”,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任小凡。可惜的是,钟祥元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没有在干好事业的同时把善后工作处理好,以至于他为了事业以身殉职,在即将被授予“烈士”称号的关键时刻,妻子刘洁把情敌任小凡送上了法庭。一场官司把钟祥元大丈夫的一世英名给毁了。这是多么惨痛的现实啊!   当然了,历史的车轮已经驶入了21世纪,历史将是公正的,人民将是公正的,我们的党也肯定是公正的。对于钟祥元同志的这一段历史,会有一个说法的。如果因为他与任小凡的这段历史而埋没了他在金州市“引黄入新”工程等工作中做出的贡献,别说九泉之下的英雄不能瞑目,金州市的人民也是不会答应的。   我们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于江波一口气读完了陈作家关于钟祥元的这段文字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想,也许程忠杰是正确的。应该把钟祥元“烈士”的材料报上去,虽然有可能会被上级打回来。可是金州市委有义务说明这一切,他认为钟祥元同志为金州是做出了巨大贡献的。不能因为钟祥元在某个方面的毛病和缺点就一棍子把人家打死。这样既不是共产党人的一贯做法,也更不符合时代发展的要求。   想到这里,他打开手机拨通了程忠杰的电话。“程市长,我想我们还是应该把钟祥元同志烈士的材料报上去。”   “怎么?”程忠杰有点意外:“你咋突然改变了主意?”   “是因为我读了陈作家的笔记。”   “报是可以的,就怕省里通不过,要是早报上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程忠杰心平气和地说。   “我感到在这个问题上,我可能是犯错误了。”   “不对,于书记,不是你犯错误了,而是钟祥元这家伙不争气。”   “程市长,咱们还是报上去吧。在材料的最后,附上我个人的意见,并说明过去我不同意上报和现在又同意上报的理由。”   “于书记,我明白了。上北京前,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谢谢你,程市长。”   程忠杰在电话那边笑了:“于书记,干吗这么客气?要说谢,还是我要谢你呀。”   “不是客气,我被作家结尾的几句话打动了。其实,这些话你早就对我说过,可是我硬是听不进去。”于江波诚恳地说。   “别说了,于书记。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这次下去跟‘教师工资贷款发’有关吧。其实,这是我的工作呀,所以我才说应该是我谢谢你。于书记,你放心吧,这事儿你知我知,再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的。”“你这个老家伙,简直是老奸巨猾,我什么也瞒不过你呀。好吧,回来见吧。……再见!”   于江波关上电话后,拉开了窗帘,打开了窗子,一股寒气从窗外扑面而来。他发现外面的风雪已经变成了小雪,像银屑一样飘飘洒洒地落着,房顶上、大院里一片银白,连远山也是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他呼吸了一口窗外的清鲜空气,想起了一句话: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真是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吗?他自己问着自己,做出了午饭后开始实施他来大平计划的决定,他出门大踏步朝餐厅走去,这个时候,餐厅早就关门了…… 第六章   就在他坐下来的一刹那,他想到的是不该批准汪吉元去W国的计划,他感到拆开这对相濡以沫、恩爱有加的夫妻是罪过。如果能如期完成任务回来也就罢了,如果完不成任务,以汪吉元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回来的。   一   程忠杰具有历史意义的北京之行终于在这一天付诸行动了。   程忠杰去北京主要是到国家有关部委去答谢他们在金州市引水工程中给予的支持,同时要不定时间地请一下这些部委的领导,说些金州市“引黄入新”工程的竣工大典在即,届时领导们可一定要参加呀之类的话,这也叫“打前站”请客法。这既是一种客套,又是一种极有效的方法。真到那一天了,市长不可能亲自上北京去请客呀,肯定是北京办事处的主任代表书记、市长去请人家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中央有关部委的领导们也无话可讲,人家市长早就来请过了,你还有啥可说的。在官场上的时间长了,好些个问题的经验是无师自通的,用不着谁去刻意地教你,你只要有心,一定会做得很漂亮的。   随行的有市政府副秘书长唐天,还有水利局的局长刘一好。   本来刚上任的副市长金安也要去,可他又兼上了引水工程的副总指挥,工地上还有好多事情需要他出面,只好由唐副秘书长和刘一好局长代劳了。秘书带的是索玉,因为索玉的笔杆子在市委、市政府里还算很不错的,所以程忠杰带上索玉为的是在关键时发挥笔杆子的作用。   这种情况是常有的,你没有带写文章的人,可上级偏偏让你写这样那样的报告。“没有秘书怎么办,有劳市长动笔杆;市长费心又劳神,完了还得管顿饭。”领导也是人,没有分身术,忙这忙那误了时间,人家要下班了,你不管人家饭能行吗?这样子的事经历了几次,程忠杰也就想明白了,不管有事无事,秘书一定要带上。没有事,是你的服务员,有事了是你的书记员,你只需要动动嘴就可以了。   当然了,还有一位是非带不可的,就是那位金桥大酒店的漂亮女经理刘晓妍。程忠杰在这些问题上很小心,为了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他让刘晓妍乘出租车先到机场,在登机前见面,谁让你是女同志,要是男士,可以堂而皇之地坐市长的车。就因为你是女的,还单身、还漂亮,就算你们之间没有什么关系,可旁人肯定会有想法的。久而久之,关于你的这方面的谣言也就来了。所以,刘晓妍必须先到机场,登机见面时,“噢,你也上北京呀?”“是呀,咱们是同路”,这样做的好处多了,随行人员无话可说;人家在路上碰上了,相互之间帮帮忙也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可议论的。   刘晓妍在程忠杰交代这些的时候说:“你们当领导的累不累呀?”   程忠杰说:“累点好,累点麻烦少。再说了,咱俩这次上北京可是有特殊使命的,能让外人知道吗?”   刘晓妍连声说好,说完好后又说:“这跟搞地下工作差不多。”   程忠杰说:“时代不同了,叫法也不一样了,这不叫地下活动,这在官场上叫‘暗箱操作’。”   在省城九龙机场,金州办事处主任早已经购好机票在等待了,见金州牌照的小车到了,忙迎上去替程忠杰打开了车门,机械地说着“程市长辛苦了”。   程忠杰握着办事处主任的手说:“你们辛苦了。”   “哟,刘经理,你这是去哪里呀?”面对款款而来的漂亮女经理,两人在大家面前表演完早已编好的戏文,两人即兴开了几句玩笑,说“四人帮”成了五人帮了。程忠杰像“五人帮”的首领,在四人的簇拥下,过安检、进候机室、登机。   一路上两个小时的飞行过程,除索玉外,谁也闭着眼想心事,一句话也不说,索玉跟随领导出差的机会那是太多了,可是一般都在省城,北京虽然也去过好几次,可坐飞机还是第一次。所以,索玉表现得很兴奋,一边和刘经理讨论着北京的住行安排,一边说着窗外景色。   索玉的意思是到北京住市政府的办事处,刘晓妍则坚持说要住金桥公司在北京的大酒店,她介绍说,香港金桥公司不仅在省城九龙市和金州市有大酒店,而且在北京也有大酒店,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今天和各位领导们同登一机,不如住在金桥大酒店,一来尽尽地主之谊,二来好趁机和领导们联络联络感情,岂不是两全其美。   市政府副秘书长唐天笑了:“我说程市长,我们就沾沾刘小姐的光怎么样,让金桥公司出点血,我们也好体验一下资本家的血是红的还是黑的。”   程忠杰一本正经地说:“就怕刘经理嘴上说的不是心里话,我们要住进了金桥大酒店,她心里不定要如何骂我们呢。”   “此话差矣,程市长。”刘晓妍细声细语,让人听着格外的舒服。   “怎么讲?刘经理。”程忠杰问道。   “古语说得好,‘三千年修来同船渡’,我们能同机而行,可能也修了不少于三千年吧。再说了,各位是金州市的父母官,我们金州的企业得到过各位的大力支持和帮助。今天到北京了,难道连这么个机会也不给我?”   大家都笑了,程忠杰说:“好好好,我们不能扫了刘经理的兴,我有言在先,谁的住宿费谁掏,回到单位后报账,这吃饭呢,我们各位的肚子就交给刘经理了。”   水利局刘一好局长接着说:“我们都是小肚子,程市长的肚子可大得很哟,刘小姐就不怕程市长把你们金桥吃穷了?”   刘晓妍说:“刘局长说的哪里话,如果香港的金桥公司能让各位吃穷的话,那就不叫金桥公司了。另外,我对程市长要交钱开票的话可就提反对意见了。”   “噢?”程忠杰转过头来看着刘晓妍。   刘晓妍说:“我们香港金桥的老总正好在北京,听说他正在打投资西部的主意,各位就当是刘晓妍请来的客人,给刘晓妍一个面子,说不定此行还能给咱们金州市引进一笔资金呢。”   “哎,刘经理,这可是大事情,我们更要掏腰包了。我看这样,面子呢给你,但你和唐秘书长他们商量一下,得有项目,文字资料呢小索整。至于住宿费呢,还是我那句话谁的谁掏。你看如何?”   刘晓妍说:“如果我们的老总不愿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此事我可以不管。至于项目的事嘛,市上明年的规划里不是有高速公路的项目吗,我想就这个项目最好。”   “好好好!”程忠杰笑说:“好你个刘经理,你在打我新陇高速公路的主意呀。好!我当着诸位的面表态,只要你们金桥公司投资,我程忠杰全力以赴支持。”   “我的运气真好。不过程市长,事成之后你可得给我奖励哟。”   “那没问题,市上招商引资政策规定得清清楚楚。”   “哎,程市长,省上的两家高速公路建设公司不是已经介入了吗?好像其中一家还是省委陈书记介绍的。”唐副秘书长提醒说。   “有这事,他们下年拿不出资金来,尤其是陈小刚书记介绍的那一家,规模和资金根本不可能适应四百多公里高速路建设的需要。好在我们答应的是引资后让投资方给他一段公路修。所以这些都不存在问题。”   “那就好。”唐天说:“这下刘小姐可发了,到时候,刘小姐可千万别忘了报答我们程市长呀!”   “那不成问题。”刘晓妍的声音还是那么动听,像涓涓细流,流入了大家的心田:“我请各位到香港一游怎么样?”大家都说好。在不知不觉中,飞机已经抵达首都机场,在空中小姐甜甜的声音中,大家的话题才结束了。   走出机场,大家都感到在北京人都变小了。程忠杰说,我也有这种感觉,这可能就是“到北京才知道官小”的原因吧,北京除了官多、官大以外,楼房也高,所以初到北京的人都能感到自己的渺小。说话间,北京金桥大酒店派来接客人的两辆奔驰轿车滑到了大家面前,刘晓妍替程忠杰拉开了车门,程忠杰也不客气就上了车,大家都在刘晓妍的招呼下上了车。两辆奔驰立即鱼贯驰入了车的海洋之中。到了北京的金桥,虽没见到香港金桥老总的面,可房间已经安排好了。程忠杰住的是标价两万元的总统套间,其他人都是单间。大家前呼后拥地把程忠杰送进了房间,程忠杰说:“刘经理,是不是有点太奢侈了?”   “这我可不能做主,这都是老总亲自为您安排的。”刘晓妍仍然是柔声细语。   接下来是金桥老总的助手张先生代表老总为程忠杰一行接风,大家在杯盏往来中,谈笑风生。无非是“欢迎”、“感谢”之类的客套话,至于项目的事,只两句“相互支持”和“欢迎到金州来”就说明问题了。大家都知道,一般情况下,酒桌上是不正面谈实质性的问题的。主客双方都心照不宣,点到为止。吃的是首都上好的酒菜,喝的是最好的白酒。大家还自然地谈了一阵北京的酒文化,同时也夹杂了一点酒桌上俗得掉牙的“段子文化”。   在说笑中,时间过得格外的快,到晚上十一点时,结束了酒宴。   张先生把程忠杰送上电梯就走了,张先生特意对程忠杰说,在北京刘晓妍小姐也是主人,她一定能照顾好市长先生。程忠杰说谢时,电梯门关上了。   仍然是前呼后拥,把程忠杰送进了房间,嘴上都说看程市长早点休息的话,可内心里谁都愿意和市长多待一会儿,尤其是北京办事处主任梁任安心里更不是个滋味,这市长来北京前连个电话也不打,到北京又未住进办事处。梁任安就想,自己不知啥时候得罪市长了,该不是市长怪他未去机场迎接吧。所以梁任安不住地向市长道歉,千一声对不住市长,万一声不好意思,程忠杰很深情地在梁任安肩上拍了一下说:“去吧,早点休息。”   梁任安见市长拍自己的肩头,就觉一天失去的东西又回来了,忙点着头哈着腰,退出了房间。   唐天副秘书长和刘晓妍留下了,想陪程忠杰说说话。   刘晓妍说:“程市长,明天是星期天,是不是陪你拜访一下我们老总,因为老头子特别忙。”   “什么时间?”   “上午十点。”   “可以。……唐秘书长,明天上午你和小索还有刘经理陪我一块去。”程忠杰又交代了一些别的事情,大家便各自到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去了。   二   和阿英在咖啡馆分手后,衣环球慢悠悠地走在大街上。H市的夜景漂亮极了,万家灯火点缀在座座高楼上,光彩夺目的霓虹灯闪烁着五彩缤纷的耀眼的光芒,各种样式的汽车在红白相间的灯海里来往急驶,有的还打着旋儿,或快或慢。与国内不同的是街道两边的行人寥寥,远处不时地传来沉闷的钟声,与这夜色形成了一种默契。   衣环球不想马上打的回家,他想在这异国的夜色里多走一走,但他走到一个小巷口时,突然从停在巷口边的小车里下来了几个人。衣环球马上感到有点不对劲,可跑已经来不及了,这几个人用手枪逼着他,把他推进了小车内。衣环球怕极了,顺着车窗玻璃往外看,看阿英是不是看到他被绑架了。可是别说阿英,整个巷子里连一个行人都没有。   “嘿!嘿!嘿!”坐在中间沙发上的人大声狂笑起来,笑声过后,他把沙发转了个方向,衣环球看到这人时,并没有多少怕,可看到他黑衣服上别着的熊头像章时,他一下子明白了,自己又落入了W国“黑熊帮”的手中。面前这个肥胖的黑衣人,很可能就是“黑熊帮”的帮主何辉。妻儿落入“老狐会”老狐狸的手中,约定了明天交赎金救人,这妻儿尚未救出,自己又落入了虎口。   “怎么样?衣老板,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对面的黑衣人问道。   “快说!”坐在他旁边的人已经取下了套在头上的面罩,厉声说道:“不说我宰了你!”   “嗯——”黑衣人用眼神制止住了手下,心平气和地说:“衣老板,我是从《W国早报》知道你的行踪的。看看!”他扬了扬手中的报纸说:“中国环球案主犯衣环球家小在W国H市遭绑架,多醒目的题目。嘿嘿……说说看,我是谁?”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一定是‘黑熊帮’的帮主何辉先生了。”衣环球擦着脸上冒出的冷汗说道。   “嘿嘿嘿!”黑衣人又狂笑了一阵说:“果然是大名鼎鼎的衣老板,消息灵通得很嘛!”   衣环球又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衣老板,在下正是何辉。你也太粗心了,竟敢一个人大摇大摆在大街上晃……嘿嘿嘿嘿!”何辉又一阵狂笑后说:“兄弟我和你一样是中国人,来W国已经几十年了,吃的是什么饭,想必衣老板也知道。我这也是没办法呀,手下几百号弟兄要吃要穿,不在你身上揩点油说不过去呀。”   衣环球恨不得一口吞下何辉这个恶魔,还好意思提你是中国人。既然都是中国人,你就不能落井下石,明知道自己的老婆孩子在老狐狸手上,可还是不放过一个在难中的人,你他妈的何辉,你还是个人吗?不过气归气,骂也只能在心中骂。他不能不着急啊,弄得不好妻儿的性命难保,一个五尺高的男子汉既保护不了妻儿,又不能得到个自由身,想想也够惨的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国内呆着呢,纵然共产党杀了你的头,可老婆孩子还不至于落到这个境地吧!……哎,想哪里去了,还是啥也别想,想方设法躲过这一关再说吧。   不知啥时候,车已经驶出了巷子,汇入到了大马路上的车水马龙之中。他看看周围,说啥也逃不掉了,便狠狠地看了一眼何辉。何辉鼻子里“哼”了一声,对衣环球说:“没有用,跑是不可能的,恨我呢也没有用。现在惟一的出路就是好好地与兄弟合作,事成之后我负责送你回家。”   回家?衣环球在国内哪里受过到境外的这些洋罪,如今罪也受了不少,妻儿在狼窝,自己又进了“熊”口。想到这里,不由得心里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不能!不能在何辉面前流泪,不能让他看到你心里在流血。对!坚强一些,挺起胸膛来做人,决不能让何辉把自己看低了……   车子已经开到了一座别墅的院子里,何辉等人带着衣环球从车库的地下室来到了一楼的大客厅。马仔们早已看好茶、递上了烟。衣环球也不客气,点上烟狠狠地抽了一口说:“何帮主,你也知道,兄弟的家小还在老狐狸手里。你的意思我明白。要钱,我有。可是,你得帮我把家小救回来。”   “对,衣老板是个痛快人。我呢,也不多要,你只给我弄两千万美金就可以了。至于老狐狸么,我可以帮你对付他。”   衣环球听到何辉要对付老狐狸的话,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想,还是想法让小倩把他的情况通知阿英和“老狐会”,这样,阿英和“老狐会”就会想办法救他的。   衣环球说:“何帮主,我用一下你的电话。”   何辉:“给谁?”   衣环球:“给我的保姆小倩打电话,让她通知我的秘书阿英给你筹钱。”   “好!”何辉把电话递给了衣环球说:“不过,你家的电话号码我知道,你可不准耍花招。”   衣环球三下两下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里的小倩快要哭出来了:“你咋还不回来呀?”   “小倩,我落到了‘黑熊帮’何帮主手里,你马上通知阿英,让她筹款两千万美金,在明天上午十点钟等何帮主的电话通知。”   没等小倩回话,电话就被何辉抢过去了。何辉对着电话大吼道:“马上让阿英弄钱,就按衣老板的意思,否则,我就杀了衣老板!”   “干吗对个孩子耍脾气呢?有脾气对我来。”衣环球已经把心态调整过来了,不卑不亢的样子。   “嘿嘿嘿嘿!我这是给小丫头施加压力,不然她不会积极筹款的。好啦,衣老板,我们吃夜宵,吃完了睡觉!”何辉说着把衣环球“请”进了餐厅。   衣环球也不客气,草草地吃了那么一点点,尔后在马仔的看护下睡到了床上。何辉等人吃完也马上上床睡了。   衣环球说啥也睡不着,他在盘算着时间,小倩把自己的情况告诉阿英,阿英一定会来救他的。他想,天亮以前会有消息的。到天麻麻亮时,衣环球实在困得不行,他就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就在这个时候,何辉的别墅被包围了。来的人马并非是阿英带来的,而是“老狐会”的堂主老狐狸和一群荷枪实弹的“老狐会”成员。   一马仔急忙忙进来报告:“帮主,‘老狐会’把我们包围了!”   何辉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问:“有多少人?”   “有一百多人吧。”   正说着,又一个马仔跑进来,他说:“帮主,‘老狐会’的堂主要见你。”   话音刚落,老狐狸带着四个手持乌兹冲锋枪的保镖走了进来,很快,冲锋枪对准了客厅里所有的人。其实老狐狸并不老,他只有三十多岁,因颇有些谋略,再加上帮号“老狐会”,所以江湖上都称他为“老狐狸”。   老狐狸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请问,哪位是何帮主?”“在下便是。不知堂主驾到,请恕罪。”何辉像孙子一样,给老狐狸低了一下头。   “何帮主,江湖上的规矩你大概已经忘了,我是不是先教教你呀?”老狐狸威严地说。   “此话怎讲,请堂主明示。”   “你要是真不知道嘛,我可以放你一马。你如果敢骗我,我就一枪蹦了你!”老狐狸说着把手里玩着的手枪朝何辉晃了晃。   “堂主,我是真不知道,你就明说吧。”   “你逮来了我的‘客户’,还在假装糊涂。”   “是……”何辉非常吃惊,老狐狸咋知道我抓来了衣环球?眼下这情形对“黑熊帮”是非常的不利,如果不把衣环球交出去,依着老狐狸的性子,他何辉定会吃不了兜着走。想到这里,他忙对杀气腾腾的老狐狸说:“我明白了,你是说衣老板吧,我实在不知道他已经是堂主的‘客户’,如果知道,给我十个脑袋我也不敢和你抢饭碗呀。”   “这就好。”老狐狸说着把手中枪装进了衣兜,又朝几个保镖点了下头。他们立即枪口朝上,后退了几步。   “不知者不怪罪,请何帮主把衣环球交出来吧。”老狐狸坐在了沙发椅上,掏出了高级雪茄烟,一马仔即刻上来点着了火,老狐狸狠狠地吸了一口。   “好!来呀,把衣老板交堂主带走。”何辉明白自己的处境,不交人恐怕他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何辉是真想马上送走老狐狸这个瘟神,可是一马仔前来报告说:“衣环球被三名武林高手劫走了,刚从窗口下去,楼下墙外还有一名神枪手,几个弟兄已被打死了。”   何辉马上扑进侧卧室顺窗户看去,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已开出了百米开外,一马仔要举枪时,轿车顶部一独臂怪人手中冲锋枪一点,马仔便无声无息地倒下了。这一切都是何辉没有想到的,而老狐狸则认为这是何辉在做戏。   “老家伙,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来人!”   老狐狸的几个马仔还未动手,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窗口外,出现了警察。一马仔跑进来报告:“我们已经被一群猪猡警察包围了!”   老狐狸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突围出去。把何辉拉过来,多一个人就多一分胜利的希望,多一条枪就多一分突围出去的把握。   “确是一场误会。”老狐狸假意对何辉说:“原来是警察在搞鬼。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两家合兵一处,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在警察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来,我们只要突出去,就还有生还的可能性。”   “堂主言之有理。”何辉狡黠地转了几下眼珠子,一个鬼主意就冒了出来:“我和我的弟兄们从侧门朝右攻,做突围状,你和你的弟兄们从大门往外冲。”   “好的,各就各位!”   老狐狸哪里是何辉的对手,听何帮主这样说便信以为真了。他指挥部下埋伏在大门两边,掩护何帮主和部下冲出了右边侧门。老狐狸说啥也没有想到何帮主会逃跑,等到意识到这一问题时,何帮主和他的马仔们全都不见了。何帮主等人如何不翼而飞了呢?原来右边侧门直通车库,车库里有一个暗道,直通别墅外的山下。老狐狸还没有想明白是咋回事时,警察已经完完全全地包围了整个别墅,而此时的何帮主和手下已经从暗道逃了出来。等他们到达安全地带时,何辉望了望传来激烈枪声的别墅,把手枪插进了衣兜。   何帮主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也是一千个想不通,究竟是谁劫走了衣环球呢?那个独臂的神枪手究竟是谁呢?他百思而不得其解,也十分的懊悔。不解的是谁这样胆大,竟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人给劫走了,懊悔的是没有加强防范,眼看到手的两千万美金飞走了。   “这个神秘的独臂人物是谁呢?”“黑熊帮”帮主何辉自己问着自己,手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一句话。 第七章   到了北京的金桥,虽没见到香港金桥老总的面,可房间已经安排好了。程忠杰住的是标价两万元的总统套间,其他人都是单间。大家前呼后拥地把程忠杰送进了房间,程忠杰说:“刘经理,是不是有点太奢侈了?”   一   于江波在大平县宾馆吃完午饭后,上楼准备了一下就要出门时,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这个号是领导们的保密号,知道的人也极少。常委中只有两人知道,一个是程忠杰,另一个是金安。   没有重大事情,这两个人是不会打这个号的。他见手机上显示的是程忠杰的手机号,就接上了。   “于书记,你好。”   “你好!你在哪里?”   “我在北京,现在有一个事向你请示一下,看怎么办?”   “说吧,程市长。”   “覃安平来电话了,说中组部考查组的同志已到金州市了,是省委组织部杜部长和管行政的李子一副秘书长陪同来的。阵势还不小哩,近二十号人呢。”程忠杰说。   覃安平是金州市委常委、组织部长,于江波来大平县之前,就安排了接待中央和省上考查组的事情,只不过没有定具体的时间罢了。按常规,提拔一个副省级干部,中组部的考查组一般是不会到地区一级来考查的。这里有两个因素,一是于江波本身就是副省级干部,是全省十四个地市领导中包括省城市委书记在内的两位省委常委之一;这二是如果于江波到了省委,很可能是省委一把手。就因为这些原因,中央考查组才可能来金州市。但于江波不这么认为,他压根儿就没有朝“省委书记”这边想。他想这些做法本身就有悖于常理,考查一个省委副书记的人选,用不着中央来人一竿子插到底,直接到地方考查。他想,可能这中间出什么问题了。这个问题很可能是有人不希望他去省委工作。不希望去就不去吧,金州还有好多工作没有做完呢,这也是他这次避开考查组的原因。想到这里,他还是决定在考查期间不露面的好。   “程市长,”他说:“我的意思是你告诉家里,先让考查组看材料,找最近市委发的文件、指示、报告一类的材料。看完材料带着他们看市容、看引水工程、看市场、看物价等等。你呢,一两天之内马上飞回来。”   “怎么?”程市长问道:“你真的不照一下面?”   “照什么面呀?我是被考查者,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的不好,我说呀,老兄,你就全权代表了。”   “就说你微服下乡了,这之前并不知道上面要来人,可是,他们非要找你呢?”   “非要让我来,我只好来吧。”   “那好吧,于书记,我明天晚上飞回来,我先让家里的同志带他们上引水工程工地。”   “很好。”   “再见。”“再见。”两人同时挂了电话。   于江波早就知道现在的领导都是明星,一出门谁都认识。好在临离开金州市时,他让手下给他准备了一套行头:大礼帽、画夹和假胡子。他简单地打扮了一下,这金州市的市委书记于江波就变成了西装革履、头戴大礼帽、肩背画夹的大胡子画家了。   于江波的打扮马上引起了大平宾馆保安的注意,其实,他在餐厅用餐时,就有人认出了他。此时此刻,大平县委、县政府的四巨头——书记、副书记、县长、副县长正聚在大平宾馆顶楼的房间里认真地观察着于江波的行动呢。   于江波走过马路,一位钉鞋的老师傅叫住了他,要给他擦鞋,雪已经停了。太阳虽然出来了,可街上还是很冷的。于江波说,地上是雪,擦了也是白擦,给我打个鞋掌吧。   钉鞋师傅麻利地从小木箱里取出了一双新新的棉拖鞋递了过来,于江波笑笑说,是刚买的吧。   老师傅说:“买了好些日子了,没舍得让人穿,你是第一个,穿吧。”   于江波说了声谢谢,换好了鞋。   钉鞋匠问道:“看你的样子是省城来的吧?”   “是呀,老师傅。画画的。”   “噢,是大画家吧,一看就像,到咱们这里来是给县太爷画像的吧?”   “为什么要给县太爷画,就不能给老百姓画吗?”   “你是省里头来的,我这个大老粗就敢说话了,不然,我可是不敢说话呀。”老师傅说着还朝四周看了又看。   于江波马上意识到了什么,问道:“老师傅,能不能说说,为什么会不敢说话?我绝对不会告诉第二个人。”   老人又看了一下四周低声说:“作孽呀!今年夏天大平银矿出大事了,死了听说有两百多号人呀。”   “两百多号人?”于江波吃了一大惊:“县里处理这事了吗?”   “处理啥呀,县里不敢往上头报,为了压住这塌天的事儿,县里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了。”   “拿这么多钱干啥?”   “堵死人的口呗,一个人八万,两百多死人就得两千多万元。”   “能不能说详细点?”   老人又朝四周看了一眼说:“你可千万别往外说,说出去了我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   “放心吧,老师傅,我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的。”   “一个死人八万,我乡下有个亲戚,一家子就死了两个人哪!   他的两个儿子都死了,现在家里就剩下一个孤老头子了。”   “这钱是哪里来的?”   “你听说过一段顺口溜吧?”   “噢?老师傅,你说说吧。”   “顺口溜挺长的,我只记下了最后几句,后两句就是说我们大平县的,叫‘楚辉挣钱学校化,下岗工人街上爬;政府的债务火车拉,老师的工资贷款发’。”   “政府的债务火车拉?什么意思?”   “县上把下面乡镇的工资都扣了,凑齐了赔给死人了。下面的干部、老师拿不上工资。干部们问题不大,再说他们有的是找钱的办法,可老师们就不同了,老师没办法弄钱是吧?不发工资还不行,因为老师们爱告状。怎么办?就贷款发吧。这一下可不得了,银行不给贷,就到信用社贷,信用社的利息高。这不到年底了,信用社别说收本钱了,连利息都收不上来……”   “所以,这政府的债务火车拉,就是说债务越来越多了是不是?”于江波打断了老师傅的话问道。   “不错,就是这么个理。”老师傅已经把一只新的掌子钉好了,另一只鞋的底跟一半被磨出了月牙形状,他灵巧的用刀子剃平了,麻利的抹上了胶水。   “你那个亲戚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叫王老栓,大儿子叫王金,小儿子叫王银,是王庄乡王庄村人,四社。”   “噢。”于江波不能在钉鞋师傅面前表现出更多的惊讶。   这下来跟不下来就是不一样,蹲在市委机关里,你只能听到顺口溜,而顺口溜的实质你连一点儿也不知道。这化妆跟不化妆也不一样,如果你是市委书记,你肯定听不到来自老百姓心底的声音。你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才知道了一起重大的银矿事故,他从老人口里还知道了这起重大事故的大致情况:大平银矿的矿石含银量特别的高,因为是非法开采,管理自然跟不上去。只要你有钱,只要你交钱,谁都可以采,在哪里采都可以。有一家小矿在滥采时打通了地下水,他们没有采取措施,也不知道要采取必要的措施,这家小矿在井下丢下了三具矿工尸体后,其他人全都撤上来了,一夜之间,水漫金山,把整个矿区淹了个七零八落,造成了死231人、失踪116人的重大事故。   于江波简直不敢想像,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会出现如此特大的事故,更为严重的是共产党的大平县委竟敢瞒着不报。直到后来他实在控制不住气愤的情绪了,眼看就要发泄出来了,老师傅的一句话提醒了他,他强忍住了愤怒。   老人说:“不好了,我惹祸了,你看他们来抓我了。”   于江波回头一看,见十几个警察都朝他们包抄过来了。于江波又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和老人所处的危险,他立刻低声说:“我们啥话都没有说,我俩都一口咬定。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老人点点头说:“知道了。”   于江波接过老人递过来的鞋,看了看,他大声说:“不错!你的手艺好呀!”   老人哈哈哈笑着说:“我钉鞋已经几十年了,要钉不好,全家人早就喝西北风了。”   于江波低估了大平县的这帮警察了,确切地说,他们不是正式警察,而是合同制的治安联防队员,还有大平宾馆的保安队员。   高个子的大平宾馆保安队长吴彦强站在了于江波的面前:“起来吧,起来!跟我们走!”   于江波说:“让我跟你们哪里去?”   吴彦强说:“跟我们到你该去的地方接受本保安队长的询问。”   “我钉鞋没有什么错吧?”于江波强压住火说。   “这没有错,可我怀疑你是公安机关通缉的一名重要人犯!”   于江波无言以对,他承认自己是市委书记吧,觉着不妥。不承认吧,又拿不出自己是画家的证明。无奈之下,他只好随这帮警察来到了大平宾馆。   于江波想,到宾馆也好,到宾馆可以打电话给大平县委书记毛二升,让毛二升教育一下这帮缺乏教养的“假警察”。然而,于江波又想错了,到目的地后,保安队长把他的手机、画夹等全都没收了。   于江波问:“小伙子,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吴彦强说:“虽然你没有问我的权利,可我还是告诉你,本人是大平宾馆保安队队长吴彦强,口天吴,共产党的产字下面三撇的那个彦,坚强的强。”   “吴彦强,快让你们县委书记毛二升来见我!”   “哟,你以为你是谁呀,还让我们毛书记来见你?”   “我是谁,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毛二升的上级,市委书记!”   “市委书记?”吴彦强笑着对几个穿公安服的合同制警察说:“听见了吧,现在什么样的假货都有,假烟假酒假文凭,如今又出了个假市委书记。我说你胆子不小呀,敢冒充市委书记?我们市委书记,谁不认识,他老人家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再说了,他根本就没有胡子……”   于江波把大礼帽扔到了墙角,又三下五除二扯下假胡子,也扔到了墙角说:“这回……”   吴彦强大声说:“别扔,别扔,这就是你犯罪的证据。同志们,快捡起来!”   “我说吴彦强,你看,这回像了吧?”于江波无可奈何地说。   “像不像,我们先不说,就是像你也不是市委书记,我们于书记做事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哪像你,还化妆,弄个假胡子贴上,一看就……就,就不对劲。”   真是自作自受呀,于江波纵然生气也毫无办法。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吴彦强,是不是真的,我打个电话给你们毛书记,一切都清楚了。”   “那不行!”吴彦强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要是让你打了电话,就说明本保安队长包庇坏……哦,包庇你,为你串供提供方便。”   “我说吴彦强,你要是耽误了我的工作,可是负不起责任的。”   “别急,既来之则安之,今天下午我们领导休息,你呢,就耐心呆着,本队长陪你聊,陪你吃喝,陪你睡觉,等我们领导来了,看是不是把你送到公安局去。”   “你现在就送,送我去公安局!”   “那也不行!”吴彦强十二分的耐心,始终是笑嘻嘻的:“如果你不是罪犯,送你去公安局了,人家就会笑话本队长,这样会影响大平宾馆的形象的。”   于江波真成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两百多条性命的特大事故隐瞒事件,哪里还有“则安之”的工夫,怎么能陪上这个姓吴的在这里浪费时间?   什么叫权力?权力就是在一定的时间、一定的地点,限制你的人身自由,权力就是有权的人想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权力就是让你不能按自己的意志做事,权力可以高高在上,权力可以随心所欲,权力可以胡作非为,权力可以草菅人命,权力可以把白的变成黑的、把红的说成是绿的……权力呀,你是多么的可怕呀!一个小小的保安队长,他可以限制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这个吴彦强为什么胆子如此之大,是奉了谁的命令,还是别有隐情?是为了阻止他了解“教师工资贷款发”的真相,还是真的因为自己像个嫌疑犯?这里头的道道恐怕是十分复杂的。如果你真的是坏人,他可以受表彰奖励,如果真是一个市委书记,他也会说:“堂堂正正的市委书记在脸上贴个假胡子干啥?”你如何回答?是因为要微服私访?即使你告诉他了,你又能怎么样?他会来个一推六二五,确实不认识你,你又能怎么样?要命的是现在他有权力限制你的自由,有权力不让你打电话,有权力不让你去做想做的事情,哪怕现在的天要塌下来,他仍然可以不让你走出这个大门一步!   于江波由此感到了有一句话是何等的正确,这句话叫失去监督的权力是可怕的,权力如果没有了制约和监督,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掌权者是真正的共产党人,他用手中的权力为人民服务;另一种是掌权者是党内的败类,他可以用手中的权力谋私利而不顾国家的利益和人民的生命安全。   此刻,于江波已经安静下来了。他在暗暗地寻找摆脱这个小小保安队长的途径,他在想着如何能和大平县委联系,如何能和市委联系。   正在这时,于江波的手机响了,他说:“快把电话拿给我!”   吴彦强看都没有看来电显示,就关上了手机:“对不起,在没有弄清楚你究竟是什么人的问题之前,你不能与外界联系。”   于江波说:“那你快点弄清楚我的问题,我一刻也不能在这里呆了。”   “这由不了你,在这里我说了算。”   于江波面对这样一个家伙,实在是一点招也没有了。看看另外两个合同制警察,他们干脆闭上眼睛装着睡着了。他们不打你,不骂你,反正不让你出去。   于江波说:“你们这是违法行为,知道扣留一个市委书记的后果吧?”   吴彦强仍然是心平气和地说:“你如果是市委书记,我吴彦强长十个脑袋也不敢呀,可惜呀,你不是市委书记……”   于江波早感到这两年自己变了,首先是脾气越来越大,其次是城府也比过去浅了。可是,两百多条人命呀,你就不是一个市委书记,也不可能等闲视之,对不对?于江波知道再跟这个吴彦强磨嘴皮子已经丝毫没有任何意义了,不如沉下心来吧,看这个大平县能把我于江波怎么样。   “吴彦强,我要回我的房间。”于江波终于没有任何脾气了。   “好呀,这就对了,走,去你房间。”吴彦强等人“陪”着于江波来到了房间……   于江波啥话也不想说,反正说了也白搭,不如看陈作家的采访笔记吧,今天就看看祁富贵的过去吧,他从包里取出了一摞稿子看了起来。   吴彦强装着没看见,于江波拉开了被子,把一杯刚倒的热开水灌下肚后,躺在了床上,悠然自得地把稿子竖在肚子上,看了起来。文章没看进去,倒想起了刘晓妍,她随程市长上北京了,不知此刻在干什么呢?……   二   程忠杰不得不把看刘晓妍舅爷的计划提前,因为明天晚上就要飞回金州去了,他召集随行人员和北京办事处的同志开了一个会,把未办完的事一一交代他们办理,把一切安排妥当后,他和刘晓妍、索玉准备出发,去拜访刘晓妍的舅爷——田老部长。   北京金桥的奥迪把程忠杰和刘晓妍拉到了亚运村的一家古玩公司,他们上楼找到了古玩鉴赏专家钱先生。钱先生是香港金桥公司老总覃一平的朋友。刘晓妍和程忠杰敲门进去时,钱先生正戴着花镜、手握放大镜看着一张古画。钱先生头也不抬,只用手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刘晓妍冲程忠杰笑了一下,伸手请程忠杰一块儿坐在了沙发上。钱先生放下放大镜,从画上抬起头来说:“二位是覃老先生的朋友吧?”   “是。”刘晓妍站了起来,把程忠杰介绍给了钱先生。   钱先生开门见山:“刘小姐,你把东西带来了?”   “噢,这就来了。”刘晓妍用手机拨了一个号码:“马上把箱子抬到6楼609室。”   刘晓妍合上电话对钱先生说:“钱老师,马上就到。”   钱先生说:“听覃先生讲,是一个彩陶盆,是吧?”   “是的,钱老师。”刘晓妍说:“听覃总讲,钱老师是这方面的专家。”   “不敢,不敢。”钱先生谦虚道。   程忠杰问:“请问钱老师,这彩陶是什么年代的文物?”   钱老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说:“严格意义上讲,彩陶距今已有5000年的历史了,是原始社会咱们的老祖宗们用来祭祀用的一种器皿。”   “噢,这真成了文物了,5000年前的东西,能保留下来,真不容易。”程忠杰感叹道。   “这些东西都在坟墓里,刚出土时,有些缸呀盆呀什么的,都是软的。有经验的人呢,先不动手拿它,那样容易烂。先人为地风干它,或是慢慢地吹干它。这样出土的东西,最珍贵。当然了,市面上有好多都是赝品,还有的是破碎了粘起来的,不是行家,根本看不出来。”   “是吗?”程忠杰说,“还有这么多学问哩,我们来请钱老师指教,就是怕弄个假的什么的,那就丢人现眼了。”   正说着,司机和索玉抬着箱子进来了。   程忠杰说:“小索,你们先下去吧,到时我打电话给你。”   索玉点点头和司机退下了。刘晓妍认真地检查了一遍封皮,见没有什么问题时,才把箱子打开了。程忠杰小心地把盆端了出来,放在了钱先生的工作台上。   钱先生又操起了放大镜,他边看边说:“程市长,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呀。这是西北地区新石器时代著名的马家窑文化老窝里的东西,你要想得到最地道的三足鬲和鱼纹盆,恐怕非此地莫属。”   程忠杰和刘晓妍一声不吭,也紧紧地盯着这个宝贝。   钱先生继续说:“这个盆的确是个宝贝,从花纹看,这是地道的‘舞蹈纹彩陶盆’。就是这样一个东西,曾使许多专家学者争执不休,也曾举世瞩目。”   钱老对盆简直是爱不释手了,他说:“你们看,这盆非常之奇特,盆沿上跳舞的这些人,都是咱们人的老祖宗,头上之饰物应该是发辫,均披于脑后。你们再看这下体之物,很可能是男性的生殖器。舞者裸体而踏跳,奔放恣肆,性器官很是突出……”   钱先生的介绍,使刘晓妍红了脸,她看看程忠杰并没有注意她,而是专注地看着盆,她随之胆量也就大了起来。   她说:“我们的老祖宗可真行,豪放不羁,自由自在。做这盆的人更是了不起,这笔势、这动感、这构图、这线条,倒像是出自哪位大艺术家之手,根本就看不出这么奇妙的艺术品会出自5000年前我们的先民之手。”   “嗯。刘小姐的眼力不凡,像是搞艺术的人,不像是个商人。”钱先生赞赏地看了刘晓妍一眼。   程忠杰说:“刘小姐在外国读酒店硕士学位时,业余爱好就是美术。”   刘晓妍吃惊地看了程忠杰一眼,钱先生说:“怪不得呢。”   程忠杰问:“钱老师,你看这个盆按现行的价值看,该值多少钱呢?”   钱先生说:“这是国宝,是无价之宝。”   “无价之宝?”程忠杰和刘晓妍都吃惊不小。   “是呀!好在你们要把它送给田老部长,他可是个爱国者,要是别的人,我会反对你们这样做的。”   “你认识田老?”   “岂止是认识呀,我们还是老朋友呢。他的那点彩陶鉴赏艺术还是在我这学的呢。”   “是吗?”程忠杰说:“这就巧了,那就请钱老师和我们一块去吧。”   “免了,我给他打电话吧,他见到这个宝贝会高兴得请你们喝酒的。要知道,田老可是很吝啬的。”   “钱老师不会是因为我舅爷吝啬才不去他家吧?”   “这倒不是,我确实还有点事,你告诉田老,等我闲下来,一定登门拜访。”   辞别钱先生后,他们在刘晓妍的带领下去见田老。   奥迪车在东长安街的一个巷子里钻了好几个胡同,才在刘晓妍的指挥下停下了。   刘晓妍说:“我和程市长抬箱子进去,索秘书和大刘师傅等我们一会儿。”   程忠杰看了一眼索玉,流露出了一丝儿难为情的意思,他说:“我们要进去喝酒了,让你……”   索玉说:“没关系的,我正好有点困,想睡觉。”他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却在想像着部长家该是个啥样子呢?他省长家里也去过,就是没有去过部长家里。   刘晓妍和程忠杰把箱子抬到了一个四合院的街门前。刘晓妍摁了一下门铃,里面马上就有人来了。   开门的是小保姆,刘晓妍问道:“我舅爷在家吗?”   还未等小保姆回答,老爷子就迎了出来:“在!在!晓妍哪,小心点儿。”   刘晓妍说:“舅爷,这位是我们金州市的程市长。”   田老说:“哦,程市长,请、请吧。”   程忠杰:“老部长,你的身子骨还这么好呀。我寻思着,你说啥也应该是老态龙钟的样子。没想到,你老这么精神啊!”   程忠杰见田老迎了出来,知道钱先生的电话早到了,既然田老知道今天给他送的是他特喜欢的宝贝,所以,虽是第一次见面,说话倒是格外的随便。没想到田老更是随和:“小程呀,你给我送这么重的礼,我是该收呢还是不收呢?”   程忠杰笑着说:“田老不收好呀,不收你贴上飞机票我们再运回金州去。”   田老听程忠杰这样说,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刘晓妍冲程忠杰努努嘴,然后点头笑了。那意思是说,你和老爷子能说得来呀。   把东西抬进屋里时,田老就迫不及待地让刘晓妍快打开,要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田老见了彩陶盆,忙戴上了老花镜,他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又用手指蘸上水擦盆上的花纹,擦了半天才说: “小程呀,果然是个好东西,好东西!晓妍呀,快叫你奶奶来,给我们做菜,我要和程市长来个一醉方休!”   小保姆说:“爷爷,你忘了,奶奶今晚上不回来。”   “噢,你瞧我这记性。晓妍呀,你帮小家伙一下吧。”   “好咧!”刘晓妍应着随小保姆进了厨房。   刘晓妍走后,田老还是一个劲的和程忠杰说彩陶盆。说了半天才把话引到了正题上。   “强将手下无弱兵呀!”田老说:“程市长前途无量呀。”   “哪里呀,不过陈书记倒是很关心我们的。”   “陈小刚也该退了,我听说你们那个小于也很能干。”   “是呀,田老,我这次就是既代表我自己也代表他来看您老人家的。”   “能干就好,让他去省里,你先把金州的担子挑起来。至于以后的事吗,再说吧。”   “谢谢田老,就怕我挑不起市委书记这个担子。”   程忠杰真没有想到,这位老革命竟这么直截了当地把自己这次来北京的主题点了出来,好像陇原省的省委书记不是陈小刚,而是他田老。   “我会给陈小刚打电话的,他不会不给我面子的。再说了,中组部我也能说上话的。”田老又重复了他的意思,这还不算,他立即拨通了陈小刚的电话。根据田老不看电话本就能拨出去电话这个细节,程忠杰知道这位田老果然和陈小刚的关系不一般。   “桑树呀……是呀,是你老哥。噢……身体还可以。……我说呀,我不给你说废话了。……嗯,我有事要你办。……什么事?我今天还真有事。……我说桑树,我在金州市还有个小老乡,你一定得关照一下哟。……他是那个小于的助手……对,是姓程。我看呀,小于走后,就让他接替小于得了。……嗯,你呀,临下台了,就放心大胆让年轻人干吧。小于虽然有人在告状,可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嘛!哎,桑树呀,我那个小老乡怎么样?……好好好!下次你来北京,我请你喝酒。……好好好!……好好好!……”   程忠杰听着田老和陈小刚的通话,见田老这么直接,确实出乎他的意料。在他的感觉中,部长说话,肯定很含蓄,绝对不会这么直白、这么直露。田老的性格本来就是这样,还是这个彩陶盆起了作用?从田老跟陈小刚的对话中他听出,陈小刚对自己是没有看法的,可对于江波像是有点看法。有人在省里告于江波的状这一点看来是不会假的。关键是告状的内容是什么?应该和行贿受贿有关系。如果是这样,于江波上省里做省委副书记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问题是,坐等省里来查时把有关问题交出去呢,还是不等省里来人查就直接去找省委谈呢?   这个问题对于程忠杰来说,那是太重太大了。重得就像一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如果处理得不好,不但会毁了于江波,也会毁了自己。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身正不怕影子歪,他和于江波的清白天地可鉴、问心无愧。   “程市长!”田老的电话打完了,走过来坐在了程忠杰的一边说:“陈小刚答应了让你坐市委书记,可于江波的事不好办,他说有人告了于江波的状。可陈小刚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估计问题不会太大。他也是信任小于的。”   正说话间,刘晓妍说饭已经好了。田老说:“程市长,咱们上客厅去吃饭!”   饭菜还算丰盛,有鱼、有鸡、有鸭,还有肉,红黄绿白几样蔬菜齐全,还有一个汤。程忠杰暗自高兴,北京人在家里招待人一般都不做这许多的菜,这就证明,田老没有把他当外人。小保姆从田老兴高采烈的神色上判断出来者是尊贵的客人,再加上刘晓妍又是田老的亲戚,因此才做了这样一桌色、香、味俱佳的饭菜。   “舅爷,你尝尝我这汤。”刘晓妍说着给田老盛了小半碗汤:“看看,我这几年的手艺有没有长进。”   “嗯,好汤!程市长也尝一尝。”田老夸张地咂咂嘴,笑着:“不过晓妍呀,哪有上桌子就喝汤的道理,次序弄错了嘛!”   说着又喝下了一口汤。   程忠杰、刘晓妍都喝下了一口汤。田老看看小保姆拿来的酒说:“这酒不行,拿最好的来。”   小保姆说:“听我阿姨说,这洋酒一千多块钱一瓶呢!”   “再换,还有更好的。”   小保姆就换了一瓶好酒来,刘晓妍看看酒瓶说:“爷爷,这酒可好几千块钱呢,你舍得?”   “也不看今天是谁来了。……哎,吃吃吃,做上了我们就把它消灭掉,吃不完就得进冰箱,进了冰箱十有八九就得倒掉,怪可惜的。来来,吃吃。”   刘晓妍也特别的会来事儿,一会儿给老舅爷夹这个菜,一会儿又来那个菜,哄得老爷子吃了不少。   “我说晓妍呀,别老是让我吃,要让你的市长吃好,别把对象搞错了。”   大家在饭桌上说说笑笑的,田老说的话最多。自从刘晓妍上桌到现在,田老没有提过陈小刚的一个字,程忠杰就思忖,看来田老说话不一定对谁都随便,在外孙女面前,他在关键的问题上只字不提,就足以说明老爷子并不糊涂。在他和于江波的问题上,并非是信口开河,说说而已,而是当真的。要是这样的话,这次北京之行,可真是旗开得胜,满载而归。   吃过饭回到客厅,程忠杰随意地参观了一下田老的书房,书房的一面墙上全是博古架,上面摆满了陶缸、陶盆、陶瓶、陶壶、陶碗等等,不像是家庭的一般摆设,更像是一个展览馆说。   田老说:“程市长呀,谢谢你了,你这个彩陶盆岂止是这里的镇堂之宝啊,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无价之宝……无价之宝,就是国宝,等我死的时候,我要把这些全捐献给国家,这就叫有来有往呀。”   “田老这身体,离那一天还远着哪。”程忠杰附和着说:“不过田老,你这些宝贝要是捐给国家,就足以开一个小型博物馆了。”   “舅爷,这个盆和我们带来的一模一样呀。”刘晓妍在一个彩陶盆前站住了。   “傻孩子,这个怎么能和市长带来的一样呢?这个是正儿八经的赝品。”   “赝品?”程忠杰见确实和他们带来的一模一样时,惊呼了一声。   “真宝贝来了,这个假宝贝就该扔了,你看看——”田老在一块餐巾纸上倒上了矿泉水,在盆的花纹上轻轻地擦了一阵,那花纹居然给擦去了。   “看到了吧,真的是擦不掉的。”田老说着真的把假货放进了一个箱子。   从书房走进客厅时,程忠杰看到了客厅墙上的一条横幅,上面的字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跬步”的“跬”字程忠杰不认识,这句话的意思,他也不懂。而后半句他懂,没有小溪的汇集,就不可能有长江大海。   田老见程忠杰看着横幅,就说:“程市长也喜欢字画?”   “谈不上喜欢,但对写得好的字总要看一看的。”   刘晓妍读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哎,小刘,小银老夫子不是给田老画了一幅画吗?”程忠杰打断了刘晓妍的话。   “哟,舅爷,我可真忘了,咱们程市长还请书画家陈小银老先生给你老画了一幅中堂呢!”   “是吗?”田老一听是大画家陈小银的画,忙说:“快看看,在哪里?”   刘晓妍在放彩陶盆的箱子底下取出了卷得好好的中堂画递到了田老的手里。田老打开一看,果然是陈小银的真迹,便啧啧赞叹说:“真不容易,真不容易,现在求小银老夫子的一幅画可是比登天都难哪,这是一不容易。二不容易是这幅画正好画的是这个无价之宝彩陶盆啊。哈哈!程市长,真得谢谢你呀!”   程忠杰说:“不用谢,田老,这是我们于书记的一点儿心意。”   “嗯,好,晓妍呀,回去代我向小于问好。”   “没问题,爷爷!”   田老还没有要放下画的意思,他让刘晓妍把他的花镜和放大镜拿来,又一次认真地看了一遍。“不愧是大画家,你照照这纹,这人,画的多逼真,多神奇,这又是我书房中的一宝了。”   田老放下画,又兴致勃勃地谈了不少。程忠杰的心里还惦着车上没吃饭的两个小伙子呢。刘晓妍也似乎看出了程忠杰的意思,就说:“舅爷,我们该走了,因为程市长明天就要飞回金州了。”   但田老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时,就说:“你们先回去也好,你们的事我会放在心上的。你们就放心吧。”   田老一直把程忠杰和刘晓妍送出了四合院,走了几十米,他们回头时,田老还在门口站着。他们向田老挥手说:“快进去吧。”田老也向他们挥了一下手…… 第八章   覃安平是金州市委常委、组织部长,于江波来大平县之前,就安排了接待中央和省上考查组的事情,只不过没有定具体的时间罢了。按常规,提拔一个副省级干部,中组部的考查组一般是不会到地区一级来考查的。   一   因为警方早就在衣环球的别墅里装上了窃听器,所以,衣环球在“黑熊帮”何辉别墅里给蔚小倩打电话时,警方就收到了双方通电话的全部内容,刑侦队长索克立即把这一重要线索向局长麻斯里达做了汇报,麻斯里达立刻责成技术部门进行检测,很快测出了电波发出的确切地点。也就在这个时候,警察局收到了一个匿名电话。打电话的是位中国女人,电话内容很简短:衣环球在“黑熊帮”何辉的秘密别墅里。警方没忘记问别墅的具体范围,中国女人也做了详细的回答。但警方问她是谁时,她即挂断了电话。麻斯里达说:“这个神秘妇人提供的情报和技术部门测出的地点、方向很一致。命令!”   索克队长等人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接受命令。   麻斯里达注视了一下他的部下们,坚决地说:“可参战警员全体出动,轻重武器携带齐全,不开警笛、不鸣喇叭,神不知鬼不觉地包围何辉的秘密别墅!”   “是!”索克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注意两点!”麻斯里达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注意保护人质;二、完全彻底、干净地消灭‘黑熊帮’。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   “好!马上出发!”   索克等人带领数百名荷枪实弹的警员,一路悄悄地来到了依山傍水的别墅旁边,为了不惊动“黑熊帮”,警方把警车全停在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然后步行向别墅靠拢,很快包围了整个别墅。可惜的是,迟了半步,警方未赶上独臂人和劫走衣环球的黑色小轿车。“老狐会”堂主老狐狸也非等闲之辈,他在上山之前就在别墅附近布好了岗哨。岗哨很快发现了包抄上来的警方,前往报告已来不及了,哨兵即瞄准一警察扣下了扳机。这声清脆的枪声在 黎明的山脚下响起,警方不得不开枪还击,顷刻之间,枪声响成了一片。   麻斯里达命令停止射击,他对索克说:“喊话劝降,别伤着衣环球!”警方的攻心战术,不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相反的,来自两个方向的密集火力把警方打得抬不起头来。警方立即进行还击。   麻斯里达被“黑熊帮”(误认为是“黑熊帮”)的嚣张气焰激怒了,他下了死命令:“马上投入重火力,消灭绑匪!”   “老狐会”怎能抵挡警方如此猛烈的火力,再加上他们发现“黑熊帮”已经突然之间失去了踪影,老狐狸立刻发出了突围的命令。绑匪们借着黎明前夜色的掩护,很快丢下了一片尸体和十几名“老狐会”人员逃之夭夭了。   面对死伤的十几名警员,麻斯里达十分恼怒,他命令马上打扫战场,搜寻人员。结果是除了绑匪的几十具尸体外,无任何收获。   “突击审讯!”麻斯里达声嘶力竭地喊道。   索克立刻将几个来不及逃跑的绑匪提溜到了别墅的地下会客厅里。   “说!你们把衣环球弄哪里去了?”麻斯里达气愤地大声吼道。   几个绑匪不吭声。   麻斯里达给索克使了一个眼神,索克马上领会了局座的意思。他从腰里取下手枪,对准一个家伙的双腿,左右开弓,“啪啪”两枪,这个家伙的一对膝盖骨被打碎了,血淋淋的双腿马上失去了支撑力,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   索克又提溜出了一个“瘦猴”说:“你呢,也想尝尝双腿残疾的滋味?”   瘦子看着血淋淋的同伙,跪在了麻斯里达的脚边:“我说。”   “说!”   “小的们是随着堂主来向‘黑熊帮’要衣环球的,实在没有看到衣环球。”   “你们不是‘黑熊帮’的?”   “我们是‘老狐会’的人,‘黑熊帮’早逃跑了。”   另一个“老狐会”绑匪说:“人质是被一个独臂怪人劫走的,开一辆黑色的小汽车。”   审讯了半天,又分别审讯了其他的绑匪,麻斯里达基本上知道了整个情况。   “局座,看来‘老狐狸’是在我们之前得到了消息,结果呢,人质又让第三者劫走了。”索克分析说。“谁是这个第三者呢?”   麻斯里达没有了火气,他问索克:“会不会是何辉为了麻痹老狐狸使的圈套呢?如果不是,那又会是谁呢?”   索克说:“我看不会,根据情况分析何辉来不及设圈套。肯定是有第三者参与了。”   正说着,负责继续审讯绑匪的警官报告说:“‘老狐会’堂主是接到了一个神秘女人的电话后才去‘黑熊帮’别墅的,还说这是个中国女人。”   麻斯里达说:“这和给警察局打电话者系同一人。显然,这个中国女人对衣环球的去向是很清楚的。如果找到了这个中国女人,衣环球在哪里也就知道了。”   “我分析,这位中国女人很可能是衣环球的保镖阿英。听衣家的小保姆讲,阿英在衣环球被绑架前就离开了别墅。她同时把信息告诉了黑帮‘老狐会’,又报告了警察局。目的很清楚,她想挑起两家的冲突,好乘乱救出人质。我怀疑那个神秘独臂男人就是阿英的救兵。”索克分析得头头是道。   “这样吧,我们去衣家,通过小保姆再核实一下,或许还能收到这个阿英的电话呢。”麻斯里达发出了撤退的命令。赶到衣家别墅时,负责在警察局留守的警官打电话汇报说:“刚刚接到了一个中国女人的电话,说衣环球被中国金州市公安局局长汪吉元抓走了。”   “啊?”麻斯里达大吃一惊:“果然是中国特工。”   “小保姆蔚小倩证实:中国陇原省金州市公安局局长汪吉元的确是一条胳膊,他的另一条胳膊在抓衣环球的手下时失去的。”   “快联系,衣环球被中国特工抓到了什么地方?”   索克报告说:“神秘女人没有讲。”   麻斯里达又像换了个人一样,焦躁地在地上走来走去。索克知道,麻斯里达快要发脾气了。他们都吓得躲在一边,等待着局座的进一步动作。   正在这时,麻斯里达的手机响了。他烦躁地接上了电话,用鼻子“哼”了声。   “我是衣环球的保镖阿英。”   “什么?你是谁?”   麻斯里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得大声问。   “我是阿英,衣总被中国金州市的公安抓走了。”   “我知道了,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H市天堂大酒店。”   “你现在在哪里?”   “快去救人吧,去得晚了衣总就危险了。我在哪并不重要。”阿英扣上了电话。   “索克队长!”麻斯里达又要精神抖擞地发号施令了。   “到!”   “你马上通知局里,全体出动,立即包围天堂大酒店!”   “是!”索克和手下即刻出去了。   麻斯里达打电话把中国特工的情况给上级做了详细的报告。   上级的回话是:“牵扯到中国的问题我们一定要慎重。第一,我们马上请中国驻W国大使馆官员到天堂大酒店,核实其身份;第二,目的是要回人质,绝不能和中国特工发生冲突;第三,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情况,都不许开枪!”   麻斯里达扣上电话后,又发起脾气来了:“一帮混蛋!”   发脾气归发脾气,上级的命令他必须无条件地执行。其实,他这个警察局长当得也真是窝囊。救不出人质,很可能这个局长也就当到头了。要是因为与中国的关系,实在没有救出来,那就不能怪他这个局长了。因为,上级命令我不能和中国特工发生冲突。这不发生冲突就意味着有放弃的意思在内了。麻斯里达这样一想,又觉浑身轻松了。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天堂大酒店,去指挥抢救人质的战斗去了。   衣环球见看守他的绑匪们都睡熟了,就想逃走的办法。可是他没有办法弄开铐在暖气管子上的手铐,找钥匙吧,更是没有这种可能,他想起了还在绑匪手里的妻儿,不由得悲从中来,两滴清泪流了出来。   “阿英呀阿英,你在哪里?快来救我吧。”衣环球念叨着阿英的名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梦中,他真的见到了阿英,阿英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面前。他叫她,她不应;他伸手去拉她可手说啥也抬不起来。他绝望地喊叫着阿英……   这时候,从窗户里进来了两个人,他们用万能钥匙打开了衣环球的铐子。衣环球被惊醒了,来人用手在嘴上做了个不许出声的动作,衣环球就不出声了。他想,可能是阿英派来救他的人吧。他随来人顺窗户外的长梯顺利地爬到了别墅院外边。他被来人搀着,高一脚低一脚地往山坡下走去,他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和一辆小汽车,到跟前,他才看清这个人是一条胳膊,上车后,神秘的独臂人推开了车上的天窗,他脚踩在车内沙发上,把上半截身子伸出车外。   此时,别墅里的吵闹声传了出来,紧接着别墅屋檐上的探照灯全亮了,把汽车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独臂人单臂举冲锋枪朝别墅窗户里的两个人“叭、叭、叭”就是一梭子,那几个人影倒下了,小汽车在枪声中发动着了,并迅速脱离了危险地带。   “你们是什么人?”衣环球瞅着不对劲,别说没有阿英的影,就连旁边的两个人也不太友好,他突然问独臂怪人:“你是谁?”   “中国陇原省金州市公安局局长汪吉元。”独臂怪人坐进了沙发里,车内的灯亮了。   衣环球瞅着这个被称为“独臂英雄”的汪吉元,一阵心悸。三年前的5月25日,在金州市“反腐打黑”的统一行动中,衣环球的“衣氏集团”全部成员,全让这个姓汪的抓获了。要不是衣环球早得到信息逃亡W国,他恐怕早就挨共产党的枪子了。   这个该死的汪吉元!老子都跑到外国了,还不放过,你想赶尽杀绝呀?   “你们休想把我带出W国!”衣环球咬牙切齿地叫道:“汪吉元,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金州市的人民,为了让你偿还欠他们的血债!”   衣环球听到这话冷笑了一声:“哼!量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别急,我会让你顺利回到金州的。”汪吉元平声静气地说:“你很聪明,你知道我们和W国没有引渡协议。但是,你别忘了,W国对中国还是友好的。我们带你出W国不费吹灰之力!”   衣环球不吭声了,他无力地绝望地靠在了沙发上。   到了天堂大酒店,汪吉元和中国国家公安部派出的同志没有为难衣环球,几乎没有对他采取任何防范措施,以至于衣环球两次在没有看守人员时企图打电话报警。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桌子上的电话根本就拨不出去。   衣环球彻底地绝望了。   他盼望出现奇迹,阿英能突然从哪个地方冒出来,抢救他出去……   二   于江波在无可奈何之中打开了陈作家采访祁富贵的笔记。   ……“来呀,师傅,开饭了。”吴彦强见服务人员端来了丰盛的饭菜,对于江波说:“我们大平县对客人是友好的,像你这样不明身份的人,我们也会热情招待的。”   于江波收起文稿说:“我说吴彦强,你们究竟要把我关到啥时候?”   吴彦强哈哈笑着说:“谁关你了,你看你住的是高档房间,吃的是八菜一汤,这叫关吗?话不要说得太难听嘛。”   于江波干着急、没办法,他知道自己碰上什么样的对手了。他又赌气打开了陈作家的笔记,看了起来。   “牵扯到中国的问题我们一定要慎重。第一,我们马上请中国驻W国大使馆官员到天堂大酒店,核实其身份;第二,目的是要回人质,绝不能和中国特工发生冲突;第三,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情况,都不许开枪!” 第九章   “牵扯到中国的问题我们一定要慎重。第一,我们马上请中国驻W国大使馆官员到天堂大酒店,核实其身份;第二,目的是要回人质,绝不能和中国特工发生冲突;第三,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情况,都不许开枪!”   一   程忠杰和刘晓妍快步来到了车前,发现索玉和司机都睡着了,就叫醒了他们。上车后,程忠杰交代说:“回宾馆,犒劳你们!”   刘晓妍打电话到金桥大酒店,让准备晚饭。   程忠杰问索玉:“小索,‘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怎么解释?”   索玉说:“这是《荀子》劝学篇里的话,让刘经理说吧,我都没力气说话了。”   “好好好,人家说猫吃糨糊,整天在嘴上抓挠。小索一顿不吃就闹情绪了。”   刘晓妍替索玉解围说:“让索秘书休息一会儿,我替他答。”   “我都怀疑,”程忠杰看了一眼索玉说:“小索能不能答得出来。”   索玉见市长激将他,再不答就有点过分了,便说:“程市长,这‘跬’字是足字旁过来一个‘圭’字,指半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就是说你不迈出这开头半步,就不能到达千里之外;‘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这意思市长肯定懂。”   见程市长点了点头,索玉继续说:“后面的话是‘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意思是千里马跳跃一下,不能有十步远;驽马就是劣马,一驾是马拉车一天的路程。这句的意思是驽马只要不停地跑,也能赶上骐骥一跃。”   刘晓妍接上说:“接下来是‘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意思是拿快刀刻刻停停,烂木头也刻不断,一旦刻个不停,金石也能雕出花纹来。锲和镂两字都是雕刻之义。”   “好!好!有学问好呀,这古人的文章的确是好,你俩这一讲,就觉得很有说服力。”程忠杰由衷地说道:“今后我要好好向你们学习呀,不然就要落伍了。”   “程市长这样谦虚,真是难得。这对我教育很大。”刘晓妍说:“在程市长身边工作,是一种享受啊!”   “还真让刘经理给说准了,要是换上别的领导,别说我饿上一次肚子,就是饿上十次咱也不敢讲呀!”索玉说,“我感觉程市长在我的心中就像是一位大哥哥。”   “瞎说。”程忠杰嗔道:“咋说也是叔叔吧!”   大家都笑了起来。   “程市长,你咋突然问这句话呢?”索玉问程忠杰:“不是才想起的吧?”   程忠杰说:“老部长家的客厅里有这样一条横幅。这‘跬步’的‘跬’还是小刘教我的呢,不然,我都不认识呢。”   “原来如此。”索玉说:“程市长的这种好学精神让我感动。同时,程市长对不知道的东西敢说敢问,不像有些人,不懂还装懂。”   “那不叫装懂,他干脆就不说。”刘晓妍附和道。   “干啥呀?”程忠杰笑问道:“你们俩这样奉承我,是何居心?”   “想让程市长提拔一下我呗!”刘晓妍一本正经地说。   索玉笑了,大家都笑了。谁都知道刘晓妍在开玩笑,你真给她个局长、处长什么的,人家还不干呢!   “程市长,我给你唱首歌吧。”索玉兴致勃勃地说。   “怎么,肚子不饿了?”程忠杰问:“还有劲唱歌?”   “索秘是跟你开玩笑呢,市长。哎,索秘,唱!”刘晓妍鼓励说。   索玉说:“我也是刚刚在报纸上看到的,是根据歌曲《常回家看看》改编的,叫《常下乡看看》。”   “噢?”程市长饶有兴味地说:“那就快唱吧。”   索玉清了清嗓子,唱道:   抽点空闲,   抽点时间,   人民的公仆常下乡看看;   带上法律,   带上文件,   开着吉普常下乡看看。   百姓的心里有几多心愿,   农民肩上有额外的负担;   国家的政策向农民说说,   发展的路子跟百姓谈谈。   常下乡看看,   常下乡看看,   ……   “唱得好哇!”程忠杰带头鼓掌。   掌声过后,程忠杰说:“于书记一个人到大平县私访,今天下午干脆就打不通他的电话,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会的,市委书记下乡,还能有什么问题。”刘晓妍嘴上不急,其实心里早就急了。   “于书记不是下乡,是微服私访。大平县的书记毛二升是个老二杆子,我怕于书记这次下去有什么不测呀,不然,咋把手机关了呢。”   ……   正说着,金桥大酒店到了。   晚饭后,大家都来到了程忠杰的房间里。市政府副秘书长唐天和市水利局局长刘一好,还有北京办的主任,他们都在心里嘀咕:市长把三位正县级干部晾在宾馆里,只带了索玉和刘晓妍出去,不知搞的什么名堂。嘴上却啥也不说,就说陪市长说几句后就该睡觉了。程忠杰心照不宣,知道他们的心里肯定不平衡。不管是平衡还是不平衡,他都不可能把今天下午、晚上的活动告诉他们。去干啥了,你大可以凭想像的翅膀去飞翔。也可以通过索玉去打听,索玉呢,告诉他们去找老部长了也好,不告诉他们也好,无所谓。难道一个正地级领导的活动还非要让下属知道不可吗?没有这个道理嘛!   唐天说:“我们该走了,程市长该休息了。”   “打几把扑克吧。”程忠杰轻描淡写地说。   “好,打扑克!”   “可要钻桌子哟!”   其实程忠杰真想休息了,这都快十二点了。可是,他不能不打扑克。他知道,惟有这样,才能使这三位县太爷的心里多少能平衡一些。   程忠杰对唐天,刘一好对驻京办主任,四人打的是升级,心事重重的刘晓妍和索玉观战。刘晓妍还不时地拨着一个手机号,可手机里传来的仍然是那句重复了八百遍的话:“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   三个小时下去,程忠杰和唐天赢了刘一好和驻京办主任一百多块钱。刘晓妍提议去吃夜宵,大家就去吃了一次夜宵,不足的钱自然由驻京办主任掏腰包了。掏腰包的人还挺高兴的,以为市长给足了他面子似的。   刘晓妍说:“市长,我接上了张先生的电话,他说我们覃总在你上飞机前要见你,想跟你谈谈投资高速公路的事儿。”   程忠杰的兴趣马上来了:“好呀,小刘,这几天可真是麻烦你了。”   “程市长,看你说的。我毕竟也是金州人呀。”   “是呀,是呀。”大家都附和道。   程忠杰说:“今天就这样吧,该休息了。”   大家都说是该休息了。   程忠杰说:“明天还要先到省城去,因为省委陈书记要见我。”   程忠杰从来不在这方面胡吹冒料,所以大家都心悦诚服,大家都说,程市长要多保重身体呀,你看今年你那佛爷肚子可是下去了不少。说说笑笑了一阵,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早晨起床后,刘晓妍来通知程忠杰,香港金桥老总覃一平和助手张先生在北京金桥大酒店里备了一桌早茶为程市长送行。只为覃总确实太忙,所以他让刘晓妍转告程忠杰,投资一事只能在饭桌上谈了。   “没问题!……哎,小刘,你咋了?没休息好?”   “谢市长关心,没事儿。”   “这次来北京能和覃总见面,是你的功劳。”   刘晓妍说:“为金州的事业添砖加瓦,是我应该做的。”   索玉敲门进来了,他说:“市长,大家都到齐了,都在大厅等你下去呢。”   程忠杰道:“覃总和张先生到了吗?”   “没有。”   “不急,我正好还要处理一点儿事,覃总他们到了你再叫我。”   “好的。”索玉带上门走了。   “他们的心思我懂。”刘晓妍说:“跟市长在一起不太容易,就想抓住机会多跟你套套近乎。”   “他们为啥要跟我套近乎呢?”   “这还不清楚,”刘晓妍笑笑说:“于书记一走,你就是书记了,他们都想沾沾你的光呢。”   说得程忠杰笑了起来。   “还有一件事,程市长。”   “什么事?”程忠杰问刘晓妍。   “今天一早,跟舅爷通了一次电话。”   “嗯?怎么说?”   “他和省委陈书记又通了一次电话,说是你的事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弄得不好,还要调你到省里呢。可于书记还有点麻烦。”   “麻烦在哪里?”   “有几封告状信……”   “都清清楚楚说,某年某月某日某时给于江波送了多少多少钱,是吧?”程忠杰问。   “你咋知道的?”   “我不但知道这些,而且还知道于书记是清白的。”   “程市长,你说的可是实话?”   “小刘呀,我还能骗你不成?”   “我相信你,程市长。可是光你说于书记是清白的,可能……”   “可能不算数,是吗?我告诉你,小刘,我不但知道这状是谁告的,而且还有于书记清白的证据。”   刘晓妍不再问下去了。她怕这样问下去程市长会产生想法,同时,她是非常信任程忠杰的。她想,既然程市长有于书记清白的证据,那就肯定会有。而且她也坚信,于江波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可是,为什么这两天他的手机老是关的,也不主动和她联系一下。她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微服私访这就意味着有危险存在,不像你大模大样、前呼后拥下去,非但没有任何危险,而且还特别的保险呢。   程忠杰见刘晓妍不问了,也就懒得多说话,他知道,这状定是市委副书记兼区委书记兰强告的。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给于江波和自己送了那么多的钱,闻到不能提拔的风后就向上告状。可是,如果这些钱是你自己挣来的,心疼是肯定的,但问题是你兰强的这些钱来路肯定不明。再说了,你送于江波的一百万元,送我程忠杰的五万元,于江波连一丁点儿实情都不知道,我程忠杰虽然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把这一切抖搂出来。   现在该到抖包袱的时候了,因为,中央调查组进驻金州,意味着提拔于江波当省委副书记已成定局了。另外,还有那么一点当省委书记的味道在里面。于江波是省委常委,正儿八经的副省级干部,省委书记陈小刚的年龄早就到了还迟迟不退下来,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省委副书记马玉炳因为衣环球的案子,虽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可他的形象这些年已大受了影响。再说了,马玉炳副书记要提两年以前就提了,到现在提已经没有什么可能性了,因为马玉炳的年龄也快到点了。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   程忠杰知道,陈小刚一心要提拔于江波做省委书记的,这是因为于江波正直、正派、两袖清风,这几乎跟他陈小刚没有什么两样。尽管这两年于江波的毛病也越来越多了,尤其是脾气,按常理讲人岁数越大脾气会越小,可这于江波恰恰相反。   但是,于江波除这些缺点外,其他的毛病就不称其为毛病了。拒收贿赂,是毛病吗?处理行贿的干部,是毛病吗?还有他那许许多多的“不近人情”的做法,难道是毛病吗?作为一个执政党的领导干部,程忠杰认为,这一切非但不是毛病,而且是很优秀的品质。如果共产党的领导干部都像陈小刚、于江波一样,那么我们还会担心江山变颜色吗?如果多出几个或一部分这样子的领导干部,还愁我们这个国家不能兴旺发达吗?……   程忠杰回到现实中才发现,刘晓妍静静地在注视着他。   他笑笑说:“对不起,想到这些事就心烦。冷落你了,小刘。”   “没关系。”刘晓妍粲然一笑:“市长你是一个正直人,所以见于江波遭人诬陷就替他抱不平,是吧?”   “是的。”程忠杰感激地冲刘晓妍说:“小刘呀,你是一个好姑娘呀!”   刘晓妍的手机响了,她接上说:“噢,是张先生……好的,我代表你请程市长下来。”   程忠杰不用刘晓妍请就站起来说:“我们下去吧。”   在大酒店的特别包间里,香港金桥六十多岁的老总覃一平及其助手张先生隆重地举行酒宴为程市长送行。同时请来的还有市政府副秘书长唐天、市水电局局长刘一好、驻北京办事处主任及索玉等人。   覃先生端起高脚杯站起来致祝酒词:“各位,覃某在此略备菲酌,有两层含意:首先呢,感谢程市长程先生对我们金桥公司的大力支持,对刘晓妍小姐的关心爱护;其次为程先生送行。我们干杯!祝程先生官运亨通、一路平安!”   装满红酒的高脚杯碰得丁当乱响,大家一齐饮下了第一杯酒。   “这第二杯酒,”覃一平见服务生把酒全斟上后说:“预祝我们香港金桥公司与金州市政府新的高速公路合作项目成功!干杯!”   覃一平的声音很洪亮,整个场上的气氛被调动了起来。程忠杰也不示弱,借花儿献佛,也代表市委、市政府为对方敬了三杯酒,答谢词也是绝对的棒。程忠杰说:“古人有言,‘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愿我们的合作一步一个脚印,取得更大的成功!”   覃一平说:“程先生才高八斗,在下佩服佩服!”   刘晓妍、索玉不由得在心里越发敬重程市长了。昨天才学的知识,今天就用上了,而且用得如此之好、如此之妙,令人惊叹不已。酒宴在欢快的气氛中结束后,覃一平又让张先生代他把程市长送到了机场……   二   晚上,于江波在吴彦强的唠叨声中,草草吃了一点大米饭,就放下了筷子。“下雪不冷,化雪冷。”于江波感到有点凉意时,想起了这句民谚。他拉开被子钻进了被窝,斜躺在床上看起了文稿,吴彦强见于江波不理他,便到一边的沙发上打起盹来。   于江波早就看完了陈作家采访祁富贵的文章,可是文章结尾那一段和作家发表的议论给他以很深的影响:   就在这次会议后不久,祁富贵被正式逮捕了。   祁富贵违法乱纪的事实大都在《1号会议室》向读者交代了,今天披露的仅仅是一些鲜为人知的情况,所以从容展开、草草收场。希望关心祁富贵问题的朋友谅解。   祁富贵在看守所里对自己的一生进行了一番深刻的反思,他对笔者说:“由鬼变人,非常艰难,由人变成鬼,那是太容易了。”   祁富贵对我说,他误入歧途后,变成了衣环球的市委副书记,成了衣环球的组织部长。而且信奉一句话,那就叫做“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就是在这一种没有监督、没有约束的权力背后,祁富贵为两百多人转干、提干,每人收两万元;突击提拔了七十三名副县级、正县级干部,正县收四万元、副县收三万元。就这一项,他就受贿三百多万元。   不仅如此,祁富贵还充当了衣环球把国有资产变为私有资产的保护伞。在短短的几年里,他将九家效益好、实力强的国有企业让衣环球兼并,衣环球给他兑现的好处费达一千五百多万元。这九家企业是:锅炉厂、化肥厂、市塑料厂、市轧钢合作公司、市钢铁厂、市房地产公司、国营金州机械厂、国营金州汽修厂、进出口汽车修配中心。   那年金州市“5.25”反腐打黑专项斗争胜利后,以上企业中的大多数已由环球集团向每户赔偿五百万元,从环球集团中剥离了出来。   综观祁富贵的历史,他应该是一位正直的好干部。当然了,他跟杨小平的交往应该是他从政生涯中的一段不光彩的历史。就是这一段不光彩的历史,也丝毫不能埋没他光明磊落、爱民如子的前半生。   近年来,许多有识之士都指出,凡腐败者无一不是穷苦出身,因为是穷苦出身,所以随着职务的升迁,贪欲也就越大了。我认为,这种看法还是失之偏颇的,祁富贵如果不是衣环球精心策划的那个圈套,如果没有儿子撞死衣环球情妇的儿子那个事件,他的官做得再大也不会有贪欲的。由此,笔者就想,我们的干部政策中是不是再加上一条“过失犯罪”?所谓“过失犯罪”,就是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由于家属等等原因给领导干部造成的过失,而导致领导干部犯罪。这样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出现祁富贵这类干部的犯罪悲剧?   鲁迅先生说:“悲剧是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了给人看。”本来祁富贵的人格是较为完美的,可是一个阴谋,一个圈套就把他拉下水了,使他成了一个悲剧人物。从这个角度分析,那就太有点简单了。祁富贵的落马,固然有他自己的因素,更重要的是外部的因素。这外部因素除没有约束、没有监督外,就是衣环球们的所谓“能量”了。这不能不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   你瞧瞧,从目前落马的高级干部中,哪一个不是外界的因素造成的呢?从公安部副部长、副省长到正厅、副厅和正县副县,这些大大小小的领导干部有哪一个不是栽倒在衣环球这些大大小小的“能人”手中呢?   没有改革,社会就不能进步。改革开放,势必会泛起一些丑恶现象和污泥浊水。腐败和黑恶势力是老百姓深恶痛绝也是时刻关注的社会问题,也是政府近年来花大力气抓的头等大事,关系到执政党的形象,关系到国家的前途和命运。黑恶势力这个毒瘤,正是腐败这块土壤上滋生的。没有腐败,就不可能产生黑恶势力,而同时,腐败又充当了黑恶势力的保护伞,使黑恶势力更加有恃无恐,气焰嚣张,致使改革开放中的社会治安形势恶化,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得不到保障,党和政府的形象受到了严重的损害。无论是“远华”大案,还是《1号会议室》里的环球大案,都能证明这一点。如何根除腐败和黑恶势力的土壤,正是我们要思考的严肃问题。   于江波一口气看完了陈作家的文稿后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一边沙发上的吴彦强已经睡着了。他下床倒了一杯白开水,喝水时吴彦强醒了。“小吴呀,你也该去睡觉了。别在这看着我了,我不会跑的。……我真是市委书记于江波。”   “没事,没事,这是我的职责。”吴彦强揉揉眼睛说。“你肯定知道我的身份了。不然的话,你一个队长能亲自看守我?”   “这,这……”   “你如果还是一个有良知的人的话,我以一个市委书记的名义命令你:马上拿我的电话来!我要给大平县县委书记毛二升通电话!”   吴彦强被于江波的浩然正气震住了,他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他说:“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其实知道我是于江波?”   “哼……”吴彦强不敢正视于江波的目光,在点头后低下了头。 第十章   他们都在心里嘀咕:市长把三位正县级干部晾在宾馆里,只带了索玉和刘晓妍出去,不知搞的什么名堂。嘴上却啥也不说,就说陪市长说几句后就该睡觉了。程忠杰心照不宣,知道他们的心里肯定不平衡。   一   吴彦强给于江波递手机时战战兢兢地说:“于,于书记,千万,千万……”   “你放心吧。”于江波打开手机拨着电话说:“我不会说你知道我是谁的。”   吴彦强感激地看着于江波,脸涨得通红。   “你怕毛二升给你穿小鞋?”   吴彦强点了一下头。   “别怕,他不敢,还有我呢!”   毛二升的电话终于打通了。“是毛书记吗?”   “是。你是……”   “于江波!”   “啊?”毛二升故意惊叫了一声。   “你听着!你马上通知柳金、强永泰、汤家声等领导,立即到大平宾馆来!”   “您,您啥时到大平的?”   于江波本想喝一声:“装什么蒜?”   看见吴彦强可怜巴巴的样子时,他强压住了怒火。他说:“昨天。”没等毛二升接上话,于江波就关上了手机。   “吴彦强。”   “到!”吴彦强胸脯一挺,一个立正。   “我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的保安队有多少人?”   “三十人。”   “你是正式干部吗?”   “不是,是工人。”   “事成之后,我调你到市公安局,怎么样?”   “于书记,你说吧,我信你,你让我干什么?”吴彦强一下子变得坚定了起来。   “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软禁我。为了以防万一,从现在开始,你挑选你认为靠得住的人员组成一个警卫队,保卫市委书记于江波的安全!”   “是!”吴彦强又一个立正。   “不准离开大楼一步,电话通知他们。快去吧!”   吴彦强走出房门后,于江波插上了房门。他拨通了大平县公安局副局长王鑫的住宅电话。王鑫是于江波在省厅任副厅长期间,从省厅刑侦处调来大平县任副局长的。   “是王鑫吧?”   王鑫已经睡着了,听到电话铃声他立即拿起了电话:“哪位?”   “于江波。”   “于厅长?”王鑫惊讶地问道:“厅长,你还没有休息?”   “休息什么哟?我被软禁在大平县宾馆,请你立即带警察来这里保护我。记住,先在宾馆外面打我的手机,如打通我不能说话,或者是关机、没人接,你立刻冲上楼来,我在806室。”   “记住了,于厅长,我马上到!”   于江波又拨通了副市长金安的电话,不等金安说话,于江波就交代了:“金市长,我被软禁在大平县宾馆,你立即通知市委、市政府和矿管局有关领导和人员马上赶到大平县来!”   金安问:“需要带公安人员吗?”   “不需要,我已调来了县公安局的警察。”   “有危险吗?”   “根据情况看,问题不大。你顺便通知市武警支队,让他们待命,接到上矿区的命令后,立即和公安局的干警包围矿区。这事你负责!现在马上出发!”   “是!”   关上电话后,有人敲门。   “谁?”于江波问。“吴彦强。”于江波拉开门放进了吴彦强。   吴彦强说:“于书记,我已把拳脚好、可靠的七八个保安叫来了,现在听你的指示。”   “好样的,你带他们藏在我隔壁,注意他们的动向,不能暴露目标。我如果叫一声‘来人呀’,你马上带人破门而入。”   “好的。”   “去准备吧,别怕,公安人员马上就开来了。……慢,如果没有什么事,你最好别把这些泄露出去。”   “明白了。于书记。”   “快去吧。”   吴彦强前脚走,毛二升的电话后脚就到了:“于书记,我们已到了宾馆大厅。”   “快上来吧。”于江波平静地说,像是啥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几声敲门声后,依次进来了大平县委、政府的四巨头。   “于书记啊,你咋就悄悄的来了呢?”毛二升双手握着于江波的手摇着说:“住这么差的房子,你受委屈了。”   于江波说:“没关系的,住在这里挺好呀。”   紧接着,于江波和县委副书记柳金、县长强永泰、副县长汤家声一一握了手,请他们坐在了另一张床上和两只单人沙发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隔壁的吴彦强等八人被大平县公安局的警察堵住了。毛二升接到于江波的电话时,他们已经从上而下达成了共识,把银矿的事故隐瞒得严丝合缝,不能露出一丁点儿蛛丝马迹。他们打电话给大平矿业公司总经理石金山,让派人分头再做一次遇难者家属的工作。之后又给有关乡镇的党委书记、镇长下达了死命令,严密监视遇难者家属的动向,特别是邮电局发出的信件,一旦发现是给上级有关单位的信件,一律查拘。接下来大平县的四巨头又商量了第二天的具体行动。他们让吴彦强把于江波软禁起来,到第二天后才能和于江波说话。如果于江波非要给县委打电话,就让吴彦强随机应变,他们干脆来个“确实不知道”。尔后,他们出来收场,给于江波道个歉,解释一下,再把吴彦强臭骂一顿,这事就算完了。   县长强永泰考虑问题一贯细致,他分析说:“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是两个极端,如果真像钉鞋老头说的那样,他一句大平县的事都没有给于江波讲的话,这就万事大吉了。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于江波已经知道我们的什么情况了,否则他为啥化装来大平县呢?”   毛二升说:“这第二种情况不太可能,如真是那样,于江波就不会自个儿下来了。”   县委副书记柳金和副县长汤家声也附和说,毛书记讲得有道理。   “那另一个极端就是于江波下来是为别的事,或者他是心血来潮也不一定,听说他要去省里工作了。临走前这样走走,顺便了解点什么情况。”   “嗯!有道理。”毛二升霸气十足地打断了县长强永泰的话说:“睡觉吧,明天一早按计划行事。”   正在这时,毛二升的手机响了,他打开翻盖说:“坏了,于江波的手机,吴彦强这小子出问题了!”   “先接上电话再说吧。”县长强永泰说。   毛二升接完于江波的电话后说:“马上让公安局张吉年局长进来。”副县长汤家声走了出去。   “怎么办?”县委副书记柳金问:“下一步我们……”   毛二升还未开口,汤家声带着公安局长张吉年进来了。   “张局长,你赶快派人把吴彦强控制起来,看他给于江波说了些什么?不见我的话,决不能放人,记住,人不能带到局里去,就在宾馆找一间安静的房子,快去吧。”   张吉年答应着出去了。   “我们磨蹭一会儿再去806室。”毛二升说:“但愿吴彦强这小子别坏了我们的事儿。”   “问题不大。”柳金说:“我打发人去听了,于江波在看材料,吴彦强在里面,一句话都没有。估计他没告诉于江波什么。”   “那就好。”县长强永泰说:“你分析得对,小吴不会给于江波说什么的。”   毛二升的电话又响了,是公安局局长张吉年打来的:“毛书记,我们已掌握了吴彦强的动向,他在806的隔壁804室带着几个人不知道在干什么。”   “好。”毛二升指示说:“先别动手,等我们进806后你再对他们动手。”   “是!”   毛二升这才带着县委县政府这几名主要领导走进了于江波的住处。于江波分明听到了隔壁吴彦强大声呼救的声音,他说:“咋回事?”说着就往外走。   毛二升挡在了于江波的去路:“于书记,管他呢,这种地方嫖客多,公安抓一个两个嫖客,算不了什么。”   于江波一把推开了毛二升:“让开!”   “不行!”   于江波见毛二升眼中露出了凶光,想到王鑫还未到,吴彦强又出事了,只好停住了脚步严厉地说:“毛二升,你过分了!”   于江波的手机响了,他在接电话时,毛二升站了起来,县长强永泰在毛二升衣襟上扯了一下。   “是我,于江波,请过一刻钟后再打!”于江波接到的是王鑫的电话,他心中有底了。   他放下电话后,毛二升也坐下了。   “毛二升,你软禁一个市委书记这算不了什么,可银矿的事情你瞒得了一时,能瞒得了一世吗?”   毛二升正在为刚才的粗鲁而懊悔,一听于江波果然知道了矿上发生的事情,便双眼又一次露出了凶光,他说:“姓于的,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于江波大声说:“毛二升,我告诉你,你这是在犯罪!”   “哼!”毛二升冷笑道:“就是犯罪,谁又能知道呢?”   “你别太自信,你面对的是一个市委书记。”   “市委书记又能怎么样?你是到了我毛二升的一亩三分地上,你记住这一点。”   “不管在谁的地盘上,你的所作所为都逃脱不了法律的严惩!”   毛二升面露凶光,站起来冷不丁的扭住了于江波的胳膊说:“老强,快来,先把他捆起来!”   强永泰慢吞吞地说:“毛书记,别冲动,别……”   “软蛋一个,老柳,你们两个快来!”   柳金、汤家声过来了,强永泰忙溜到了汤家声的后面。   在柳金、汤家声的帮助下,毛二升捆上了于江波的双手,强永泰快要哭出来了:“毛书记,这使不得呀!”   “老强,两百多人哪,你还想活命吗?要想活命,就过来把于江波的嘴堵上!”   强永泰犹豫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于江波的电话响了,毛二升上前拿起手机按下了开关。   “强永泰,你要有自己的主意呀!”于江波又转向毛二升说:“毛二升,现在放开我还来得及。否则,你后悔莫及呀!”   “后悔?”毛二升冷笑了一声说:“后悔就不来见你了,你个犟死鬼,你说不知道矿上的事你还能捡条性命,你说了矿上的事,就说明你知道了大平的一切,既然知道了,你就别想活着走出大平县!”   “毛二升,马上放开我,不然就晚了!”于江波大声吼道。   强永泰小心翼翼地说:“毛书记,你先放了他,他又跑不了。”   “屁话!”毛二升谁的话也听不进,他自己动手拿起了于江波的洗脸毛巾,他要塞上于江波的嘴。   “咚!”有人一脚踏踢开了房门,毛二升等人吓了一跳:“谁!”   王鑫举着手枪带着人进来了:“不许动!”   王鑫大声命令道:“先铐上他们!”   毛二升哪里是刑警队员的对手,一会儿工夫大平县的四个巨头全被铐上了。   王鑫解开了于江波手上的绳子,就在这时,大平县公安局长张吉年也带人来了。   于江波对张吉年说:“同志,我是中共金州市委书记于江波,王鑫同志是我调来的,请你别妨碍公务!”   张吉年见王鑫等人在于江波身后端着手枪虎视眈眈,忙收起枪,堆起笑容道:“不知道是于书记来了,请……”   张吉年话还未说完,在王鑫的眼神指挥下,张吉年身后的警察就下了张吉年的枪,张吉年大叫道:“我是你们局长!”   王鑫说:“我奉于江波书记的命令,对你今天晚上的行为进行审查,刘队长,带张吉年进来!”   一青年警察把张吉年带进了拥挤的小屋,和毛二升等人蹲在了一起,所不同的是没有给张吉年上手铐。   王鑫转身对于江波一个立正:“报告!于书记,奉你的命令,已经平息了毛二升等人企图杀害市委书记的图谋,请于书记指示。”   于江波回了王鑫一个礼说:“王鑫同志,暂由你代理大平县公安局局长职务,现在,我命令你:第一,将毛二升,包括张吉年在内等五人依法看管起来,等候移交司法机关;第二,马上派人把大平宾馆保安队长吴彦强等人解救出来;第三,派人继续保护市委书记于江波的安全!”   “是!”一个洪亮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一位英姿飒爽的青年武警带一队武警赶来了。   “报告,大平县武警中队长王宁奉金州市支队的命令,前来保护市委书记的安全!”   于江波回礼后,握了握王宁的手说:“很好,王队长,你们统筹安排吧。”   说完,于江波走进了宾馆经理打开的豪华套间,四名武警战士分别守在了楼梯口和套间门口。   王鑫立即在宾馆召开了公安局临时紧急会议,于江波把电话分别打到了市县检察院、市县纪委和其他有关部门。   二   兰强听到于江波要调往省委当副书记的消息时,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分析了于江波走后金州市党政班子的一些情况后,认为自己最差也能捞个市长当当。于江波去省里后,在金州市,市委书记的人选有三个,一个是程忠杰,一个是他兰强,还有一个就是现任市委副书记兼纪检委书记的汪强。这三个人中,程忠杰的实力最强,于江波向省委推荐的第一个人选肯定是程忠杰,另外,程忠杰在省里的影响也很好,再加上有陈书记、刘省长的支持,程忠杰出任市委书记的可能性最大。相比之下,汪强的实力相对弱多了。这个人老实,做事认真,还时不时的拗一下于江波的性子,在好多场合下,汪强给于江波都提了不少的意见,有时于江波也特烦汪强。这一点兰强是最清楚的。   于江波的铁面无私,别说在金州市,就是在陇原地区,也是如雷贯耳、妇孺皆知。尤其是在拒贿这个问题上,于江波得罪了不少人,听说连他老婆梁艳芳也对他很有意见。但是,在兰强的心目中,于江波的铁面无私,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小舅子梁天开的楚辉公司,赚了多少昧心钱,他于江波能不知道?这个梁天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吗?如果不是你于江波在暗中支持,楚辉公司能有这个成色吗?其实,这个公司说穿了就是你于江波的公司,小舅子的经理,老婆的会计,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吗?弄得不好,于江波跟老婆闹矛盾,都是装出来让人看的呢。由此可见,于江波并非是一个不爱财的人,所谓铁面无私,其实是人家给他送的礼少了。只要送得多,于江波也会动心的。   这样一想,兰强就有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给于江波送大礼,他要是收了,万事大吉;他要是在这个问题上做我兰强的文章,就说是环球集团副总钱作峰让其转交给于江波的捐款。大平县的乡镇干部不是发不出去工资吗?好了,这就是人家钱作峰给大平县乡镇干部的工资款。   你于江波是市委书记,让你转交,说到哪里也是天经地义的。   主意一定,他就把一百万元现金送到了于江波的家里,万幸的是于江波不在家,老婆梁艳芳在家,寒暄了一阵后,切入了正题。   兰强把一个封好的牛皮纸大信封放到茶几上说:“请嫂子把这个交给于书记,我过几天再来。”   梁艳芳问:“啥东西呀?”“他看了就知道了。”兰强说完就急急忙忙走了。   几天过去了,于江波并没有把一百万元的事儿捅出去,也没有给他退回来。兰强在心里说,原来于江波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什么铁面无私,什么两袖清风,什么一尘不染,全他妈的是鬼话。至此后,兰强就在骨子里瞧不起于江波了,你于江波是个什么货色,别人不知道,我兰强最清楚了,但为了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又不得不把这种事压在心底。兰强嘴上虽然不说,可心里的感觉有时就不自然地在行动上表现了出来。   于江波说,兰书记,你变了。兰强哈哈一笑说:“人嘛,因环境和情况的变化,在不断的变化着,这是常识呀,怎么?于书记连这点也不明白?”   于江波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也不计较兰强的言行。他问:“兰书记,你有话就说,何必绕弯子呢?”   兰强心里骂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收了老子一百万元,你不知道老子要干啥呀?”   想归想,在心里骂归骂,兰强还是不敢当面骂于江波的,他说:“于书记,听说你要到省里去任省委副书记了,你看,你能不能走时推荐一下我?”   于江波马上想起在刘晓妍那里看到的录像带,兰强说他收了一百万元钱。于江波不由得气从心头起,怒从胆边生,但是他强忍了几忍,终于没有发作出来。他咕噜噜喝下了一大杯开水,把心头的火气压了一阵说:“兰书记呀,这事儿省里自有安排,如果省里真要让我推荐市委书记的人选,那我肯定要推荐程市长。”   “那市长人选呢?”   真是个恬不知耻的家伙!于江波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后说:“市长人选我会让程市长推荐的。”   “如果要征求你的意见呢?”   于江波被逼得无退路可走了,他只好直截了当地说:“我会推荐汪强的。”   兰强气得一句话也未说出来,好你个于江波,你拿了老子的一百万元,竟然连推荐一下也不行。兰强在心里暗暗地骂着于江波,见于江波不理他了,他气冲冲地走出了市委书记室。   “他妈的于江波,真是个王八蛋!”兰强气愤难平,就想找个什么茬子收拾一下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他把这事给省委马副书记讲了一遍,马玉炳哈哈一笑说:“原来于江波也是凡夫俗子呀,我还以为于江波是神仙呢。”   “就是,他妈的,我们都瞎眼了。”   “这样……”马玉炳如此这般给兰强面授了计谋,让兰强依计而行。兰强按照马玉炳的意思等待着机会。机会终于来了,中央的考查组到金州来了。兰强打电话叫来了环球集团的副总钱作峰,安排了直接找考查组举报于江波受贿的事宜。   钱作峰就在当天晚上来到了考查组。   这个时候,中组部的李司长正在和省委组织部长杜鑫、省委副秘书长李子一谈第二天的工作安排。   门铃响了,钱作峰走了进来。他向考查组自我介绍了一番,就开门见山的说明了举报内容。考查组的领导吃了一惊。   杜鑫说:“钱总,这样的事可得有证人、证据呀!”   “证人有。”   “谁?”   “区委书记兰强。”   “兰强?”   “你能对你说的话负法律责任吗?”   “能。”   “好!”杜鑫即刻拨通了市委副书记兼区委书记兰强的电话:“兰强同志,请你速到考查组来一趟。”   不一会儿,兰强赶到了,紧接着接到通知的市纪委书记汪强和新上任的市委秘书长覃安平,他们都相继赶到了。   “我们召集大家来,想证实一件事。”中组部的李司长冲杜鑫说:“杜鑫同志,开始吧。大家都做一下记录。”   杜鑫问:“兰书记,环球集团副总钱作峰举报于江波受贿一百万元,他讲你能做证。”   汪强和覃安平着实吃了一惊。   “有这事。”兰强点燃了一支高级香烟抽了一口后说:“钱副总听说我们大平县的某些乡镇干部连工资都发不上,就通过我把这一百万元现金交给了于江波同志,于江波至今未把这笔钱交大平县方面,而是据为己有。”   “兰强同志,这可是一件很严肃的事,你可不能信口开河呀!”汪强有点急了。   “汪书记,我对这件事负法律责任!”   大家除了惊讶,没有一个人说话。静场了一阵后,李司长说:“那大家都在记录上签上名,我立即给部里和陈小刚同志汇报。”   大家全都在一份记录上签上了字,有人签得高兴,有人签得沉重。李司长进卧室打了一阵电话后出来说:“部里的意思,他们马上给中纪委汇报。我们呢,参与陇原省纪委先介入这个案子,杜鑫同志,请你要通陈小刚同志的电话,我要代表部里给他通报这个决定。”   杜鑫拨通了省委书记陈小刚家里的电话,简要地把金州市突然发生的事件做了汇报,而后说中组部李司长要同他说话。   李司长:“陈小刚同志,于江波的问题很严重。”   陈小刚:“要说于江波有其他方面的问题我可能相信。这样的事我有点不敢相信呀。”   李司长:“这里不但有人证,而且于江波还有畏罪潜逃的迹象。”   “乱弹琴!于江波现在在哪里?”   “没有任何信息,失踪了。”   “李司长,我立刻随省纪委的同志赶到金州来!”   “那好吧,现在你们要想办法找到于江波。”   正说着,汪强的手机响了,是副市长金安打来的。   金安说:“汪书记,于书记……”   汪强忙说:“金市长,你等等。”   汪强走出了门外:“你说,金市长,什么事?于书记在哪里?”   “于书记被软禁在了大平宾馆,根据于书记的指示我马上带经贸委、矿管局等单位的头去大平。我的意思是,汪书记,你能不能给武警支队说一声,让他们等候命令,随时去大平县查封银矿。”   “我的金市长,这里出事了,兰强和环球集团那个叫钱作峰的,把于书记给告了,说于书记收了他们一百万元现金,现在考查组正在找他呢!”   “汪书记,你相信于书记会收别人的钱吗?”   “为什么不能?人是会变的呀。”   “汪书记,我金安敢说,于书记不是那样的人!”   “这样吧,金市长,你单独行动,武警支队的电话呢,你自己打。我也有点不相信,你赶快去吧。”   “汪书记,你别说出于书记的下落。”   “好的。”汪强合上电话走进了房间。   金安说啥也不相信于书记有受贿这样子的事,他对于江波的了解,那是太深了,他立即拨通了于江波的电话:“于书记……”   于江波打断了金安的话:“金秘书长,你们出发了没有?”   于江波改不了口,还习惯的称副市长金安为秘书长。   金安:“于书记,经贸委、矿管局的叶主任和沙局长就在楼下等我呢。我这就下楼,在车上通知武警支队和市公安局。……于书记,这里出事儿了。”   “什么事?”   “兰强已经把你告到了考查组,现在考查组的人正在找你哩,听说省委陈书记和省纪委的人马上就到了。”   “扯淡。身正不怕影子歪,你不管这些,马上到大平县!”   “我也不会相信这些,可是于书记,兰强这个小人你不得不防呀。再说了……好,于书记,不说了,我马上出发。”   金安听于书记态度坚决,悬着的心马上放下了。他大踏步走下楼钻进了大红旗轿车里,车子起步、加速,很快就汇入到了新城夜晚彩色的车流灯海之中了。   陈小刚放下电话对程忠杰说:“程忠杰,说于江波受贿,你信吗?”   程忠杰坚定地说:“打死我我也不信,不过……”   “不过什么?乱弹琴!只要相信于江波就行,我们走!上新城!”   “陈书记,你也要去?”   “这么大的事,我不去怎么行?你马上给我打于江波的手机,他究竟在哪里?”   “于书记在大平县,微服私访贷款发工资的事儿去了,从中午到现在,手机始终是关的,不知出什么事儿了。”   “简直是乱弹琴!”陈小刚说完披上大衣就要往外走。   老伴过来关切地说:“别动不动就上火,都六十多的人了,你这是干啥呀?”   陈小刚对老伴说:“你那位小老乡出事儿了,我们得去救火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程忠杰对陈夫人说:“大姐,你休息吧,我会照顾好陈书记的。”   出门坐进车里,陈小刚就问程忠杰:“于江波确实在大平县?”   “没错。”   陈小刚拨通了省委组织部长杜鑫的手机说:“杜部长,一小时后,你陪李司长一行到大平县,于江波在大平县。我们直接去大平。”   “乱弹琴!”陈小刚对程忠杰说:“和大平县委领导联系,让他们等着我们。”   程忠杰拨大平县委书记毛二升的手机,不通,打到家里,说开会去了,又打县长强永泰的手机,也不通,打到家里,也说去大平宾馆开会了。   程忠杰又试拨于江波的手机,结果通了:“于书记,我,程忠杰。”   “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陈书记的车上,现在正朝大平县赶呢。你,你没事儿吧?”   “给我!”陈小刚要过了手机,他说:“于江波,你咋搞的,简直是乱弹琴!听说你收了人家的一百万元,有这事吗?”   “没有!”于波坚决地说:“这完全是兰强在那里造谣生事!我于江波是啥样子的人,你陈书记能不知道?”   “我说于江波呀,你给我听好了,我现在告诉你,中组部为什么会派人来考查你?如果让你当个省委副书记,中组部考查组用不着直接去金州。你知道这次考查的分量吗?乱弹琴嘛!”   “知道。”   “知道就好!田老部长向我和中组部推荐你,让你接替我做省委书记,这也是我的意思,你倒好,给我又弄出了这么一场乱子来。你给我听好了,你对我说实话,如果你真收了人家的钱,你现在就说,我马上打道回府,免得我去了丢人现眼,简直是乱弹琴!”   “你放心来吧,我于江波走得正、行得端,除了一心想为人民做点事,别无他图!我不会给陈书记丢脸的。”   “那就好!我们一小时后赶到。你给我好好呆着,乱弹琴!”   见陈书记和于江波通完了电话,程忠杰就想告诉他事情的真相:“陈书记,让我告诉你吧。”   “好了,程市长,乱弹琴!我想休息一下。”   程忠杰只好闭上了嘴巴。   程忠杰拨通了于江波妻子梁艳芳的电话说:“弟妹,今天到用得着你的时候了,你马上背上账本和梁天一起到大平县大平宾馆来!”   “有这么严重吗?程市长!”梁艳芳问道。   “都惊动省委陈书记了!现在中央考查组都参与办案了。”   “好,好!程市长,我们马上出发。”   “好!我们在大平县等你们。”   “乱弹琴!我说程市长,你在搞什么鬼,快说说!”   “我说了,陈书记又不听,我还是别耽误陈书记的休息为好呀!”   “乱弹琴!快讲吧。”   程忠杰这才给省委书记陈小刚讲起了关于于江波受贿的事儿…… 第十一章   “毛二升,你软禁一个市委书记这算不了什么,可银矿的事情你瞒得了一时,能瞒得了一世吗?”   毛二升正在为刚才的粗鲁而懊悔,一听于江波果然知道了矿上发生的事情,便双眼又一次露出了凶光,他说:“姓于的,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一   于江波安顿好迎接考查组和省委陈书记的工作后,斜躺在沙发椅上闭目养神。对于兰强的诬告,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兰强在这个时候告他,用意是很清楚的。他想起了在刘晓妍那里看到的录像带,心底不由得对兰强产生了一种仇恨。这种仇恨在他心头的无名火上浇了一桶油,怒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生气是拿别人的缺点惩罚自己。”刘晓妍莺啼一样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对呀,我生这么大的气干什么?于江波搓搓因生气起伏的胸脯,又慢慢地躺在了沙发椅上。想起刘晓妍,又使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方丽丽。他从文件包里取出了陈作家的第三篇采访笔记。   采访笔记——吴龙和方丽丽(一)   九年前的秋天,吴龙师大毕业后怀着建设家乡和对未来的憧憬到沙平乡中学任教。   临行前,他和女朋友大闹了一场。原因很简单,女朋友让他随着她到南方去淘金,可他说啥也不去南方而要回到家乡去。拿他父亲的话来讲,就是回家乡来,吃国家饭。他之所以态度如此坚决,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这个不识字的父亲。   父亲说:“吴瞎子说了,你是我们村第一个状元,一定要回来。吴瞎子还说,我家的祖坟已经冒热气了,你早一天回来,进不了县衙门做县太爷,做个先生教书也成。你的前程大发着哩,你是个做大官、做大事情的人。”   吴龙毅然决然来到了汤县教育局报到。人事股赵股长征求他的意见。赵股长说城里是无法安排的,乡下的中学由他挑,到哪里都成。   “去沙平吧。”吴龙平静地说。   赵股长大笔一挥,就把他安排到了沙平乡中,沙平乡中又把他安排到初一(1)班教语文还兼任班主任。   开始的一个月他还能安心教学,到第二个月时他就有点魂不守舍了。在大学里,每当华灯初上,他总是和女朋友到学校的后院里、树林里这些地方悄悄地幽会,动手动脚亲昵的事是常有的。   现在可好,女朋友离他而去了,他不可能得到那个曾经爱过的、可心的人儿了。   这天的天气很好,吴龙没有因为被提拔成了教导处副主任而心情变好。他心神不定地踩着钟点到初一(1)班上语文课。他像往常一样用锐利的目光在全体学生身上扫视了一遍,刚要点头说“请坐下”时,他惊喜地发现了刚满十四岁的女学生方丽丽。这个方丽丽长得真是太美了,除小巧玲珑的鼻子外,简直跟他的女朋友一模一样。女朋友的鼻子有点宽且不棱,而方丽丽的小鼻子确是有棱有角。仔细一瞅,比他女朋友还要好看几分哩。如果好好地收拾一番、穿上新衣服,保证比他女朋友要漂亮得多。他被这个发现激动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默念着这句话,把方丽丽又认真地看了一遍,直看得方丽丽低下头不敢看他。   吴龙说:“请坐下。”   全体学生坐下后,他很快撒了一个谎,他说:“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要查一下,看是谁做的。有人说是方丽丽干的,我找方丽丽核实一下,大家先自学吧。”   什么很重要的事,老师没有说。同学们都相信了这件“很重要的事”,方丽丽更是在云里雾里。方丽丽提心吊胆地跟着老师来到了老师的宿舍里。   吴老师说:“方丽丽,你说吧,你做了什么?”   方丽丽吓得战战兢兢,一双小手揉搓着衣角,说不出话来。吴老师不关心方丽丽是否在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背着手围着方丽丽转圈子。   才十四岁,个头就这么高了,而且身材也不错,胸脯上一对小而尖的“美丽”在宽松的衣服上隐约可见。腿也很直……如果不是生在农村里,这可真是一个美人坯子呀!吴龙这样在心里说着话,又一次双眼盯在了小姑娘的胸脯上。怎么才能摸一下那个“美丽”呢?他在思谋着对策。突然,他推了方丽丽一把:“你咋不说话?”   他用手在方丽丽胸脯上推,乘势摸了一下那动人心魄的“美丽”。   “我,不、不、不知道。”方丽丽吓得都要流出泪来了。   吴老师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方丽丽,方丽丽开始很害怕,后来就不怕了。紧接着她觉着奇怪了,别的老师批评她时,总是在她头上或者是在肩上推,而吴老师为什么总是捏她的胸脯呢?   吴老师这样持续了一会儿工夫,而且一次下手比一次重,方丽丽疼了,她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吴老师想起了女朋友,女朋友也爱哭,每当女朋友哭时,他就抱着亲她、哄她,直到女朋友笑出声来为止。他一把抱住了方丽丽,用脸擦着她的泪水,又用嘴亲她。他说:“别哭,别哭,是我不好。”   方丽丽不哭了,吴老师发现自己闹错了,抱着的不是女朋友而是方丽丽。他想松开,可方丽丽并没有反抗。他便用手擦她的眼泪,又一次亲她。他说:“丽丽,别哭了。是老师不好,这事根本不是你干的,我相信你!”老师还是没有说出来是啥事。   方丽丽长了这么大,在家里也好,学校里也好,没有哪个人对她这么好过。吴老师对她这么好,她很满足。开始时很被动,现在她就主动的让老师亲,亲个够。   吴老师得寸进尺,还把手伸进衣服下摸了她的胸脯。她心跳得厉害,脸上像是架上了炭火,烧得很厉害。后来,老师摸她、亲她时,她感到的是一种幸福的感觉。……   之后,他就有意识地关心起方丽丽来了,对于方丽丽的作文,他总是改得很细心、很认真,几乎每一篇作文他都作为范文让方丽丽读给大家听。久而久之,方丽丽确实对吴老师很感激。她把他作为亲人一样尊重、喜欢。作为老师,根本不应该对自己的学生有任何邪念,尤其是对一个善恶不分的十四岁的少女。可是,吴老师对方丽丽有了邪念,他要占有这个只有十四岁的漂亮小女孩。这天放学后,吴老师把方丽丽留到了办公室。吴老师给她讲学习,讲人生的理想,还给她用电炉子煮了一碗香喷喷的面。所有这一切,都使方丽丽感到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这天是星期六,乡村学校的校园里除了看门的老大爷,再一个人影也没有。快到晚上十二点钟时,吴老师强行按倒了方丽丽,剥去了她的衣服后强奸了她。方丽丽由于疼痛和恐惧,哭闹不止。吴老师打自己的嘴巴、揪自己的头发,又是磕头又是作揖的。方丽丽心软了,反过来安慰他,让他保证只此一回,下不为例。然而,尝到了特殊滋味的吴老师,一次次地和方丽丽约会,一次次地和方丽丽上床。不久,方丽丽怀孕了。细心的妈妈首先发现了女儿的反常举动,她发现女儿不思吃饭,老是出现恶心、呕吐。紧接着,“洗裤子”(农村里把来月经称“洗裤子”)的时间过去了十多天,还没有动静,便问女儿。方丽丽开始不说,可禁不住妈妈的一再追问,后来她就把一切告诉了妈妈。妈妈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父亲方老大知道这事后,提起斧子冲到了吴龙的家里。让吴家交出人来,吴父听了事情的原委后,一面让小儿子快去学校叫吴龙来,一面安顿方父。这毕竟是一件丑事,要是传出去了,儿子的铁饭碗就打碎了。   方老大提着斧头出门时,还想到要去学校劈了吴龙这个龟儿子。转念一想,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吴家那小子可是吃国家饭的人,月月有个麦穗儿黄。如果把丽丽许配给吴家,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儿呀。对,就这么办!老子们起五更睡半夜,皇天背上老日头,一年的庄稼两年苦,苦了个驴死鞍子烂,眼窝里淌汗、手心里起皮,到头来才能挣个口粮钱。像今年这样子,天旱得厉害,到粮食浇二次水的时候了,地里连个水珠珠儿都没有淌上……   “对!对!”方老大想到这里乐了。丫头么,迟早是人家的人,跟上谁就是谁的人,拔了萝卜还有窝窝在。   请吴瞎子给合个婚,让他吴家摆上一桌,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让吴秀才做咱的女婿,从此后零花个钱儿那就容易得多了……   转念一想,如果这龟儿子不同意呢?由不了他,他要不答应,就吓唬他,要去公安局告他强奸幼女,让他小子吃铁大豆!对!先去他家里。   主意一定,方老大就气呼呼地提了个斧头,蹬蹬蹬往吴家走,别人问他干啥去他也不答话。人们就三三两两地跟着方老大后面,来到了吴龙家。   方老大一脚踹开了吴龙家的院门,大声喊道:“姓吴的龟儿子,给老子滚出来!”   庄邻们上前拦住了方老大。吴瞎子从屋里出来说:“哎,老大,斗大的麦子从磨眼里下,有气的风匣不是三咔哒,有话说话,有屁放屁。提个斧头干什么?啊?”   方老大望见吴瞎子,就感觉着运气来了,他仍然装成气坏了的样子朝着吴家的书房门一扑一展:“他吴龙这个龟儿子,欺人太甚!欺负我家闺女,那是黄花姑娘呀!才十四呀!他不干人事,你让开,让开!我把这个混蛋杀了,老羊皮换个羔子皮!……”   吴瞎子并不瞎,只是眼里出了个萝卜花,他是村上的能人、“半仙”,专为人做媒、合婚,在红白喜事的场面上是个极受欢迎的人。   吴瞎子一把抢过方老大的斧头,扔到了地上说:“杀!就知道杀人,你杀了人,你还能活?有啥事说啥事,动不动就杀人要命的,谁怕你呀!”   “他还欺负到老子的头上来了,不行!我非去告这个畜生不可,让他吃铁大豆!”方老大的话头明显地变软了。吴瞎子抓住这个有利时机,拾起斧头往方老大的手里塞:“给,你杀去,我不管了!人想着个好心,你倒当成了驴肝肺!”   吴父吴老五忙挡住了要走的吴瞎子:“吴师傅别走,帮我给方老大下下话吧,我养下这个‘丢底颠脸’的牲口了哟……”吴瞎子这才不走了,吴老五又低三下四地下对方老大说:“老大,你消消气,别跟这个畜生过不去。”   “你说的倒轻巧!把我的娃娃祸害成这个样子,往后谁要她?不成,我要去公安局告这个龟儿子!”   吴老五见吴龙被叫回来了,大喝道:“你个畜生,还不给我滚过来,给你方叔叔赔不是,还磨蹭什么呢?”   吴老五一把把吴龙拉到了方老大跟前,“啪啪”就是两个嘴巴:“你个畜生,书念到驴槽里了你,还不给你方叔叔跪下!”   吴龙不跪,他说:“我在和丽丽谈对象呢,她也……”   “放屁!”吴老五骂道:“谈对象?跟个十几岁的学生娃娃谈对象?你把先人都羞得从供桌台上跳下来了!”   吴瞎子见方老大不吭声了,知道形势有好转了。他拉起方老大说:“走!老大,进屋去,既然娃娃们在谈对象,这就能说过去了。走,进屋,进屋了咱们细水长流地慢慢说。”   方老大被吴瞎子拉进了屋,吴老五又把方老大请到了炕“把脑”里。方老大接过了吴瞎子递过来的烟,方老大扑哧扑哧抽起烟来。   吴瞎子说:“吴龙,你过来!”   见吴龙过来了,吴瞎子安顿道:“既然你是在和丽丽谈对象,方师傅定会没意见。快去,到街上割肉打酒、买纸烟,就在今天给你们订婚。”   “谁要给他订婚?”方老大没好气地说道:“我要让他龟儿子知道一下,马王爷是三只眼,我要去告!一定去告!”方老大嘴上这样说,心里特别的高兴。心想,你个龟儿子还算聪明,这话从你口里说出来了,就不怕你不认账。在门口听消息的吴龙妈听到方老大的话,扯着哭声进来跪在了地上,她说:“方师傅呀,我给你磕头了,你行个好吧,你一告,娃子就完了……”   吴龙忙拉起了母亲:“妈!你别哭了,我们就是在谈对象嘛,我娶了她还不行吗?”   “你嚎天扯泪个啥哩?你养下的好爹爹,把我们吴家的人都丢尽了!”吴老五骂道……   庄邻们把吴龙妈扶了出去。   吴瞎子说:“气话就别说了,这个媒我保定了。吴龙,快去。老五,你赶紧去安顿杀鸡、做饭。”   见方老大没说话,吴龙父子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吴瞎子对方老大说:“老大,丽丽这丫头的生年八字你该知道吧?是哪年哪月哪日生的?”   方老大慢慢吞吞地说:“知道。是七八年三月初一,属马的。”   吴瞎子自言自语:“吴龙是六八年四月二十日生人,属猴……”吴瞎子伸出左手掌,右手指在上面指指点点,自言自语了半天,突然“啊呀”叫了一声,把方老大和吴老五吓了一大跳。   “好婚呀好婚!大吉大利、万事如意呀!”   方老大和吴老五都松了一口气。   吴瞎子说:“既然婚也合上了,我们就说说彩礼。订婚六千,六六大顺,衣裳四套,加老人各一套是六套。以后每年给丫头扯夏衣、冬衣各一套,婚礼钱每年四百块,到女子十八岁过门时,再给彩礼六千块。方老大,你看怎么样?”   “成。”方老大仍然慢悠悠地说。   “你呢?老五,也说个话。”吴瞎子问。   吴老五说:“我也同意。”   “那就这样定了。”   “不成。”方老大说:“这彩礼钱多少不是大事,我怕吴龙日后反悔,他们公家的说自由恋爱,得立个字据什么的,他吴龙要是胡来,我还要去告他。”   吴老五说:“对着哩,老大这话对着哩,吴师傅你就给我们立个字据吧。”   “成。”吴瞎子说:“我写。”   酒足饭饱后,在吴瞎子和吴、方两家父母及亲戚的撮合下,吴龙和方丽丽当场订了婚,并签了下面的合同:   吴龙,男,24岁。方丽丽,女,14岁。经吴、方两家共同协商,签订此合同,双方永不反悔。   一、吴龙今生今世只要方丽丽一人,终身不娶他人;   二、方丽丽今后无论出息如何,都应认吴龙为夫;   三、眼下方丽丽年纪还小,暂不对外说出去,待方丽丽年满十八岁后,吴家明媒娶到家;   四、如果吴龙违约,方丽丽有权到公安局告发。   吴龙(指印)   方丽丽(指印)   一九九二年三月十五日   采访笔记——吴龙和方丽丽(二)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两年后,方丽丽十六岁了。十六岁的方丽丽越来越水灵、漂亮了。   吴龙也如愿以偿地调到了县中,工作安顿后不久,就在县中印刷厂里给方丽丽找了个临时的排字工。这时的吴龙已经离不开方丽丽了。可他从内心里又不想娶她。他认为方丽丽跟他相比,那距离是太远太远了。她除了脸蛋漂亮,在床上的时候,能引起吴龙的兴趣外,其他地方吴龙从骨子里是排斥的。吴龙离不开女人,方丽丽才有幸来到了城里。在印刷厂里当了一阵临时工的方丽丽,因为周围环境的影响,再加上她天姿聪明,突然间很有气质了,吴龙就重新审视方丽丽,她究竟够不够格做他的老婆。最后的结论是,只要方丽丽的文化层次再高一点,哪怕是个中专的层次,也是不错的。吴龙决定让方丽丽考夜大学,他除了在他俩的“家”里给方丽丽补习功课外,还让方丽丽有空时到他代课的班上去听课。   当然了,吴龙是不会让学校的任何一个人知道他和方丽丽的“夫妻”关系的。   早在两年前订那个“夫妻协议”时,他就让吴瞎子在协议上打了个埋伏,那埋伏就是“眼下方丽丽还小,暂不对外说出去。”一纸“夫妻协议”,不但让他逃过了法律的制裁,还解决了他一刻也离不开女人的问题。   如果说两年前他是为了躲避法律惩处的话,那么今天他不对外暴露他们的关系的动机很明确,那就是他最终要扔掉方丽丽,除非她能考上夜大学,除非她通过努力能跟自己“门当户对”。   因此,方丽丽来学校做临时工都两个多月了,他们的“夫妻”关系始终在地下发展着。别人都知道吴老师有个脚勤手快、漂亮的小表妹,她除了上班,还帮吴龙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只有在睡觉时,她才会回到校办厂内那间矮小的、过去做过纸张库房,今天是方丽丽和同伴刘燕宿舍的小房子里去睡觉。   刘燕不明白的是,方丽丽每天晚上都悄悄地出去,到早晨天亮之前又悄悄地回来。她在干什么呢?好奇心使她跟踪,想看个究竟。   这人的好奇心是魔鬼。有人因为好奇试吸毒品,与白色魔女恋爱成婚,直到家破人亡;有人试尝禁果,色胆包天,糟蹋幼女,最终走进高墙。可刘燕的好奇心却让她上了一堂生动的课,当然,她也知道了方丽丽跟吴老师的秘密。   跟昨天一样,方丽丽的床“吱儿”、“吱儿”的响了两下,刘燕知道方丽丽要下床了。果然,方丽丽见刘燕睡得正“香”时,蹑手蹑脚地走出了门,又反手慢慢地把门关上了。   刘燕因早有准备,衣服未脱就睡下了。她下床出门尾随着方丽丽,摸着黑到吴龙住的那排平房跟前时,方丽丽轻轻地推开了吴老师的宿舍进门,又轻轻地关上了门。刘燕急忙来到了吴龙的窗前,扎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不行、不行,你给我讲,讲完了再上来。”方丽丽脆脆的声音。   “真麻烦……”吴龙的声音:“做完了再讲,行吗?”   “嗯——”方丽丽撒娇说:“上来劲头大,下去像死猪,呼——呼——呼——早睡着了。”   吴龙扑哧一声笑了:“好好好!我的宝贝,我讲。”   “这还差不多。”方丽丽说着响亮地亲了一口吴龙。   吴龙说:“今天给你讲讲做人的学问吧。”   “讲啥都成。只要是你讲的,我爱听。”   “人呢,活一辈子离不了四个字。”   “哪四个字?”   “别插嘴。这四个字是‘酒、色、财、气’,有四句话是这样说的:‘酒色财气四堵墙,人人都在墙内藏,若要跳出墙外头,不是英雄也是仙。’”   吴龙顿了顿继续说:“酒是穿肠的毒药,色是刮骨的钢刀……笑什么,是刮骨的钢刀嘛,那东西就是吸人的骨髓呀。要不那个字咋是‘骨’字旁一个‘泉’呢?”   方丽丽哧啦笑了一声说:“刮骨的刀还这么贪,一天都不落。”   “就是,明知是刮骨刀,还一天也离不了。真的,丽丽,没有了你,我可是受不了呀。”   “不行!不行!你还没讲完呢。”   “我说到哪里了?”   “到刮骨的钢刀那里了。”   “噢。‘酒是穿肠的毒药’,可好多人都喝酒;‘色是刮骨的钢刀’,人人离不了,尤其是我,更是离不了;‘财是下山的猛虎’,那人宁可舍命也要财;‘气是祸的根苗’,有些人总爱生气。   “既然这四样人人都离不了,那就看你怎么用了。这里还有两句话:‘会用的人上人,不会用的卧土炕。’啥意思呢?酒喝多了要误事,少喝点对身体还是有好处的。所以酒喝多了就会变成毒药。色呢也同样,你要跟人家上床,要让人家心甘情愿,有些二百五,不管人家情愿不情愿,硬来,结果呢,成了强奸犯。   “这财呢,人离了它更是不行。可不能贪得多,贪多了也会坏事儿。当官的也好、做生意的也好,钱贪多了事情就出来了。像大贪污犯刘长治,被判了死刑,那可是市长呢!像衣环球,钱赚多了就开始胡整了,共产党迟早会收拾他的。   “人生气是啥概念呢?我给你下个定义,那就是拿别人的缺点惩罚自己。可是人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可还就有这么多的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有气头上杀人的,有气头上跳楼的,有气头上做错其他事和说错话的。你说说,这气是不是祸的根苗?”   “是。哥,你讲的真好。”   “那我该上去了吧?”   “上来吧。”方丽丽小声说:“慢点,慢……”   ……刘燕听了个大红脸,急忙忙回到宿舍去了……   二   于江波正看得津津有味,门铃响了一遍又一遍。   他放下文稿,出来打开了房门。是省委陈书记、程忠杰市长和省纪委的同志到了,忙说:“请,陈书记。”   “简直是乱弹琴!”陈小刚问于江波:“出啥事儿了?如此的如临大敌!”   “陈书记,可真是出大事儿了。”   于江波请陈书记一行坐下后,服务员一一给客人泡上了茶。   于江波把初步掌握的大平银矿重大事故的基本情况,向省委书记做了汇报。“据毛二升的初步交代,这次事故死亡二百三十一人,失踪一百一十六人。他们之所以瞒着不报,我估计大平县委、县政府两套班子的主要领导全有受贿嫌疑。”   “乱弹琴!这么大的案子,居然瞒着不报!这么说,大平县的班子全烂了?”   “是的,陈书记。”   于江波又简要他向省委书记汇报了他这次微服私访的遭遇。   “乱弹琴!这毛二升是狗胆包天,还敢软禁市委书记,还敢对一个市委书记下手……乱弹琴!你这也是自讨苦吃!”省委书记显然对他的这位下属很满意。   “真危险呀,”程忠杰接着说:“于书记。你突然关了机,跟你联系不上,我估摸着你这里可能出了问题。”   正说着,中组部李司长、中共陇原省委组织部长杜鑫和金州市的金安一行全到了。   李司长说:“陈书记,给你汇报一下。”   “乱弹琴!”陈书记笑笑说:“你是中央领导嘛!”   李司长说:“陈书记,是这样。我把于江波的事给部里做了汇报,部里的意思是,他们马上给中纪委有关部门沟通一下,让我们考查组代表中纪委会同省纪委把这事核实清楚。”   正说着,李司长的电话响了。李司长冲陈小刚说:“对不起,是部里的电话,我接一下。”   陈小刚点头让李司长接电话。在李司长接电话的时候,陈小刚想:事已至此,就让这位李司长也受受教育吧。让事实说明,中共陇原省委推荐的省委书记人选是过硬的。   李司长合上电话说:“陈书记,中纪委授权考查组代表中纪委指导中共陇原省纪委办案,具体的问题,中纪委已打电话给司马克书记了。你看这事……”   “好!”陈小刚说:“就按中纪委的意思办吧。不过,李司长,这个案子是事出有因哪!”   陈小刚还未来得及解释“事出有因”,省委副书记马玉炳和省纪委书记司马克进来了。陈小刚说:“老马,你也来了?”   “是呀,陈书记,这么大的事,我睡不着呀。”   其实马玉炳在心里说,你不是要提于江波当省委书记吗?马玉炳在心里冷笑了一下,看你姓陈的今天如何收场?   陈小刚征求李司长的意见:“这里发生了重大恶性事故,我们是先搞调研,还是先办案?”   “还是先办案吧。”李司长说。   司马克说:“陈书记,给你汇报……”   陈小刚说:“乱弹琴!司马书记,我已知道了,你不用汇报了。……李司长,这个事故死二百三十一人、失踪一百一十六人,是一起非常严重的恶性事故。于江波同志的意思是先下乡落实一下真实情况,然后派武警、公安封矿。之后再审查他的问题,同时清理事故现场、寻找失踪人员。”   马玉炳副书记说:“陈书记,我们应该尊重李司长的意见。”   马玉炳巴不得先办于江波的案子,把于江波关进去了,这未来中共陇原省委书记的位子他还有点希望。同时,他想让陈小刚在中央考查组的面前下不来台。   “还是先办案吧。”李司长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陈小刚说:“那好,我们到大一点的地方去,这里太拥挤了。”   “陈书记,这可是对于江波实行双规,办这种案子,不需要大地方,我看这里都嫌大呢!”   “不!”陈小刚挥挥手说:“事出有因,我们在座的门外的同志全都参加。”   “这……”李司长问:“陈书记,有这个必要吗?”   “有。李司长,你放心,我们还是懂点办案程序的。”   马玉炳的嘴角边挂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好呀,人越多你陈小刚越难堪。我何不来个顺水推舟呢。想到这里,他说:“李司长,就按陈书记说的办吧。”   见马玉炳也支持陈小刚的意见,李司长只好同意了。李司长只是心里在嘀咕:这个省委书记,现在是调查、谈话、取证,不是审判,干吗让这么多的人都参加?参加就参加,事实也是清楚的,看你陈小刚还能有什么新招数?   于是,大家在宾馆经理的指引下,来到了一个中型会议室。   两名武警跑步、立正,守在了会议室的门口。   在往会议室走时,于江波征求陈书记的意见:“陈书记,这次事故基本上是清楚的。我看,调查工作我们明天开始,今晚先把整个矿区控制起来,以免不必要的问题出现。”   “乱弹琴!你目前还是市委书记,谁也没有停止你的工作,你快点下达命令吧。”   “好的,陈书记。”于江波转身对金安说:“金秘书长,立即通知武警支队和公安人员封锁大平银矿。在省上的事故调查组未到之前,市上和大平方面组织联合调查组。你们现在就可以工作了。注意:要仔细、全面,要彻底、干净,不留死角,不放过任何一点可寻找的地方。同时,其他的工作也同步进行。去吧。”   李司长见于江波把工作交代完了,才说:“于江波同志,请!”   于江波首先走进了会议室,大家都依次进入了会议室。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梁艳芳和梁天姐弟俩也赶到了。于江波见梁艳芳微笑着朝他点了一下头,满腹狐疑地坐在了一把椅子上。他望望程忠杰市长,程忠杰也向他微笑着点头;看陈小刚书记时,陈小刚也朝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他们这是怎么了?于江波又发现梁天手里提一个大包,里面装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看梁天的脸时,这家伙头仰起看着天花板,没有要看看他的意思。他又看妻子梁艳芳,见妻子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样子,久违了的那种眼神,关心鼓励他的眼神,信任他的那种眼神,还有他最熟悉的那种眼神,一股脑儿朝他这边飞泄过来。他想,她今天这是怎么了?   于江波又看马玉炳时,马玉炳深沉中透露出一股幸灾乐祸的神色。   他知道,这次事件中,马玉炳肯定扮演了一个不那么光彩的角色。   中组部李司长传达了中央的指示精神,他说这个决定也经过了中共陇原省委的认可,省委书记陈小刚同志、副书记马玉炳同志还亲自参与。这足以证明,中共陇原省委对这一问题的重视。   李司长清了清嗓子说:“这是一起重大的受贿案,于江波同志涉嫌受贿一百万元!中央为什么很重视这个问题,因为于江波同志曾被中央确定为中共陇原省委书记的候选人之一。好了,我们闲话休提,书归正传。……于江波在任中共金州市委书记期间,将环球集团副总经理钱作峰转交给大平县的捐款一百万元据为己有。证人是中共金州市委副书记、金州市市中区区委书记兰强同志!”   马玉炳副书记强压着怒放的心花,嘴角边又一次露出了一丝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得懂的那种不易让旁人察觉的微笑。马玉炳看看无动于衷的陈小刚,在心里又一次说,你陈小刚也有今天?   梁艳芳在李司长说到于江波将“一百万元据为己有”时,要站起来反驳,程忠杰朝她做了一个强有力的往下压的手势,意思是:少安毋躁!等一会儿!这两个人的动作和手势除陈小刚看到了外,其余在场的人全都没有发现。   “根据证人兰强同志的证言,是他把钱作峰的这一百万元交到于江波妻子梁艳芳的手上的。梁艳芳到了没有?”   “到了。”梁艳芳站起来答道。   “你收到这一百万元了没有?”   “收到了,一分不少。”梁艳芳答道。   “什么?”于江波急了:“你啥时收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没有等梁艳芳说话,省委副书记马玉炳一改往日的深沉,大声狂笑起来。笑得一些不明真相的人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陈小刚皱了皱眉头说:“乱弹琴!马玉炳同志,你咋这样笑呀?”   “我笑呀,”马玉炳用手捅捅蒜头鼻子不无得意地说:“我以为于江波是神仙,真没有想到,他也是个凡夫俗子啊!他也会收人家钱,而且收的还不少,收了一百万元。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们中有人还推荐他当省委书记!我笑的是,陈小刚同志,你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乱弹琴!马玉炳同志呀,你笑得有点早了!”陈小刚书记心平气和地说:“笑到最后的才是英雄好汉。”   “是吗?”马玉炳又一次大笑起来:“你陈小刚同志再有本事,也不能把这件事压下去吧?”   陈小刚见马玉炳把多年深藏不露的东西,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抖搂了出来,很是兴奋。他说:“简直是乱弹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呀。你就如此自信?于江波同志能收了这一百万?”   “陈小刚同志!”李司长有了那么一点点不高兴:“你们都别说了。这人证物证俱在,于江波是赖不掉的。”   “好吧,李司长,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于江波是清白的!兰强送到他家的这一百万元,他早就捐给希望工程了!”   “啊……”李司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马玉炳副书记眼睛瞪得溜圆:“捐哪个学校了?”   “梁天同志,请你把这件事证实一下吧。”   梁天站起来大声说:“各位领导!我们这个公司为什么叫楚辉公司呢?处贿,处理贿赂的钱和物品。楚辉是‘处贿’的谐音。我们楚辉公司捐款修建的楚辉希望小学有二十七所,于江波同志收兰强的一百万元建了其中的一所。那就是金州市汤县的第二所‘楚辉’希望小学!”   没有掌声,整个会议室没有一点儿声音。于江波的脸上洋溢着喜气,一小部分人也在兴高采烈之中。可大部分人都伸长了脖子,仿佛在听一个神话。他们一个个在用眼神问:这是真的吗?   只有马玉炳副书记,脸变成了猪肝,蒜头鼻上两个大大的鼻孔在呼呼地抽动着,看得见的气体从那里喷出,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运动着……   怪不得陈小刚亲自来了,难怪于江波的老婆、小舅子都来了,原来他们这是早已捣鼓好的,只瞒着他马玉炳一个人。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败在陈小刚的手下了!这个老奸巨猾的老家伙!和以往的失败不同的是,他这次败得很惨很惨。他很想马上离开会议室,可又碍于骨子里的那种不甘心。他要听个究竟,了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梁天同志,你继续讲。”李司长歉意地朝陈小刚、于江波点点头后对梁天说。   “我们程市长是‘楚辉’公司的策划者,我姐也是楚辉公司的参与者。让他们也说说吧。”   “好嘛,名扬全国的优秀企业楚辉公司原来有这样的背景,这在中国恐怕也是一个独创!”李司长饶有兴味地说:“程市长,你就介绍一下吧。我看得出来,于江波书记可能不明真相吧?是不是呀?”   “是的。李司长!”于江波朗声回答说:“这全是程市长和梁天,还有我妻子梁艳芳搞的鬼,害得我出了好几身冷汗。”   于江波的话,引得陈小刚和李司长大笑起来。   李司长笑过后说:“我这才明白陈小刚书记让我们先搞调研的话意来。”   “乱弹琴!我也是刚刚在路上才听程忠杰同志讲的。对不起了,李司长,没给你说清楚。”   李司长说:“陈书记,也是我不让你说呀!……”   “程市长,快说说吧。”   程忠杰不慌不忙地说:“众所周知,因为金州这地方过去遗留下来的问题较多。尤其在干部提拔问题上,好多人的观念是:不送钱送物就得不到提拔。要想提拔,必须得用人民币铺路。当然了,在现在的金州市,这些东西已经成了历史。同时,作为一种社会现象,我们只能一步一步来改变它。可是,我们这位于江波同志就想一口吃成个胖子,一锨挖个井出来。拿他的观点就是,既然是丑恶现象,我们就坚决地与这种行为划清界限。还有,我们吃着人民的,拿着人民的,就得为人民办事。不错,我也想做个两袖清风的好干部。可是,人家既不求你办事,也不求你提拔,就是一点人之常情。拎了两瓶酒、两条烟,你不收行不行。我说不行,于书记偏说行。这样,我俩就在这个问题上首先出现了分歧。紧接着,于夫人也向我告状,说他们的于江波六亲不认,把她的亲戚朋友都得罪光了。也在这个问题上和于书记产生了矛盾。在这个时候,我也在这不起眼的烟酒里发现了新问题,里面不是烟、不是酒,全是钱。于夫人梁艳芳同志也发现了在她瞒着于书记收下的烟酒里有钱。于夫人很害怕,问我怎么办?我想,这既不能交纪委也不能退回去。这咋个退法?有些烟酒已经记不清是谁送的了。再说,弄得不好,要是让于江波书记知道了,那可不得了。于是乎……”   “于是乎,你就策划让梁天注册了这样一个楚辉公司?简直是乱弹琴!”   陈小刚书记的“乱弹琴”,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喊出去。谁都知道,在不同的事件上、不同的人面前他都要喊的。有时候,是褒义的,也有时是贬义的。现在从他嘴里喊的“乱弹琴”,既是对于江波一尘不染的赞赏,也是对程忠杰一番苦心的肯定。   “我们瞒着于书记搞了这样一个公司,还做假账瞒过了方方面面的检查。楚辉公司的第一个宗旨就是广收‘贿赂’,只要你送,就收,然后登记造册,再以捐赠的名义建设希望小学。几年来,于书记和我本人及市委其他领导收到的各种名目的贿金有一千三百五十万元,共建设‘楚辉’希望小学二十七所,这就是‘楚辉赚钱学校花’的来历。   “公司要运转,要发工资,要上税,这些费用呢,主要以门市部的零售收入为主。门市部所售商品,尤其是烟酒,全是礼品。这就是烟草局讲楚辉卖烟不到他那里进烟的原因,我想,今天以后,我们这个公司就该解散了。”   陈小刚书记、李司长带头鼓掌,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程忠杰接着说:“这个公司多亏了于江波书记的爱人——梁艳芳同志。因为,最早出这个点子的不是别人,就是梁艳芳同志。她说,这样既保住了于江波书记的清白,还让于书记少得罪些人,因为你老是拒收一些无关紧要的礼品,也会得罪人的。这也就是这几年有人告于江波书记的原因之一。另外,人家心里不平衡呀!就像兰强这样的干部,他送了你一百万元,而你于书记却丝毫也不知情,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提拔人家,不为人家办事。你想人家不告你的状,告谁的状?当然了,我程忠杰也收到了兰强的一笔贿款。据我知道,这是兰强想当市长而送的礼金。因为,传闻于书记要去省里,书记或者是市长总得有人干吧。至于说是环球集团某某的捐款,全是无稽之谈。因此,我建议省里对兰强进行‘双规’。让其说明这一百多万元是怎么来的?另外,我要说明的是,我任市长以前,没有人送过什么重礼,当市长后收的礼金全在楚辉公司的账上,我和于书记请求省上派员彻底清查。同时,我也借此机会向于夫人表示深深的谢意。是你,梁艳芳同志,让我们经受住了金钱的诱惑和考验!”   程忠杰站起来向梁艳芳鞠了一躬。   满堂掌声。   于江波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妻子,把妻子搂在了怀里,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声:“谢谢你。”   又是一片掌声。   陈小刚书记缓缓地站起来,走向了于江波,他握住了于江波的手说:“乱弹琴么!不过,我也要谢谢你!”   李司长也握住了于江波的手:“于江波同志,你让我受了一次深刻的教育。”   陈小刚握住了梁艳芳的手说:“你受委屈了!乱弹琴,于江波要是再敢对你无礼,你找我,我收拾他!”   就在这个时候,马玉炳副书记悄悄地溜出了会场。   陈小刚看着马玉炳背影对汪强说:“赶快电话通知,让你手下马上对兰强进行双规,别让他跑了,简直是乱弹琴!”   汪强打完电话后,会议继续进行。先是李司长代表中组部讲话,而后是陈小刚书记讲话。陈小刚挥舞着手,讲了“楚辉”这个新生事物,又讲了行贿受贿,请客送礼等这样一些丑恶现象是可以根除的……   省委书记的讲话被一阵又一阵的掌声打断…… 第十二章   他知道,这次事件中,马玉炳肯定扮演了一个不那么光彩的角色。中组部李司长传达了中央的指示精神,他说这个决定也经过了中共陇原省委的认可,省委书记陈小刚同志、副书记马玉炳同志还亲自参与。这足以证明,中共陇原省委对这一问题的重视。   一   W国H市警察局的警察倾巢出动,将要包围H市天堂大酒店。   汪吉元等人把衣环球架上了天堂大酒店顶楼的平台上时,见打头的几辆警车已经开进了天堂大酒店的大院里。公安部特派侦察员强永、汪浩峰、刘明正忙碌着割楼梯的工作。强永三下五除二接好了电并连接到了微型配电盘上;汪浩峰则用微型电锯开始割通往楼顶的铁梯;刘明警惕地注视着一辆辆开进酒店大院里的警车。汪吉元把盖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印章的逮捕证亮到了衣环球的面前说:“签字吧。”   衣环球已经发现了蜂拥而来的W国警察,立刻感觉还有被救的希望,所以他拒绝签字。他说:“汪局长,你们纵然把铁梯全锯掉,也不可能插翅飞走吧?既然走不了,你还是放我走吧。否则,W国警方会带走我的。”   “不能插翅飞走?”汪吉元笑了:“你也太小看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的力量了,你等着吧,我们会有一双翅膀的。”   正说着,空中传来了直升机的隆隆声。   汪吉元骄傲地望了一眼飞机说:“怎么样?还来得及吧?”   衣环球见真的有飞机来了,吓得面如土色,他多么希望W国警方马上来救他呀。可是,天堂大酒店的院里虽然停满了警灯闪烁的警车,但没有一个警察向楼顶开枪,衣环球彻底绝望了。   汪吉元收起了逮捕证说:“到时不由你不签。”   他把衣环球带到了楼沿边:“你看吧。看着W国的警察来救你。”   楼顶两层楼除了钢筋悬梯,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上来。铁梯下已站满了警察,几个警察已蹬上了铁梯,这时候,汪浩峰已经锯断了近乎半层楼的铁梯子,他们用力往外一推,铁梯立刻呈三十多度的斜面,吓得警察不敢往上攀了。   索克见一架标有W国字样的直升机就要到达楼顶了,对局长麻斯里达说:“开枪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麻斯里达说:“绝对不能开枪,这是上面的命令。再想别的办法!”   索克马上派人搭人梯上楼。   直升机在离楼顶两三米高时,扔下了绳索,汪吉元朝上打着手势,让飞机再降低一些。   直升机又隆隆响着降下了一点,悬在了楼顶上。汪浩峰、强永、刘明像抬死猪一样把衣环球托了起来,可是没有用,衣环球拒不抓机上人员手中的绳索。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把衣环球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紧接着,四条绳索抛下,汪吉元等四人凭借不凡的身手三下两下爬上了飞机。他们帮着机上人员往上吊还悬在机翼下的衣环球。就在快要抓住衣环球的身体时,意外发生了。只见绑衣环球的绳索开了,紧接着,衣环球笨重的身体掉下去了,摔得衣环球口吐白沫,昏死了过去。   汪吉元见绳子是用刀割断的,懊悔地说:“咋就没注意他身上还有刀片呢?”   见索克、麻斯里达等警察全上楼了,汪吉元一个手势,飞机即刻腾空而起,惊得麻斯里达等人目瞪口呆。   见衣环球有生命危险,麻斯里达命令手下马上送医院抢救。   到医院时,衣环球已经醒过来了。经检查,除了头部受了点轻伤外,其他没有一点问题。麻斯里达兴奋地说:“有事没事,就在医院里休息几天吧。”   “不,我要回家。”   在衣环球一再坚持下,麻斯里达只好送衣环球回到了家中。   为了防备万一,麻斯里达在衣环球的别墅院门外安排了一个小队的警察,保护衣环球的安全。安顿好值班保卫后,麻斯里达冲破记者的防线,乘车而去。在车上,他打电话向上级汇报了自己的果断和警察局的战果。上级即刻在电话里表扬了他,他乐得手舞足蹈。挂上电话后,他让司机把他送到了情人沃丝居住的别墅区。在别墅区的一处游乐园门口,他下车走进了游乐园的侧门。麻斯里达穿过游乐园的办公区,从后门出来到了沃丝的院门口。接到电话的沃丝早已在卧室里等着了,听到门铃声,她在床上用遥控器打开了院门。等麻斯里达进来后,院门又在她的遥控下死死地锁上了。   麻斯里达走进客厅后,就甩掉了上衣,到卧室时,身上只剩下背心和裤子了。他三下五除二脱了裤子,上前掀开了沃丝的被子。沃丝赤条条的身体出现在床上,他把她胸前那对大宝贝用劲揉搓了一阵,疼得沃丝大叫。在沃丝的大叫声中,他停止了手的动作。他呼的跳上床,很快就进入了沃丝的身体。沃丝在麻斯里达的动作下,大声地尖叫着……   衣环球是离不开女人的,见到蔚小倩时,憋了几天的他,像一头发情的公狗,把小倩摔倒在地毯上就跳了上去。小倩看着他头上包扎伤口的白色纱布,心疼地说:“你,伤成这个样子,能行吗?”   “行!行!”衣环球全然不顾蔚小倩的感受,只顾自己的快活,他用全身的力量冲撞着娇小的女人,直到公狗变成了死狗,才从蔚小倩的身体上滑落了下来。   蔚小倩穿好衣裤,进厨房给衣环球端来了热气腾腾的牛奶和一碟抹上果酱的面包片,还有几样小菜。她用自己的单薄的身体把衣环球拉了起来,他啥话也不说,一口面包一口牛奶,吃喝了起来。蔚小倩打开了电视机,警察局长麻斯里达正在兴高采烈地接受着记者的采访。   他刚要说关掉,电话响了,是“老狐会”堂主老狐狸打来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衣老板,这下该考虑我们的交易了吧?”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能不能让我的家里人接一下电话?”   “不能!”老狐狸断然拒绝了衣环球:“我想知道,钱准备好了没有?”   “能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这是什么话?在你没有拒绝我之前,她们再不会掉一根毫毛的。”   “那好吧,你说时间和地点吧。”“衣老板,看来你还是有诚意的。好,记住一点,别让警察知道。否则,我会撕票的!”   衣环球有气无力地挂上了电话,他问小倩:“窃听器……”   “我已经全取掉了。”   电话铃又响了,衣环球示意小倩接。“……是阿英姐,你……”   衣环球一听是阿英打来的,浑身的劲头又来了。小倩把电话递了过来。“阿英,怎么样?”   “我已经打进了‘老狐会’,你先设法稳住老狐狸,我准备在今天晚上救小虎他们出来。”   “有把握吗?”   “没问题,我们的人已和老狐狸交上了朋友。……你受苦了。”   “多亏了你,调了黑帮又调警察,否则,我可能早就一命呜呼了。”   “衣总,别说得那么严重。能从姓汪的手里逃出来,这就是胜利。”   “幸亏我在衣袖里藏了刀片,否则,我们今生今世怕是见不上面了。”   “吉人自有天相,你放心吧。晚上主动和老狐狸联系,就说警察看得紧让他拖后两天。然后,想方设法骗过警察出来,我设法把小虎他们带出来。到时,再商量去处。反正这个家里是无法再呆下去了。”   “可是,阿英,想个啥样的万全之策呢?门外那么多的警察守着。”   “好办,让小倩开车出来,她出出进进警察不会阻拦。你呢,就藏在后备箱里。”   “……藏得下吗?”   “可以的,你还能躺着睡觉呢。”   衣环球被逗笑了,她给他留了电话号码后,挂机了。   衣环球主动打通了老狐狸的电话:“堂主,我观察了一下,这里警察看守得特别严,我怕你约好时间了我出不去呀。”   “不会在耍花招吧?”   “哪能呢?我儿子老婆在你手里,我还敢耍花招?能不能拖后一两天,我想好脱身的办法再与你联系。”   “谅你也不敢耍花招。好吧,你在明天的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超过时间没有办法出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就这样吧。”   挂断老狐狸的电话后,衣环球即打通了阿英的电话,把主动联系的情况说了,阿英说:“好!我们今晚十二点整,准时在尼洛东街‘咖啡酒吧’后门见面。”   小倩从客厅一侧的地下室里到车库,把后备箱的东西全取了出来,又在里面铺了一条被子,然后让衣环球爬了进去。   他侧着身,斜躺在那里,哎,还正合适。   小倩返回到客厅,从车库正门进去,大摇大摆发动着了车。   院门外的警察早已看到了蔚小倩。小倩把车开出院门,就被警察拦住了。一警察拉开车门看了一下,用蹩脚的中国话问道:“小姐,哪、哪里去?”   “衣总头疼得厉害,我去给他买药……你们吃夜宵吗?我带几份回来?”   警察高兴地让开了道:“那,就请吧。”   就这样,小倩顺利地把衣环球带出了别墅。车子朝尼洛东街方向急驶而去。   在尼洛东街“咖啡酒吧”后门边的一间不起眼的屋子里,衣环球终于和儿子小虎、老婆钱风兰见面了。他一把搂过了儿子:“你们受苦了……”   衣环球一句话还未说完,一句“不许动!”传来,是“黑熊帮”帮主何辉带着人马包围了小屋子。有人想开枪,被阿英喝住了。她知道,此刻在这个地方开枪,谁也别想走脱。再说了,何辉是有备而来。虽然阿英他们也做了充分的准备,然而,最终是寡不敌众。   “识时务者为俊杰!”何辉奸笑了一声说:“阿英小姐,是给两千万美金呢,还是让我们带走人质?你选择吧。”   阿英说:“何帮主,要是能筹足美元,就不用我们去虎口拔牙了。你看,就是要港币也得我们去拿,是不是?”   “那我们就带人质走吧。”   何辉阴沉沉的话音刚落,几名打手就从衣环球的手里抢过了小虎。   “慢!我的车里有美金。”衣环球为了防备万一,让小倩把足够的美元也带上了。阿英见蔚小倩提来了一箱子美金,心里不是个滋味,但又别无他法。在何辉点款的当儿,她溜进汽车给老狐狸打了个电话。她说,何辉的“黑熊帮”已劫走了衣环球家小,她追至尼洛东街时,中了埋伏,云云。老狐狸慌乱中没有怀疑阿英的情报,马上率“老狐会”精干力量包围了“咖啡酒吧”。何辉满意地让衣环球把小虎母子带上了车,阿英则示意手下注意何辉马仔手里那只箱子。   这时候,手握乌兹冲锋枪的数十名“老狐会”黑帮人员从天而降,围住了何辉。阿英乘乱中杀死了提箱子的那个马仔,手下顺利地抢过了箱子,又把箱子放入了后备箱。阿英命令手下:“你们掩护,我们走后撤退,半小时后在老地方会合!”   阿英半个屁股坐上车时,小倩就驾着车子冲进了黑糊糊的小巷子,她没有打开车灯。这时候,身后响起了枪声。   衣环球搂着儿子对阿英说:“他们追来了。”   “别怕。”阿英说:“他们是不敢开枪的,这是我的人已撤出来的信号,让他们两个黑帮狗咬狗吧。不一会儿,警方就会吃掉他们的。”   “阿英姐真能干!”小倩开着车,由衷地为阿英唱着赞歌。   “要我说呀,那二千万美金就给他们算了。”衣环球说:“花钱消灾么。”   “衣总,这话就差了。你给了何辉两千万美金,老狐狸怎么办?再给老狐狸两千万美金,老狐狸也走了。H市还有那么多的黑帮,他们都来了,你给得起吗?”   衣环球不吭声了,他不得不承认阿英的话是非常正确的。半天了他又说:“汪吉元也放不过我们呀。”   “先不说这些,我们赶快回家。在警方的保护下再想办法吧。”蔚小倩把车子开上大道时说。   “不!”阿英对衣环球说:“不能回家!据我所知,中国公安部已和W国协商出了结果,他们很可能要把你交给汪吉元。”   “交吧,交了是我一个人的事,总比在这里大家都跟着受苦强吧。”衣环球有气无力地说。   “什么呀?我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呀,有一条阳光大道正在等着我们哪!”   “什么阳光大道”?   阿英如此这般地给衣环球说着,后者静静地听着这个漂亮女人为他们的后半辈子设计的“阳光大道”。   二   李司长意识到,这次考查干部是他出道以来最有意义的一次。他感到陇原省的领导干部干起工作来有一股子拼命精神。无论是在陈小刚身上,还是在于江波身上,他都看到了这一点。另外,他对陈小刚关于“楚辉公司”的解释有点茫然,什么是“新生事物”?难道还要推广这样的“经验”不可?共产党的领导干部,好的毕竟是绝大多数。你陇原省的金州市因为历史的原因,再加上这个市的经济状况本来就好,油建公司是中央企业,其产品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其效益一直很好,普通工人的工资一两千,这是事实。现加上一个产值利税过去超过油建公司、现在也接近油建公司的乡镇企业集团公司——环球集团,还因为一些人为的因素,“造就”了衣环球为首的黑社会集团。不错,衣环球之流是给金州市的干部工作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还产生出了一个“卖官”书记祁富贵,把金州市的干部人事制度翻了个底朝天。你陇原出了一个金州市,“楚辉”可以在你这个地方出现,可在别的省区就不一定会出现了。   李司长滔滔不绝地对陈小刚提到的“新生事物”问题,谈了自己的看法。   “李司长呀!”陈小刚看了一眼窗外白茫茫的雪地说:“你可真有点官僚呀,乱弹琴!”   “我又怎么乱弹琴了?”   “先不说你这番宏论的逻辑性是不是强了,就说这行贿受贿问题。如果在厦门也有这样一个“楚辉”公司的话,那么与‘环球’大案差不多的‘远华’大案就不可能陷进去那么多领导干部,还有国家部委的副部长级领导。同时,如果厦门也有一个‘楚辉公司’的话,那就不是二十七所希望小学了,那很可能是二百七十所。这个赖昌星,简直是乱弹琴!送礼动辄千万元几百万元。一千万元,那就是几十所希望小学哪!”   李司长不得不承认陈小刚的说法还是有道理的,他说:“陈书记呀,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就不争辩了。听部里说,中纪委对于这个‘楚辉’公司没有下什么结论,就算是默认了吧!”   “乱弹琴!什么是默认,那分明就是肯定嘛!……李司长呀,咱们别议论这个问题了。我们会适可而止的,我们不会在‘楚辉’这个问题上再做文章了。我也承认,这算不上什么新生事物。因为,中央已经下决心惩治腐败了。所以,类似‘楚辉’一样的问题,不可能再发生了。”   接下来,他们又扯了一些关于银矿事故的问题,讲到这个话题时,陈小刚的心情很沉重,半天了没有再说一句话。“这大平县群众的‘觉悟’可真高,竟然没有一个人向上反映。”李司长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今天的下乡与我的工作无关,我还是少说点吧。”   “乱弹琴!你是中央派来的,是中央部委的领导。你能说这与你的工作无关?”   李司长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确有点欠妥。纪委的案子,你不也管了?虽说是部里与中纪委协商过了,可你不也照样参与了?   李司长想到这里,打了声哈哈,闭上了嘴巴。见陈小刚还是那种心事重重的样子,知道他还在为大平银矿的事故而痛心,便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大平县王庄乡到了。陈小刚见于江波、程忠杰等金州市的领导在政府门口站着,就让司机停下了车。陈小刚下车,踩着一层被车轮压平实了的雪和迎上前来的于江波、程忠杰等人一一握了手。   “陈书记,还是上车吧,外面冷。”省委副秘书长李子一说。   “乱弹琴!比起几百条人命来讲,冻一下,走几步路有什么关系?”   李子一副秘书长赔着笑脸让到了一边,于江波、程忠杰等人见省委书记满脸愠色,一句话也不说,紧跟在陈小刚的身后,走进了乡政府的院子。院子里的雪早已被扫得干干净净了,房前屋后全是松柏树,白白的雪像孝布一样披在一身绿色枝叶的树上,透出一种清冷和肃杀。   大平县王庄乡党委书记石林山、乡长王仁义站在会议室门口,把中央、省、市、县的领导一一让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不算大,布置得也还雅致。墙上挂满了锦旗奖状,地上是两圈板条椅。因为人较多,会议室里坐得满满当当的,一点空间都没有。有人开始抽烟了,陈小刚很不高兴地用手扇了扇从几方面涌过来的烟雾。有人发现了这一点,忙摁灭了手中的烟,还有个别人在旁若无人地吞云吐雾。   程忠杰主持汇报会:“我们开会,请同志们熄灭香烟。”   见抽烟者一一都摁灭了香烟,于江波开始汇报昨天晚上市委市政府调查组对大平银矿事故的初步调查。   天快亮时,于江波带着事故调查组的人马赶到了大平县王庄乡王庄村四组。村人们以为是计划生育工作队下来了,慌得鸡飞狗跳墙,忙藏起了怀孕的超生对象。忙了半天,村人们才发现这些人全到王老栓家里去了。王老栓家里没有超计划生育的对象,清一色的男性公民。六十岁的户主王老栓,前年死了女人,两个儿子都快要娶媳妇进门了,可厄运偏偏降临到了王老栓的头上。大儿子王金、小儿子王银双双被淹死在了银矿上。   俗语说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是庄稼人的最大不幸。这王老栓就是不幸中的不幸了,老年丧妻没了伴,临了丧子苦水淌。虽说大平矿业公司总经理石金山派人送来了二十万元,一个儿子十万元。据说,平时矿上死了人才赔两万元,为什么这次赔这么多呢?原因就是这次死的人太多了,两百多人哪!他们这样做,就是为了堵这些人的嘴。   就在王老栓“孤苦伶仃独灯伴、苦涩泪水几股子淌”的时候,他又被大平矿业公司派来的人“接”走了,说是去矿上养老;老栓不想去,他说儿子都没了,他还活着有啥意思,他要去死,去阴曹地府和老婆子、儿子团聚。可大平矿业公司来的人不干,说不去他们交不了差。最后干脆是连推带搡,硬是把王老栓给弄走了。和王老栓一块儿弄走的还有几户,全是这次死了人的家属。   奇怪的是,这些人还同时带走了几个据说是“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人。   几天后,村民们才知道,矿业公司给死者家庭的赔款是县里、乡里的款,乡镇干部的工资从此就没着落了。但是,再穷不能穷教师,再苦不能苦孩子。老师的工资要发,县、乡财政没有钱发,怎么办?就向信用社贷高利息款给老师发工资。最近,听说有人把大平银矿公司给告了,上面来人了,连中央电视台的记者都来了。这下大平矿业公司和乡里、县里的人慌了,所以才把死者家属、“身上长刺、头上长角”的人全“请”进了大平银矿,要找出告状的人来。这些人已经走了十多天了,至今连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有。   于江波把这一切汇报完后,冲着乡党委书记和乡长严肃地说:“我还是那句老话,你拿着人民的、吃着人民的,不为人民办事,就不是好干部、不是好领导。你王庄乡的干部不但不为人民办事,还瞒天过海、欺上瞒下。我当着省上的领导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立功赎罪还来得及,如果我们把一切都查出来了,到那时后悔就晚了!”   于江波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把目光转向陈小刚,说:“陈书记,调查结果基本就这样,现在的问题是,几百名死者家属,究竟关在哪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乱弹琴!”陈小刚异常恼怒地把茶杯墩在了茶几上,茶水溅出来洒在了茶几面上。   陈小刚拿起被溅湿了的一张纸说:“石林山是哪个?石金山是你的什么人?”   王庄乡党委书记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对于江波说:“于书记,我,我现在交代真的还来得及吗?”   于江波瞅了一眼陈小刚,见后者未做任何表示,对石林山说:“你先回答陈书记的话。”   “石金山是我的弟弟。”石林山不敢看陈小刚。   “简直是乱弹琴!怪不得他在王庄这块土地上为所欲为,原来有你这个当党委书记的哥在庇护呀!”   “不是。”石林山突然间变得像个乡党委书记了。“陈书记,他眼里只有县委书记毛二升,我这个哥在他眼里啥都不是。”   “噢?”陈小刚的火气显然是压下去了:“说说看。你如果还有点人性、有点良心的话,你就把知道的一切说出来。我代于江波书记回答你,现在交代还来得及。”   “因为有毛二升压着我们,我们又不得不听。”   “说正题!”于江波严肃地问:“先说这几百位死者家属在哪里?”   “在银矿后面的地道里。”石林山干脆地答道。   于江波立即拨通了市公安局局长宿伟的电话:“马上到银矿后面,那里有‘文化大革命’中挖的地道,人全在那里。……好,随时打我的手机。”   陈小刚满意地望了一眼于江波。   “那好吧。”于江波合上手机征求省委书记的意见:“陈书记,石林山是不是先让纪委的同志……”   “不!”陈小刚大手一挥说:“乱弹琴!我先问几个问题。”   陈小刚问石林山:“县委书记毛二升为什么把这么大的事瞒着不报?”   “是因为毛二升和县委、县政府的主要领导在银矿上都有股份。”   “是他们投的资吗?”   “投资?”石林山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别说投,石金山还送了他们几百万呢!所谓投资,都是石金山送的。县委书记毛二升,10%;县委副书记柳金和县长钱永泰,8%;副县长汤家声和县矿产局局长是5%。当然了,这些股份的主人用的是他们的亲戚和朋友的名字。”   “乱弹琴!那你们乡的财政拨款和乡财政收入都到哪里去了?还贷款发工资?”   “这次事故发生后,大平矿业公司给死者赔了两千多万,再加上其他的费用近一千万,共三千多万。这些钱全是县、乡两级财政的钱。所以,就出现了贷款发教师工资的情况。乡镇干部,包括我这个书记,三个月了没拿过一分钱的工资。”   “这矿业公司是什么性质?”   “名为国有,实际上是个人的。”   “你知道不知道?这水是怎么灌进井里去的?”   “我知道的情况是,大平矿业公司认钱不认技术。只要你交钱,谁也可以开矿。当然了,名义还是大平矿业公司的。因为我们王庄乡矿的含银量高,所以开矿者也特别多。你也挖,他也挖,谁都挖,谁也不懂技术,谁都说自己是专家。结果呢,有一家挖出了地下水,淹死了几个人就撤了。一夜过去,地下水就把整个矿区大大小小的矿灌满了。小一点的矿,发现得早,井下的大多数人都上来了。大一点的矿,来不及撤,所有井下的人全完了。”   “乱弹琴!”陈小刚正要说话时,于江波的手机响了。陈小刚冲于江波说:“快听,人是不是找到了?”   “喂,我于江波。”   电话那边的市公安局局长宿伟说:“人全找到了,就在银矿后面的一个大地道里。地道口有一百多人的保安在看守。”   “还有什么问题?”   “他们把中央、省上来的记者全扣起来了。有位省报的记者被他们关了半个多月,还挨了打。”   “继续扩大战果,搜寻死角,发现新的问题,随时汇报。”   “是!于书记。”   “省矿管局的同志来了没有?”   “来了。”一瘦猴样的老头说:“梁局长病了,我是总工,我来了。”   “乱弹琴!大平这样滥开滥采,你们是怎样管理的?”   “别说是省里,我问市局的刘局长,他们也不知道。”   “是这样,陈书记。”金州市矿管局刘局长说:“他们从没有报过扩大开采的文字材料,只是县政府批了就算,我们也有监管不力的责任。”   “乱弹琴!一句监管不力就完了?两百多条人命呢,同志们!好了,我们去看看被关的记者和老乡们吧。”   散会后,省市纪委的同志让王庄乡党委书记石林山在会议纪要上签了字,并按了红手印。   陈小刚走出会议室时,发现了墙角处的专栏,标题是“王庄乡近长期发展规划”,有三句话占了专栏的近二分之一。这三句话是:农业结构调整;小城镇建设;大力发展个体经济。   众人也围在陈小刚身后看专栏,陈小刚驻足看了足足有五六分钟,尔后大踏步走出了乡政府会议室。   司机已经把车子发动着了,他们下车候着,等领导们到车边时,拉开了车门。   车队依次开出了乡政府大院,朝大平银矿方向驶去。 第十三章   王老栓家里没有超计划生育的对象,清一色的男性公民。六十岁的户主王老栓,前年死了女人,两个儿子都快要娶媳妇进门了,可厄运偏偏降临到了王老栓的头上。大儿子王金、小儿子王银双双被淹死在了银矿上。   一   送走陈小刚书记时,已经到晚上九点钟了。于江波让程忠杰留在大平县,接待记者、处理事故和善后工作。同时,调整安排县委、县政府领导班子。他连夜回到了金州,金桥大酒店女经理刘晓妍给他准备了夜宵。他草草吃了一些,就放下了筷子。   “再吃点吧。”刘晓妍含情脉脉地望着市委书记,轻声说。   于江波本来要马上回家的,可见刘晓妍这样子,只好耐着性子给她讲了他这次微服私访的遭遇和差点让省纪委给“双规”了的情况。刘晓妍听得很认真,她说:“真没想到嫂子还有这个心计呢。”   “是呀,这几年我确实有些误解她。她是夹在两难的中间过来的呀。”   “那你快点回去吧,嫂子还在家里等着呢。”刘晓妍的声音幽幽的,让于江波的心里很不好受。   “算了。”于江波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回去了,明天再说吧。”   于江波感到了今天晚上回家的结果,他和妻子一定会重归于好,同时他也知道刘晓妍的心里是不愿意让他回去的。   “那怎么行?”刘晓妍又变得很坚强了:“去吧,回去吧。就冲着她对你的这一片诚心,你说啥也得回去。”   “不了,我还有一份材料没看完呢。”   其实,于江波是太想在今晚上回家了。可是,他知道刘晓妍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肯定想的是另外一回事。即使上楼了,她肯定会在暗中“监视”他的。他主意已经定了,不回家,也不再与刘晓妍呆下去了。他要上楼去,去看材料。他真的还有一份材料未看完,就是陈作家的那份关于吴龙和方丽丽的笔记。   于江波与刘晓妍告别后,来到了1088室。他首先给梁艳芳打了个电话,他不能说已到了金州。他说:“明天回家。”   电话那边的梁艳芳只说了一句“我等你早点回家”的话,就把电话挂了。   于江波一阵兴奋,真想立刻回到家里,可他又怕刘晓妍伤心。其实他也希望与妻子和好,至于刘晓妍,他始终把她作为自己的好朋友。可是,刘晓妍的心里也是把他作为朋友吗?显然不是。她开始把他当朋友,后来知道自己与妻子的情况后,肯定还有进一步的企图。这是毫无疑问的。其实,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呢。如果他真的跟妻子分手了,他会选择刘晓妍的,只要她愿意……   放水洗澡后,他斜躺在沙发上看起了陈作家的最后一组采访笔记。   采访笔记——吴龙和方丽丽(三)   这天晚上,方丽丽故伎重演。   刘燕见她又要下床了,便叫了一声:“丽丽!”吓得方丽丽忙又睡倒在了床上。   刘燕拉亮了电灯,见方丽丽装模作样地在睡觉,气就来了:“好你个方丽丽,我们都成朋友了,你还这样瞒我。你躲过了初一还能躲过十五,跑了和尚还能走了尼姑?啊?可是,和尚不是个好和尚。和尚跑了,受苦受难的可是尼姑呀!”   方丽丽虽然文化水平不高,可刘燕的话中“话”她还是听出来了。和尚能跑了吗?往哪里跑?   “燕子姐,”方丽丽一下子翻身坐在了床上:“我瞒你什么事了?”   “好!方丽丽,你还不给我说实话。不想说算了!”   刘燕气呼呼地倒头面朝墙睡下了。   “燕子姐,我说还不行吗?我不该瞒着你,我告诉你还不行吗?”   “那好。”刘燕一下子又翻起身来说:“你说,你每天半夜三更跑哪儿去了?”   方丽丽知道自己和吴龙老师的事让刘燕知道了,而想想刘燕也是为了她好,才这样关心她。她在这些问题上总是以过来人的身份自居,常常给方丽丽讲爱情的话题。   爱情是什么?方丽丽说,爱情是甜蜜。刘燕反驳说,错了!大错而特错!爱情是陷阱!爱情是没有路径的悬崖峭壁!爱情是难以下咽的苦药!知道陷阱吗?在路上挖一个坑,上面蓬一层树枝和麦草,然后用泥土伪装得跟其他土路没有什么两样。你要是敢往前走,你试试。要是掉进了陷阱里,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无门呀!知道悬崖峭壁吗?没有依托,没用手抓的枝条和其他的什么东西,不小心就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爱情是难以下咽的苦药,你知道吗?关键是你感觉不到苦,你感觉到的是甜。你要是不听话,喝下去一口让你难受三天……   对于刘燕的这些奇谈怪论,方丽丽总是左耳听进,右耳出去。她想:“我和吴龙老师在一起,从来就没有燕子姐说的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危险。相反的,是甜是蜜、如胶似漆、如鱼得水,像瞌睡和枕头、像沙漠和水、像饥饿和食品、像干柴和烈火……”   总之,和吴龙老师在一起,那种感觉是奇妙的,是幸福的,是无与伦比的……   今晚的燕子姐一改往常的温顺,暴怒得像一头母老虎:“说不说?不说我可要睡觉了!”   “我说。”   “说!”   “到吴老师那里、那里去了。”   “干啥去了?”   “没有干啥。”   “没有干啥?说得倒轻巧。你说说,吴龙的底细你了解吗?”   ……   见方丽丽说实话了,刘燕才平静下来了:“你上来,上来我告诉你。”   方丽丽顺从地上来到刘燕的床上,刘燕像个母亲一样,把方丽丽揽到了怀里:“丽丽,女人真要是遇上个好男人,那真的是一生的幸福。可是,找不上个好男人,那就惨了。我不希望你步我的后尘呀。”   “燕子姐,”方丽丽挣脱刘燕的双手问:“你好像看到什么了?”   “嗯。”刘燕朝方丽丽点了一下头。   “燕子姐,快告诉我吧。”   “给高一代数学的那个常玲老师,你认识吗?”   “是那个披肩发吧?”   刘燕点了下头说:“是她。她正在和吴龙谈对象呢。”   方丽丽大张着嘴,半天了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个常玲,她是认识的,长得很漂亮,一头披肩发。见了她老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样子,昨天中午还是在吴龙宿舍吃的饭呢,中午饭是她做的拉条子。吃完了才问了她一句“上班怎么样”的话。记得她正最后一个吃饭,就说:“还行。”方丽丽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吴龙和常玲说话,她感觉到了一种危险性。但是,危险的感觉一闪而过了。她想,合同是受法律保护的,她和吴龙有合同,这个姓常的漂亮女老师是不可能代替她做吴龙的妻子的。虽然她和常玲相比,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丽丽,你这两天别去吴龙那里,就说是不舒服。明天晚上,我陪你去,你会看到吴龙和常玲是一种什么关系的。然后,我们再商量对策。”   第二天晚上,方丽丽果然在树影下看到常玲走进了吴龙的宿舍。刘燕和方丽丽悄悄地来到了吴龙宿舍门口。门很严实,看不到里面。她们转悠到窗户边,见窗帘的一角有个小缝,方丽丽就看过去了。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看得方丽丽妒火中烧、气冲丹田。她看见吴龙正在和常玲接吻,常玲还用手摸着吴龙的头发。   方丽丽就要敲门进去骂他们个狗血喷头,被刘燕拉住了。她说:“丽丽,别急,我们回去商量个办法出来。”   刘燕拉起方丽丽,来到了宿舍里。方丽丽还在生着闷气。   “丽丽,姐没骗你吧?”   “这个狐狸精!”   “不是狐狸精不好,吴龙是个花心萝卜!”   为了把常玲从吴龙身边赶走,方丽丽找常玲把自己和吴龙的情况说了一遍。   常玲不相信,她说:“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会娶你?”   方丽丽强忍着屈辱,把她与吴龙订的夫妻协议给常玲看:“会娶谁,你自己看吧!”   常玲看协议时愣住了,过了一阵,她慢慢地把协议还给了方丽丽,她说:“小妹妹,我会和吴龙一刀两断的。可是,他是不会娶你的。”   “为什么?”见常玲对她改变了态度,问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吴龙这人,我太了解他了!”说完,常玲气愤愤地走了,方丽丽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了宿舍。就在这天晚上,吴龙气冲冲地来方丽丽宿舍兴师问罪。他骂方丽丽道:“订了个夫妻协议算什么,我根本不会娶你!”   方丽丽哭喊着回家把吴龙的事说给了父母,方父即找到了吴父。吴父和方父进城找吴龙,让吴龙别胡来,否则要去告他。吴龙无法,只好假意答应,再不和其他女性来往,可心里却另有盘算。   时间的推移渐渐淡漠了吴龙心中的那份“夫妻协议”。第二年春,经人介绍吴龙又与一王姓姑娘谈上了对象。刚谈不久,吴龙便忏悔般地向王姑娘道出了那段实情。   两利相衡取其大,两弊相衡取其小。王姑娘有过谈了两次恋爱、两次被玩弄并抛弃的经历,权衡了许久后,原谅了吴龙。   这年年底,方家怕吴龙夜长梦多,催吴家娶亲。吴龙以方丽丽刚满十九岁还不够结婚年龄为由拒绝。这年8月,吴龙突然和王姑娘结了婚。听到消息后,方丽丽当即昏倒在地。方父手执斧头又要去拼命,被村人拉回。   第二天,方丽丽在父亲的陪同下,到公安局告发了吴龙强奸她的经过。公安局当即立案侦查,于当天依法逮捕了吴龙。两个月后,经法院审理,以强奸幼女罪判处吴龙有期徒刑十年。   吴龙被判刑的第二天,方丽丽含泪告别了父母,悄悄地乘上了南下的火车。   这一走,彻底改变了方丽丽的一生。方丽丽到南方某城市一家大酒店里当上了一名服务员。因为方丽丽天生丽质,再加上她遭受了一场感情的挫折,便格外地发奋努力,工作也是非常的出色。不久,她就被提拔为领班。   又过了一年,方丽丽认识了来南方出差的衣环球。   之后,她就和衣环球、吴龙这帮恶魔搅在了一起。有关吴龙的一些事情,《1号会议室》里有较为详细的交代。   吴龙如何越狱逃跑,如何被衣环球搜罗来,变成了十恶不赦的衣氏集团的帮凶……这些情况,这本书里也有交代。本文记录的是《1号会议室》里没有披露的一些东西。2000年8月,吴龙被法院判处死刑。一声枪响,结束了吴龙罪恶的一生。   方丽丽因为认罪态度好,再加上她有重大立功表现,被法院从轻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如今早已减刑出狱,自费到国外读大学去了。   读完陈作家的文稿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想,现在是不是该回家了?“还是回家吧。”于江波见钟表的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两点钟,便整好衣服,装好材料,拉开门走了出来。   夜里的大酒店真静啊。他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他要等的人,便也释然了。他出门前还担心,如果刘晓妍在门外等他怎么办?……他大步流星走向电梯,可电梯门已经停运了。   他知道十层以上有一个二十四小时不休息的小电梯,便匆匆走到了右手的把头,用手指摁下了电梯的按钮。电梯很高级,性能也好。很快,于江波便走进了小小的电梯间。   走出大门时,他发现自己的车静静地停在大门外的一侧。他有点感动了,司机还在等着他呢。他也有点奇怪,他并没有让司机等他呀。他拉开车门时,车顶灯亮了,后排座上有人安详地看着他。   是妻子梁艳芳。   “艳芳!是你呀?”   梁艳芳笑笑说:“我想你看完材料会回家的。”   于江波感动极了,他搂住了梁艳芳的肩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车子静悄悄地滑出了马路牙口,驶入了宽敞的马路,朝着温馨的方向开去。   二   老狐狸在“黑熊帮”别墅非但没有劫走衣环球,险些还让警方一网打尽。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当猴耍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你长得像一头狗熊呢?按理说“狐狸”是很狡猾的,再加个“老”字,那就更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角色。可惜的是,他一次次失算、一次次失败,胆量是长了不少,可就是忘长记性。   “老狐狸”姓廖,叫廖一虎,其实他并不老,才三十多岁。之所以叫“老狐狸”,是因为他从台湾来到W国后不久就做了一件轰轰烈烈的事情。   “老狐会”堂主罗列英是个滥杀无辜、荒淫无耻的近五十岁的老女人。她让手下把“老狐会”里的青壮年美男子排成队,轮流陪她上床睡觉,廖一虎便是其中的一个。那年,他只有二十几岁,可谓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有好几个弟兄因为受不了罗列英的欺负而奋起反抗,结果都命丧黄泉。自此,罗列英就在身边安排了四个女保镖,让她们在她与男人做爱时保护她的安全。这可真应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那句话,虽然罗列英不配这个“智”字。   因为廖一虎相貌堂堂、潇洒干练,这自然引起了四个女保镖的注意,尤其在她们面前亮出他那副雄性气十足的强壮的身体时,她们便也心旌摇曳起来。廖一虎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乘老女人不在时,他就轻而易举地把这四个女保镖睡了。他对她们说:“要是助我杀了罗列英这个老骚货,我夜夜陪你们睡觉!”   见四个女人都答应了,廖一虎就筹划好了杀罗列英的计划。这天晚上,罗列英又点名让廖一虎陪睡。罗烈英已躺在了床上,廖一虎半天了都不想上去,老女人问:“为啥不上来?”   “你为啥不上来?”廖一虎反问道。   “上来就上来!”老女人就翻身骑到了廖一虎的身上,这时候,四个女保镖手中的四把剑全都对准了罗列英,罗列英还没有明白过来是咋回事,就被杀死了。   廖一虎说话算话,拖下老女人的尸体,草草收拾了一下血迹,就和四个女人睡在了一起,至此,这四个女人就成了廖一虎真真的保镖了。   也就在这天晚上,廖一虎当上了“老狐会”的堂主。弟兄们为了纪念他的英雄行为,给他送了个“老狐狸”的雅号。在他们看来,在江湖上混,就得有狐狸的狡猾,“老狐狸”的道行。就这样,“老狐狸”就成了他的真正名号,而真名廖一虎已经被人们淡忘了。   “老狐狸”当上堂主后,在罗列英开设赌场的基础上新增加了“绑票”和走私。尤其是前者,使他的“老狐会”不但在W国得以生存,而且跳跃式地发展强大起来。   老狐狸最欣赏世纪贼王张子强,两次“绑票”就获得港币十六个亿。他认为,什么美国的黑手党、日本的山口组之流,都没有张子强气派。他要做一件比张子强还气派的大事,他知道,衣环球有的是钱,两千万美金,根本不合他“老狐狸”的胃口,他通过绑架衣环球的妻儿,策划了一个足以震惊世界的大手笔,一句话,他要在衣环球身上抠出二十个亿的港币来,二十个亿的港币不就是两个多亿的美金吗?   “老狐狸”已经下定了志在必得的决心,你能拿出两千万就能拿出两个多亿来,所以,衣环球逃往W国想过世外桃源的生活,那是难上加难了。   就在这个时候,手下报告有一漂亮女人求见,老狐狸寻思,还能比我的四个姨太太、八个小妾漂亮?   “让她进来吧。”老狐狸想见识见识这个漂亮女人。   款款进来的是衣环球的女保镖阿英。   看到阿英时,老狐狸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世界上还有如此美艳的女人,真正的面如桃花,白里透红。尤其是那身材,更让老狐狸惊奇的是这上天还能造出这样一个窈窕身段来,凸的地方,异乎寻常的高;凹的地方,透出一种出人意料的娇小来。   阿英身穿西装裙,冷若冰霜,不待老狐狸招呼就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大沙发上,颀长的美腿一跷,惊得老狐狸半天了说不出话来。   “怎么?”阿英冷冷地说:“这狐狸精来勾引老狐狸,老狐狸居然无动于衷?”   老狐狸这下才回到了现实:“狐狸精?”   阿英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来,冲老狐狸说:“怎么,不欢迎?”   “点火!”老狐狸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不同寻常,想投石问路。一个女保镖用托盘托着高级打火机上来了,另三个女保镖也端着水果瓜子包抄过来。   阿英一把捏住女保镖的手,火机里的火一下了窜出老高,把女保镖的头发烧着了,女保镖用尽全身力气想推过阿英的手,可是一点用也没有。   三个女保镖一齐扑上来,要对阿英施以拳脚,阿英手一松,一个“旱地拔葱”跃起,端坐在了沙发背上,三个女保镖没有碰着阿英一根毫毛,拿打火机的同伴却挨了重重的一脚。   老狐狸见阿英出手不凡,心想自己正是用人之际,何不把她留下来,见四个保镖又围上来了,忙制止道:“慢!”   四个女保镖见堂主发话了,这才住了手。阿英一个“鲤鱼打挺”,又端坐在了沙发上。   “上茶!”老狐狸吩咐。   女保镖端上茶后,在老狐狸的手势下退下了。   老狐狸在阿英刚才干净利索的几个动作里,知道她是高手。同时,阿英跳落时胸脯上那颤悠悠的宝贝,让他心神一荡。   “小姐,能不能告诉我,狐狸精来自何方,找‘老狐狸’有何贵干?”老狐狸落座时,乘势在阿英的领口处窥了一下那对白的有点晃眼的酥胸和深深的乳沟。   “来投靠老狐狸大哥,求个安身之地。”阿英脸上的“冷”字渐渐退去,一丝笑意更让她光彩照人。   老狐狸禁不住阿英的诱惑,离座把她拉入了怀中,两个不像是刚相识的陌生人,倒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情人。他们接吻、抚摸,不一会儿就自然而然地上床了,在床上,老狐狸没有忘记欣赏阿英那令人心驰神荡的高、低、细、长、深和浅来……   阿英当上了老狐狸四个贴身女保镖的头,不仅如此,还后来者居上,坐上了一号夫人的交椅。   老狐狸自以为得到了一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可是他忘了老祖先“女人是祸水”的话,他对阿英没有一丁点儿的提防,以至于他从此就陷入了阿英的阴谋之中。   那天晚上,阿英打电话说,衣环球的妻子让“黑熊帮”何辉绑走了,他当时正在赌场,接话后毫不犹豫地带领黑帮全部力量去消灭何辉,这个何辉也太可恶了,上次把衣环球劫到山坡别墅,在抢夺人质时,险些被警方一网打尽。今天又要蹬鼻子上脸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到他老狐狸的家门口劫去了衣环球妻儿,这还了得。   接下来的事情,老狐狸确实没有想到,尼洛东街“咖啡酒吧”后门,“老狐会”和“黑熊帮”全军覆灭了。“老狐狸”临死前才明白这一切都是阿英给他设的圈套。“女人是祸水呀!”身负重伤的老狐狸大叫了一声,就死在了警方的车里。   阿英给自己和衣环球的后半辈子设计的是一条什么样的阳光大道呢?阿英说,“老狐狸”的三大赌场已经全部掌握在了她的手里,如果衣环球愿意,他们就合兵一处,把何辉的赌场也抢过来。阿英还说,何辉虽然也死了,可何辉手下有她安插进去的人。   衣环球终于明白了阿英的意图,这个女人太厉害了,她想独霸W国的整个黑帮组织。   “你是想让我介入W国的黑帮组织?”   “不是介入,你是头,我是尾。”   “要那么多钱干啥呀?在国内,我还有个年利润过亿元的假烟厂呢。”   “假烟厂?在哪?”   “是假烟厂,在省城九龙市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可总有一天会让人查出来的呀,在W国,你隐姓埋名,就可以过完后半辈子呀。”   衣环球有一种“英雄末路”的伤感,他长叹了口气:“那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要是那样,又该有不少弟兄要进去呀!”   “所以我说,你就放弃国内那个假烟工厂吧,人家不让你弄你就别弄。在W国,你只要有合法的身份,不要杀人越货,只开赌场,没有人能怎么样你的。”   “可能吗?”衣环球摸摸自己已经瘦了几圈的肚子说:“谁不认识我衣环球?”   “那好办,我们去整容,换成另外一个人,谁也认不出来。”   衣环球不吭声了,阿英知道他已经默认了这件事。   衣环球在老狐狸的赌场里过了一段较为顺心的日子。这天他心血来潮,要赌一把,赌之前,他照例要和阿英上床,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了,他有个感觉,这个女人能给他带来财运。阿英二话没说,就让这个圆滚滚的胖身躯压到了自己身上。   完事之后,一马仔进来报:“有两位从香港来的人要见你。”   “香港来的人?”衣环球惊讶道:“香港来的人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是不是那边来送钱的人呢?”阿英提醒他说。   “噢。”衣环球终于想起了前些日子,他让香港的手下划两亿美元到W国的事。“那怎么就来人了呢?”衣环球问。   “你忘了,咱们的卡都不能用了,这钱不来人送,怎么过来?”   “噢。”衣环球高兴地说:“请。”   进来了三个人,其中走在最前边的人是一个大胡子。大胡子用右手把左边的假手取了下来,又扯下了脸上的大胡子。   “你,你是汪吉元?”衣环球惊叫后,想提醒阿英注意。可他左右一看,阿英早就不见了,进来报告的马仔也不见了。   “你被逮捕了!”汪吉元亮出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的逮捕令:“签字吧。”   “……我签。可我有个条件。”   “你说。”   “能不能让我的孩子跟我一起走?”   “可以,但不是今天,过几天,大使馆的同志会来安置他们的。”   “还有件事要问。”   “问吧。”   “阿英是你们的人?”   “阿英?哪个阿英?”   “就是刚才站在这里的那个女人。”   “刚才那个漂亮女人?”   “是的。”   汪吉元摇摇头说:“不是!她怎么会是我们的人呢?她不是跟了你好多年了吗?”   “可她哪里去了呢?”   “签字吧。”   衣环球抖索着手,在逮捕令副件上签上了名字。   三天后,一架专机护送着“死”去的中国驻W国使馆工作人员齐长山的“尸体”,从W国起飞,十几个小时后到达了中国陇原省的省会九龙市。   在九龙市的某宾馆里,服下药水的衣环球“活”过来了。衣环球见自己一觉从W国睡到了中国,知道自己的生命就要完结了,不由得号啕大哭起来。   与此同时,“环球案主犯衣环球已被我公安人员抓获归国”的消息传遍了金州市、陇原省和全国。   省委、省政府以及省公检法的领导在九龙宾馆举行了欢迎仪式。省委书记陈小刚、省政府刘省长等主要领导出席了欢迎仪式。   闻风而来的中央、省、市新闻单位的各路记者都不放过采访这一重大事件的机会,把会场围得水泄不通。采访机、摄像机以及密密麻麻的各色式样的话筒,都对准了欢迎会的主角、独臂英雄汪吉元…… 第十四章   于江波一阵兴奋,真想立刻回到家里,可他又怕刘晓妍伤心。其实他也希望与妻子和好,至于刘晓妍,他始终把她作为自己的好朋友。可是,刘晓妍的心里也是把他作为朋友吗?显然不是。她开始把他当朋友,后来知道自己与妻子的情况后,肯定还有进一步的企图。   一   汪吉元临出国时,告诉于江波,大平县有问题,不是小问题,而是大问题。于江波说,大平县的县委书记毛二升,是祁富贵提起来的七十多名县级干部中的一个,是不是还有什么原因。汪吉元对市委书记说,他原以为那个地下烟厂可能在大平县,可是暗中派出的侦察人员没有发现这方面的任何蛛丝马迹,相反的,侦察人员发现了一个怪现象,大平县对外来人员都很敏感,生怕他们会发现大平县的什么秘密似的,大平县公安局副局长王鑫,曾是于波在省公安厅工作时的部下,王鑫拍着胸脯保证说,在大平县,绝对没有假烟厂。   于江波分析说,王鑫敢拍胸脯打保票,这就说明大平县的“问题’跟假烟厂没有关系,那么,还会有什么问题呢?汪吉元接上说,老百姓说“政府的债务火车拉,教师的工资贷款发”,他感觉大平县的问题跟这句顺口溜有关系。   汪吉元提供的信息,进一步坚定了于江波微服私访大平县的信心,这就引出了市委书记在大平县因为“微服”而被软禁的一系列麻烦。   在商量对毛二升进行审讯时,于江波指示说:“汪书记,在移交市检察院之前,你负责接触毛二升。看除银矿事件外,有没有其他方面的新动向,比如假烟厂方面的。”   “好的。”汪强进一步征求市委书记的意见:“于书记,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有。”市委书记说:“关于软禁我的这个问题,就别再落实了,肯定是毛二升安排的,毫无疑问。”   “我明白,于书记。”   正说着,秘书索玉敲门进来了,他说:“于书记,中组部的李司长,还有省委组织部的杜鑫部长等领导已经到了。他们请你过去。”   “好的,我马上到。”   市委书记走后,汪强来到了市纪委在郊区的秘密“谈话”室。在监察局长的陪同下,汪强开始与毛二升“谈话”。   “毛二升,本来是到检察院交代问题,可于书记讲你为大平县的经济还是做了不少工作。所以,我们在这里仍以‘双规’的形式与你‘谈话’,希望你能有个立功表现。”   “立功表现?”毛二升已经没有了一丁点儿百万人口大县县委书记的气势了:“汪书记,立功有什么用?死了两百三十一人,失踪一百一十六人,杀我一百次头都够了。我立功有什么用?……不过,我也冤哪!”   “你冤什么?”   “冤的是我还没有捞够!”毛二升声嘶力竭地大叫了起来:“别说出国了,我他妈……这就死人了。这是天意啊!”   “毛二升!”汪强大喝一声:“你冷静点!”   毛二升在汪强的断喝下,愣愣地盯了汪强几秒钟,才冷静下来了:“他们,该捞的也捞了,不该捞的也捞了。出国的出国了,升官的升官了,我呢?有什么呀!才几百万元,就碰上了这倒霉的事故,不然的话……不然的话,我很快也就出国了……”   “出国?”汪强面对这个恬不知耻的家伙,冷笑了一声说:“你以为出国就完事了,我告诉你,你跑到哪里,都逃脱不了一个出路,那就是接受人民的审判!”   “汪书记,你也别在我面前大呼小叫,别的我不说,你们抓了三四年了,衣环球抓回来了吗?”   没等汪强回答,毛二升又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人家在外国吃香喝辣,玩女人住别墅,有本事你们去抓回来呀!”   “毛二升!”汪强又一次提出了警告:“你叫什么?有理不在声音高!”   “好,我不叫了。”毛二升又一次低下了头,说:“汪书记,让我抽支烟吧。”   汪强满足了毛二升的要求,毛二升一口吸下了半截香烟,舒服地把吞进肚里的烟从鼻孔里吐了出来:“汪书记,我说错了吗?”   “错了!”   “错了?”毛二升又盯住了汪强。   “衣环球已经被我公安人员抓回来了!”   毛二升有点吃惊地望着汪强。   “确切地说,被金州市公安局局长汪吉元抓回来了。当然,还有公安部的同志。”   毛二升相信汪强说的是实话,因为这个汪吉元太厉害了,他早就派公安盯上了大平县。“这次大平县的事情也和汪吉元有关?”毛二升问。   “还是少说两句废话吧,我问你几个问题。”   毛二升垂下了眼睑,等着汪强的问话。   “你是怎么当上县委书记的?”   “这还用问吗?是我用四万元买来的。”   “大平银矿究竟是谁开的?”   “这么说吧。”毛二升把已经燃到头的烟蒂扔到了一边的垃圾桶里说:“名义上是大平县矿管局的,实际上是衣环球的。”   “衣环球?”汪强惊讶地叫出了声,但很快又保持了平静:“这跟衣环球还有关系?”   “有,早在五年前,衣环球就盯上了大平这块风水宝地。他说烟厂被查,那是迟早的事,而开银矿可是合法的。”   “什么烟厂?是那个造假烟的地下工厂吗?”   “是。”   “这个假烟厂在哪里?”   “这个可真不知道。据我所知,好像不在金州地区。”   “究竟在哪里?”   “真不知道。”   “你这银矿衣环球投了多少钱?”   “据石金山说,衣环球投了五百万。”   “石金山与你是啥关系,和衣环球又是啥关系?”   “石金山和衣环球是表兄弟关系,与我也是亲戚关系。”   “什么亲戚?”   “我的小姨子是石金山的媳妇。”   “这几年银矿给衣环球交了多少钱?通过什么途径交?”   “我知道的情况是每年给衣环球交一千万元,是通过衣环球在香港的一个叫什么水的人打到香港的账上。”   “石金山给你们每年分多少钱?”   “我和县长老钱一百万元,柳金、汤家声是五十万元。”   “每年都分吗?”   毛二升点了点头。   汪强看了一眼在一边的记录和沙沙响的录音机,又与一边的监察局长对视了几秒钟,见监察局长点了一下头,汪强又问:“省矿产管理局批准大平银矿的批文是怎么搞到手的?”   “是祁富贵通过省上一位领导给特批的。”   “是省上哪位领导?”   “我已对天发过誓,决不出卖朋友。”   “那好,请你说明,给这位领导送的钱一年是多少?”   “一百万。”   “是石金山送的吗?”   “不是,是我送的。”   “石金山知道你把这笔钱送谁了吗?”   “他不可能知道。”   “为啥?”   “我们有规矩,不该知道的事情,谁都不准问。”   “毛二升,你已经告诉我们了,省上这个领导是谁。”   “我没有。”   “我们到省矿产局一查,不就清楚了?”   “你们查不出来的,他可是比谁都聪明。”   “哼!聪明反被聪明误,这话的意思你该明白吧?”   “明白。”   “好吧,你把石金山送礼的次数、数量,还有存哪、放哪了全都写出来吧。”   “放哪、存哪了,我不会告诉你们的。”   “为什么?”   “交出来是死,不交也是死。我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呢?”   “你去写吧。”   两名武警把毛二升带了下去。   汪强把审理室主任刘云叫进了办公室,放下了手中的材料说:“怎么样?石金山交代了些啥情况?”   “汪书记,石金山交代的情况和毛二升、强永泰他们交代的几乎是一个样,省上这位领导是谁,说只有毛二升一个人知道,问他,你猜测是谁,他说如果是猜测的话吗,可能是……”   “是谁?”汪强问。   刘云走过去把门锁碰上后,轻轻地说:“马副书记。”   “他在供词上也是这么写的?”   “不错。”   “假烟厂在什么地方?”   “他们都知道衣环球有个规模很大的假烟工厂,可是究竟在哪里,谁也说不知道,可以这么讲,他们都是围绕银矿做文章的人,衣环球的其他情况,他们确实不清楚。”   “把全部材料移交检察院,进入法律程序吧。”   “好的。”   刘云走后,汪强打通了于江波的手机。“于书记,给你汇报这里的情况,根据种种迹象看,有关假烟工厂的事情,他们确实不知道。”   “看来假烟工厂的事儿是个谜呀。……那个省上的领导究竟是谁?”   “这个,只有毛二升知道,可他声称宁死也不供出这个人来。”   “你的意思呢?”于江波问。“我已经安排按法律程序进行了,让他们到检察院去说吧。”   “噢,对了,汪书记,今晚上省委组织部的同志要找你谈话,请你八点钟准时到金州宾馆。”   “好的。”   二   中央、省里派往金州的考查组圆满地完成了考查任务。考查组走后不久,省委组织部部长杜鑫一行来到了金州。在于江波主持的最后一次中共金州市委常委会上,杜鑫代表省委、代表陈小刚书记,宣布了两项决定:“免去于江波同志中共金州市委书记职务,保留省委常委一职,另有任用;免去程忠杰同志中共金州市委副书记、金州市人民政府市长职务,另有任用。”   宣布免去于江波的市委书记职务,常委们没有一丁点儿大惊小怪。因为于江波要上省里当省委副书记的“路透社”消息早已变成旧闻了。可程忠杰的“另有任用”就让大家吃惊了,如果按常理接替市委书记,就该是直接任命,为什么还要“另有任用”呢?   “经中共陇原省委常委会研究决定:任命汪强同志为中共新城市委书记;中共金州市委副书记王琼同志为金州市人民政府代市长。”杜鑫宣读完文件后,在常委们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冲于江波说:“于江波同志,王琼同志目前还兼任中共大平县委书记,鉴于大平的党政领导也是刚刚到任不久,为了不影响工作,就在你主持的最后一次常委会上,看是不是把大平县委书记的人选决定下来?”   “从不影响大平县委工作的角度看,我同意杜部长的意见。”   于江波说着冲新市委书记汪强:“你看呢,汪书记?”   “我完全同意。”   汪强没有因为刚刚被任命为市委书记就飘飘然,仍然和过去一样,不紧不忙地说。   “你说呢?程忠杰同志。”杜鑫又征求程忠杰的意见:“你看哪位同志合适?”   “我提议让市委副秘书长唐天同志兼任中共大平县委书记。”   程忠杰把目光投向了喝白开水的于江波:“于书记,你看……”   “我同意唐天同志任中共大平县委书记,这个同志工作能力强,办法也多,也很有魄力。”于江波表态说。   唐天的任命,被全体常委通过了。   杜鑫接着说:“你们的事儿完了,我接着来。”   杜鑫点燃了一支香烟,狠狠吸了一口说:“于江波同志,你先说说,再请新市委书记说。”   于江波用手轻轻扇了扇杜鑫吞云吐雾飘来的一缕缕烟雾说:“在我离职前,我先给汪强同志交代两项工作。”   于江波看了一眼汪强,端起透明的细圆形水杯喝下了一口白开水说:“老百姓在两段顺口溜中提到的问题,在全体常委和全市人民的共同努力下,基本上解决了。剩下两件事,就交给你了。一件是‘走私香烟军车拉’,另一件是‘下岗工人街上爬’。”   “这第一件事,到目前还没有结果,这金州的假烟到底是哪里来的?到现在未查出来。第二件事已经落实得差不多了,但还有就不了业的下岗职工。同时一部分职工未拿到足额的生活保证金。除此之外,就是同意市委市政府发文在全市干部群众中进行的这场大讨论。那就是吸取大平县的教训,坚决杜绝安全生产中的大小事故隐患;其次是各级党委政府自查自纠领导干部渎职行为的问题。很好地吸取大平县‘教师工资贷款发’的惨痛教训。”   于江波又一口把细圆钢化玻璃杯的白开水喝干了,副秘书长上前来续满了水。   于江波继续说:“汪书记,我还是那句老话:吃着人民的,拿着人民的,我们就得为人民做事。其他的冠冕堂皇的话我就不说了。对于汪强同志,我还是百分之百的信任的。”   “于江波同志,能不能借此机会把你们金州百姓创作出的两段顺口溜说一下,让我们顺便欣赏一下。欣赏的同时,也听听金州市这三年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杜鑫意味深长地说着,悠然自得地继续吞云吐雾。   “好的。我刚上任时,顺口溜是这么几句:   市委书记军事化,   卖官书记咚咚嚓,   法院院长不懂法,   公安局长卖字画,   电力局长点着蜡,   粮食局长搞自杀,   水利局长守着干河坝,   国有资产私人化,   下岗工人泪哗哗。   这卖官书记、法院院长、公安局长、国有资产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至于电力局长早就笑哈哈了,因为华侨企业家于菲女士投资与我市合作的电力公司已经投入了运行。不仅解决了我市工农业用电问题,而且这两年还给兄弟市区供电,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都是很好的。剩下的水利局长,我们的‘引黄入新’工程马上就要竣工了,到那时,水利局长就不仅是一个笑哈哈的问题了,这项造福金州人民的工程是我们全市人民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喜事!”   常委们热烈地鼓起掌来,省里来的杜鑫部长一行也鼓起了掌。   这种掌声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掌声,这种掌声是常委一班人对于江波工作肯定的一种掌声。这热烈的掌声,是任何力量也不能阻挡的。   掌声过后,人们还在猜测着,这程忠杰不当市委书记,也是随于江波去省里任职吗?于江波是省委副书记,这程忠杰该是个什么职务等着他呢?   “说说新的顺口溜。”杜鑫催促道。   “这新顺口溜让我们程市长说吧,别让我一个说尽了。”于江波笑着冲程忠杰说。   “好啊,程忠杰同志,你就说吧。”   “这新的顺口溜是,”程忠杰也是不慌不忙,道出了新顺口溜:   金州干部顶呱呱,   独臂英雄人人夸。   造福百姓事,十件本不差,   尚有不如意,定要深里挖。   走私香烟军车拉,   黑社会头子没法抓;   政府的债务火车拉,   教师的工资贷款发;   楚辉挣钱学校花,   下岗工人街上爬;   ‘烈士’包二奶不违法,   坐台小姐笑哈哈。   这前四句是对我们金州干部的肯定,尤其是独臂英雄汪吉元,我们的公安局长,还让老百姓给点出来了。‘政府债务火车拉,教师的工资贷款发’,这指的大平县。他们为了给死在矿井里的老百姓赔命价,挪用了财政的三千多万元,没有钱发工资,又怕教师们告状,就只好贷款给教师们发工资。现在,这个问题,已经得到了圆满的解决。大平县的违纪干部该抓的抓,该关的关了,很快就要接受人民的审判了。三千多万的财政借款银行出面让新组建的银矿还上了。另外,金州‘楚辉’公司被新闻媒体称之为‘楚辉’现象。目前的楚辉公司已归口到了市委、市府办,专门为领导干部服务。他们服务的内容只有一项,那就是代领导干部处理所有的礼品和送礼人,轻者警告处分,重者移交纪委监察部门。这个举动是对还是错?目前,已在全社会引起了轰动,报社正在组织讨论。但就我们这几年运行的情况我看还是很好的。”   程忠杰喝下了一口茶水后继续说:“当然了,这‘走私香烟军车拉’的问题至今是没有一点线索。你查得紧了,这假烟就不见了,查得松了,又冒出来了。看来这的确是个很棘手的问题。至于黑社会头子衣环球,在国家公安部的帮助下,已被我们的独臂英雄汪吉元同志抓回来了!”   又是掌声。   程忠杰继续说:“我对汪强同志的看法,跟于书记一样,多的话我也不重复了。我只能对汪书记说,我也是那句老话,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是官就得做事,还要做出成绩来。要有立功的思想,为人民建功立业。无功便是过,没有功的干部,绝不是好干部!”程忠杰的发言,也在一片掌声中结束了。   “这次会议,我认为开得很好,我们进行下一项,请新市委书记、代市长做表态发言!”杜鑫部长说着话,依旧吞云吐雾。   汪强平静地说:“首先感谢省委、市委对我的信任。我一定像于书记那样,和市委一帮人搞好团结,把金州的各项工作做好。”   “这做好工作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它的分量是很重很重的。我感到我的压力也是很重的。可是,以于书记、程市长为首的金州市委已经给我们做出了榜样。在他们的领导下,金州的社会风气、治安状况、基础建设等等都取得了世人瞩目的成就。尤其是‘引黄入新’这个造福金州人民千秋万代的宏伟工程,也即将竣工了。所以,我和王琼同志,应该说是非常非常的幸运。我们等于是在前人栽的树下乘凉,在前人栽的树上摘桃。当然了,我们决不会光乘凉、光吃桃子,还要栽更多的树,把金州的工作做得更好。以优异的成绩报答于书记、程市长对我们的教育和培养。从这个意义上讲,我才感到肩上的担子有点重了。我希望于书记、程市长,还有省上的领导们能继续给我们以大的帮助。”   “你放心吧,于江波同志,程忠杰同志到省里工作,他们能不偏着你汪强?”杜鑫擦灭烟头打趣说。   大家笑了起来。“那我先谢谢了……”汪强说。   程忠杰打断了汪强的话:“汪书记客气了,正如于书记说的,金州今天的局面,是靠大家的共同努力。尤其是你汪书记,也做出了很大的成绩嘛。别老是说乘凉呀,摘桃呀的话来。”   “对!”于江波接过程忠杰的话头说:“汪书记,程市长说得好,这金州的事是大家共同做出来的。所以,你说‘教育培养’四个字,言重了。我于江波呢,缺点也不少。临走时,还要多听听同志们的意见呢!”   “于书记、程市长,我当着省上的领导说句心里话,我汪强何德何能,做这个市委书记?要不是遇上你于书记、程市长这样的好领导,我纵有上天入地的本事,能干啥?说实话,这三年,是我仕途为官道上最为心情舒畅的三年。我在二位身上学到的东西,是我这辈子最为珍贵的一笔财富。所以,我说的教育培养真是肺腑之言。当然了,我这话也可以说成是党的教育和培养。可是,这要看这个代表党的人是谁。要是祁富贵、兰强那样的人,能有我汪强的出头之日吗?我这个人天生不懂得给人家送礼送钱,你说我能坐到市委书记这个位子上吗?”   汪强说得很动情,虽然他的话没有多少理论上的东西,可是大家都听出了这个新市委书记的心声。   最后是代市长王琼的表态发言。她说,她也是在于书记和程市长的关怀下,才从汤县来到了市委任职,今天组织上让她当代市长,她没有什么话讲,只有一句话,党指到哪里她就干到哪里。   王琼代市长的发言,很容易让人想起“文化大革命”中那种表忠心的场面。可她说的是心里话,是很实在的话。最后,她表态说,她一定努力,做一个称职的好市长。   会议开得很热烈,气氛很好,终于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了。 第十五章   宣布免去于江波的市委书记职务,常委们没有一丁点儿大惊小怪。因为于江波要上省里当省委副书记的“路透社”消息早已变成旧闻了。可程忠杰的“另有任用”就让大家吃惊了,如果按常理接替市委书记,就该是直接任命,为什么还要“另有任用”呢?   一   汪吉元从W国回到金州后,就接到了到省公安厅任副厅长的命令。汪吉元给新任金州市公安局局长宿伟交代完工作后,想悄悄地离开金州。可是,他想错了,全局公安干警自发地在金桥大酒店为汪吉元设下了欢送宴席。   汪吉元批评宿伟道:“小宿,这一定是你捣的鬼。”   “错了,汪局长。这件事我确实知道,可我根本不能说服他们。他们说,这两年他们的工资提高了,住房也解决了,工作也顺心了。现在局长要去省里,哪有不送送的道理。”   汪吉元实在是无奈,只好和妻子张珍珍赶到了金桥大酒店一楼的大厅。到达金桥门口时,他有点吃惊了,门口的公告牌是这样的内容:   各位宾客:   本酒店今天下午内部开会,不对外营业,请新老顾客谅解。明日照常营业。   金桥大酒店餐厅 即日   金桥大酒店女经理刘晓妍走出来了,她大方地握住了汪吉元的手说:“汪局长、汪夫人,快请进吧,于书记、程市长他们已经到了。”   “啊?”汪吉元转身看宿伟,后者冲刘晓妍努了努嘴。   刘晓妍说:“今天的活动是我们酒店和公安局全体干警及其家属合办的,市上的领导是酒店请的。请汪局长别怪宿局长。”   汪吉元只好顺从地走进了大厅,大厅里已经坐了不少客人,不过大多数确实是公安局及下面几个支队的干警和家属。会议主席台的上方是一条大横幅,上面写的是“金州市公安局全体干警、金桥大酒店欢送汪吉元局长酒会”,主席台边嘉宾席上坐着的市上领导和家属发现了汪吉元,市公安局的干警和家属们也发现了他们的汪局长,一群怀抱鲜花的少先队员们也发现了他们心目中的“独臂英雄”,顿时,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来了。   汪吉元嗔怪的又看了一眼宿伟。   刘晓妍说:“汪局长,今天的花费全是你们干警们自己掏的腰包,我们酒店免费提供场地。纯粹是自发的,跟公家没有关系。”   汪吉元在窘迫中,被少先队员系上了红领巾、戴上了花环。   于江波、程忠杰、汪强、王琼等人站起来迎了过来,汪吉元这才迈开大步迎了上去,与领导们一一握过了手。   于江波说:“汪吉元同志,今天的客是市公安局全体干警集体请的,同时大酒店的经理免去了场地等不少费用,我们都是沾你的光来蹭饭吃的。别绷个脸不高兴。快坐,快坐。”   汪吉元还说着“这不合适,这不合适”的话。汪强说:“汪局长,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这话要是让你的部下知道了,不知要多伤心呢!别说了,看,仪式开始了。”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大家好!”   端庄、秀丽的金桥大酒店经理刘晓妍款款走上主席台:“金州市公安局全体干警与金桥大酒店共同在这里聚会,举行欢送我们金州的‘独臂英雄’汪吉元局长酒会。我宣布,欢送会开始!”   又是掌声。   “酒会第一项,诗朗诵——《独臂英雄之歌》,有请——公安幼儿园田静老师!”   刘晓妍向台下做了个请的手势。田静老师走上主席台,富有感情地朗诵道:   当官不为民办事,   不如回家放羊去。   朴实无华的言辞,   共产党人自谱的歌曲。   恶霸豪华的饭庄,   化作轻烟顺风而去。   当官不为民办事,   不如回家放羊去。   气吞山河的言辞,   用鲜血写成的歌曲。   为了老百姓不让坏人欺负,   英雄为此失去单臂。   当官不为民办事,   不如回家放羊去。   在W国土上作词,   用飞机在天空中谱曲。   追魔跋涉千里万里,   报效祖国始终如一。   ……   雷鸣般的掌声中,汪吉元被请上了主席台。此时此刻,他激动的心情根本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他想起了远在异国他乡的女儿霞霞。汪霞那稚嫩的童音又在他的耳边想起:“哇!我爸爸立特等功了!”他想,如果女儿霞霞在家里,将会分享他此刻的荣耀。   刘晓妍的做法像一个专业的主持人,她把话筒送到汪吉元跟前问:“请问汪局长,面对如此的战友情,你最想说的话是什么?”   “我最想说的第一句话还是那句老话:‘当警察不为民办事,不如回家捅炉子’。”   又是掌声。   “第二句话是谢谢市委市政府的领导,是你们给了我为人民办事的机会。”   又是掌声。   “第三句是谢谢公安局的全体战友们,没有你们的支持和帮助,我汪吉元纵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做出想要做的事情来!”   汪吉元向大家鞠了一躬。   雷鸣般的掌声。   “请问汪局长,此时此刻,你首先想到的是什么?”   “就在我刚上台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是在美国读书的女儿霞霞。我想,她要是在台下的话,会非常高兴的。”   听到汪吉元提起女儿霞霞,与会者的心为之一沉。谁都知道汪霞为什么会去美国读书?是因为汪吉元未成年的女儿在1999年的那次统一打黑行动中,被环球集团衣环球的死党钱虎绑架作为人质,最后又被这个十恶不赦的家伙强暴了。华人女企业家于菲是金安三十年前的情人,她对汪吉元非常尊敬。为了让这个身心饱受摧残的小女孩有个学习的好环境,她把小汪霞带到了美国。如今的小汪霞,已经十六岁了,刚考上美国一所大学,她在华人女企业家于菲的监护下,生活学习都非常好。   汪吉元女儿的这段历史,在金州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汪吉元一提到女儿,大家心情就格外沉重。   刘晓妍马上转移了话题,她问:“请问汪局长,你这次去W国抓衣环球,还顺利吗?”   “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特别顺利,能圆满完成任务,我认为就是胜利,当然了,多亏国家公安部派出的侦察员们,他们一个个都有不凡的身手,再加上我国驻W国使馆人员的帮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们中国现在强大了,好多国家对中国人都很友好。在W国,我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这些。就因为这些来自方方面面的帮助,才使我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谢谢大家!”汪吉元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走下了主席台。   接下来是王琼代市长代表市委、市人大、市政协、市政府致欢送词;市公安局新局长宿伟、公安干警代表等都上台发了言。紧接着,于江波、程忠杰、汪强也在餐桌边即兴发了言。   不管是领导,还是干警,大家都对汪吉元为金州市做出的贡献,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之后是表演节目,公安幼儿园的娃娃们表演了舞蹈《我们的明天》,幼儿园的老师还表演了一个独舞,金桥大酒店的两个大师傅表演了两段秦腔……   唱歌是自由的,人人都可以上台唱。唱歌时,干警家属们还请市上的领导们跳舞。菜也一道道上来了。大家没有划拳,只是相互碰杯。酒会在祥和的气氛中进行着。   领导们也上台唱了不少歌。于江波上台唱的是《爱拼才会赢》,程忠杰和王琼合唱的是《十五的月亮》,汪强唱的是外国歌曲《红莓花儿开》,汪吉元唱的是《少年壮志不言愁》……酒会上最忙的是汪吉元和他的夫人张珍珍。因为是欢送的对象,所以干警们的家属一个个排着队请汪局长跳舞,在跳舞的过程中,她们以家属的身份感谢汪局长的关怀。汪吉元不厌其烦地说,工作都是大家做的,别谢他一个人。她们就反驳道,不对,过去他们没住房,没有钱花,孩子连幼儿园也上不起。现在这一切都解决了。汪吉元就说,这些都和前任局长金安的工作分不开,所以,别谢他一个人。   汪吉元夫人张珍珍也是酒会的主角,首先是市上的领导请她跳,接下来是干警们也一一请她跳。在跳舞的间隙,他们都说着差不多的话,无非是你支持汪局长工作,辛苦了之类的。一个伟大的男人身后,有一个伟大的女人。汪局长成了他们这个都市的英雄,她就是那个伟大的女人。说得张珍珍脸红心跳,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的刘晓妍大方地走过来了,她在给市上领导一一敬酒的同时,也给领导夫人们敬酒。敬到梁艳芳时,她脸上表现出的复杂表情让于江波捕捉到了。敬酒之后,于江波请刘晓妍跳舞。   刘晓妍假意推辞说:“还是请夫人跳吧,于书记忙于工作,不顾家里。嫂子那么辛苦的……”   梁艳芳大方地说:“小刘呀,你就别客气了,你陪老于跳吧。”于江波这才拥着刘晓妍跳了起来。   梁艳芳请程忠杰,他俩也跳了起来。   大家都跳了起来。   于江波感到刘晓妍把他的手使劲捏了一把,就冲刘晓妍笑了笑说:“小刘,我……”   “我什么?”   自己和刘晓妍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于江波近来常常这样问自己。是朋友关系吧,有点浅了;是情人关系吧,似乎又重了。他想,如果妻子梁艳芳继续不理他,如果兰强的状告的再晚那么一点点。说不定,他可能就和刘晓妍发生什么了。   “我,小刘,对不起。”   “对不起我什么?”   于江波欲言又止。   “为什么会‘对不起’?”刘晓妍穷追猛打。   “以后告诉你吧。”   “以后你就是省委领导了。”   “你也可以来省里开公司呀。”   刘晓妍幽怨地盯了于江波一眼,把目光投向了别处。她发现程忠杰和梁艳芳说得很投机,两个人兴高采烈地边跳边说着什么。   一曲终了,于江波说:“谢谢!”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客气。”刘晓妍用手把滑落在额头的一缕头发往后捋了一下,款款走过来,坐在了梁艳芳的一边。   “嫂子跳得真好。”刘晓妍夸奖道。   “好啥呀?哪有你们年轻人好。”梁艳芳笑笑说:“我们家老于常常说起你,说小刘非常能干,很了不起。”   “谢谢嫂子的夸奖。”……   于江波、程忠杰、汪强、王琼等又开始给干警们敬酒了。   第一个敬酒的是汪吉元。“来呀,汪副厅长!我们祝福你前程远大,身体健康,合家幸福!”于江波端起酒杯说道。   “汪厅长前程远大!”   “别忘了我们新城!”   “多支持我们的工作!”……   汪吉元边和领导们碰杯,边说:“谢谢,谢谢各位对我的信任和支持!”   “干!”“干!”……   见领导们到另一桌上敬酒去了,汪吉元拉起张珍珍说:“拿酒具来,该我们回敬了。”   张珍珍拿过酒壶。在里面放了六个杯子,把酒一一斟满,站了起来。汪吉元接过酒壶,和妻子一桌挨着一桌,回敬起酒来。……   酒会还在继续着……   汪强请于江波、程忠杰坐在了一边的沙发上,王琼也过来了。“于书记,程市长,你们也快要走了,市四大班子都提出要隆重地欢送你们一下,我得给两位领导把这事汇报一下。”汪强说。   “有这个必要吗,汪书记?”于江波说:“人家可是自己掏腰包呀。再说了,到省城也就四百里地,今天不见明天见,搞这一套,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吧?”   “哎,于书记呀!”程忠杰说:“这你得听我老哥一句,这迎来送往,可是人之常情呀。再说了,要离开金州了,大家要表表心意,也未尝不可呀!”   未等于江波回答,程忠杰对汪强说:“汪书记,你看这样好不好?越简单越好,我看今天这菜就不错嘛。没有山珍海味,可大家还吃得心情舒畅。这费用嘛最好是……”   “这费用由我们金桥大酒店出!”刘晓妍抢过程忠杰的话头说:“程市长、于书记,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客人了。这客随主便的道理,领导们该清楚吧?”   “对!小刘这话正确!”汪强插言说,王琼也附和着。   “好啊!”于江波笑了:“就宰刘经理一顿吧。”   “不过。”程忠杰接上说:“就按于书记的意思,越简单越好。”   “‘引黄入新’工程大典时,我可要破费一次了。下挂面不调盐,我有言(盐)在先。”汪强兴冲冲地说。   “那是自然。”于江波接上说:“情况和情况不一样嘛,这方面的事你汪书记说了算。我和程市长已经是真正的客人了。”   大家说笑了一番,刘晓妍说:“于书记,公安局的同志给你点了一首《人民警察之歌》,说要请老局长高歌一曲呢!”   “好!我去唱!”于江波雄赳赳地走上了主席台,手拿话筒唱了起来,激昂的歌声响彻整个大厅。   大家热烈地给于江波鼓着掌……   二   汪吉元说啥也没有想到,那天晚上他会走不出金州市。省公安厅派来迎接汪吉元的是刑侦总队副政委王俊。此人大家都认识他,三年前,他是省公安厅刑侦处处长,来金州市办过案子。王俊到达金州已经是下午5点钟了,那时候,欢送汪吉元的活动才刚刚进入高潮。王俊通过金州市公安局局长宿伟,把装载着汪吉元全部家当的一辆客货车先打发去了,自己连同司机留下了两辆小车。他自己驾驶的是白衣蓝裙子、高悬红绿相间警灯的红旗牌警用小轿车。给汪副厅长的那辆是新购的国产奥迪车,车身是黑色的,没有警灯,只有牌照上的“陇O”字样,才告诉人们这也是一辆警用小车。   警用小车有两种,白衣蓝裙、高置警灯的小车是出警车,和地方车没有什么两样,挂有“O”牌的小车是公安警勤两用车辆,多为首长座车。   当王俊把两辆车停放在金桥大酒店门口时,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晚上9点钟,是规定接汪吉元副厅长出发的时间。可是,酒会的架势看不出一点要散场的样子。王俊便独自一个人走出了金桥大酒店。   此时的大酒店外面,一片花灯,霓虹灯饰广告此起彼伏,车辆行人忙忙碌碌。王俊转身看大酒店的停车场时,吓了一大跳,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了停车场的一角。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保安人员在场,连自己留下的司机也不见了。王俊预感到要出什么事情了。今年春天,“法轮功”人员在省城闹事时,就是这样子的场景。他们把酒店的保安一一给捆绑在一间小屋子里,当警察赶到现场时,震惊省内外的“法轮功”自焚惨案已经发生了。   今晚这些人是干什么的,是闹事的,还是“法轮功”人员?   王俊来不及判断这些人的身份,他担心自己被这些人发现了。到那时,想走也走不了,说不定要发生什么事情呢!   王俊马上拨通了宿伟的电话:“宿局长,赶快通知武警和公安出动,这里要发生重大事件了!”   “王政委,你说什么?请说清楚一点!”   王俊把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宿伟说:“王政委,你别走开,我出来了。”   王俊见宿伟走出来了,关上手机说:“要出大事了,你瞧瞧!”   话音未落,几个人冲上来了,王俊忙拔出了手枪。   宿伟摁住了王俊拔出的手枪说:“王政委,你可能误会了,他们几个我认识。”   王俊只好收起了手枪,如临大敌地看着这些人。   “是你们呀!”   “宿局长,我们是来送汪局长的。”   宿伟和几个老乡握手时,王俊才放下了心。听到这些人大多来自乡下时,王俊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胸口涌动。   正说着,停车场里打出了几条横幅。   最前面一条横幅是以“常连乡全体村民”的名义做的,上书七个大字——“咱们的好警官”。   第二条巨幅的落款是“环球集团公司”,上书的小字是汪吉元常说的一句话:“当官不为民办事,不如回家放羊去。”中间的大字是:“汪局长,金州人民舍不得你走!”   第三条横幅上则是:“人民警官为人民,人民不忘汪局长!”   参加酒会的领导们也出现在了酒店门口,突然,停车场的几个巨型大灯亮了,照得停车场如同白昼。中间环球集团的锣鼓响了。紧接着一条命名为“环球龙”的巨型大龙摇头摆尾,在锣鼓声中被几十个汉子推过来了。龙嘴里喷出的是环球公司酒厂的新产品“环球春”玉液。香味四溢的酒喷涌着……   汪吉元默默地走进了欢送的人群,来到了巨龙前面。巨龙停止了摇摆,锣鼓也停下来了。   “乡亲们!”汪吉元登上了“巨龙”的一只轮子,突然间人群中的记者纷纷操起了大大小小的家伙,把镜头对准了汪吉元。   汪吉元充满激情地说道:“我汪吉元何德何能,劳乡亲们这样隆重地来送我……”   常连乡的乡民们齐刷刷地跪倒在了地上,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汪局长,你让我们叫你一声青天吧!”   汪吉元急忙从“巨龙”轮子上下来,往前几步也跪在了乡民们的前面,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同时,他又想起了几年前心爱的女儿被钱虎强暴的情景,想起了常连乡死去的白森老师和葛大爷……   汪吉元泪如泉涌:“乡亲们!父老们!你们咋叫起我青天来了?你们不能这样啊!……父老乡亲们,如果不是市委、市政府和你们支持我们,我汪吉元能有多大的能耐啊!……”   “乡亲们!同志们!”   于江波登上了刚才汪吉元踩过的那只“巨龙”的轮子,他大声说:“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你们应该叫汪吉元同志为青天。我们共产党人为什么不能叫青天?尤其是像汪吉元同志这样的好干部,应该是青天!”   停车场里很静,乡民们一个个眼含泪花扶起了泪流满面的汪吉元。于江波的声音继续在停车场里回荡:“古代有包青天,是因为包龙图铁面无私,他被人民称作是青天!今天,乡亲们在心底又喊出了个青天!我认为,这是我们中国共产党人值得骄傲的一个称呼。刚才,汪吉元同志说了,说老百姓不能叫他青天。为什么不能?我觉得这个称呼对于汪吉元局长来讲,是当之无愧的!”   乡民们为于江波的讲话鼓起了掌!   “乡亲们!同志们!我们今天参加的这个酒会不是政府出钱,是公安局全体公安干警和金桥大酒店全体员工自己掏的腰包。我们也在为汪吉元同志送行。从这一点上看,我们的党风正在朝好的一面转化。另外,大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都市英雄汪吉元同志在国家公安部的配合下,已经从W国将罪恶累累的衣环球抓获归案了,不久,衣环球这个十恶不赦的家伙,将要接受人民的审判!”   掌声。   “同志们!乡亲们!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汪吉元同志已经被上级党委任命为省公安厅副厅长!我相信,他永远是我们老百姓的好警官!”   雷鸣般的掌声。   于江波继续说:“为什么我们的人民群众有一种青天情结,因为我们盼望包青天出世。一句话,老百姓盼望像汪吉元同志这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好官。我相信,我们金州出现了一个汪吉元,还会出现许多许多的好干部的。请同志们相信,我们中国共产党人,一定会超越古人、超越前人,做出前人、古人做不到的大事情来的!”   又是雷鸣般的掌声。   老百姓自发地为汪吉元送行这件事,深深地触动了即将离开金州市的于江波和程忠杰。以汪强、王琼为首的新一届市委、市政府班子的成员也深深地被感动了。如果说:“青天”这个词在共产党执政的今天消失了的话,那么,对于一个执政党来说,那将是一件悲哀的事情。于江波说得好,共产党人应该是青天。没有了“青天”,说不定老百姓对你就没有什么信心了。对于一个老百姓不信任的执政党,那将意味着什么?这的确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你拿着人民的,吃着人民的,不为老百姓办事,老百姓凭什么信任你?   面对老百姓给汪吉元送来的各色样式的礼物,大家感动得不得了。这普通的礼物也是最珍贵的礼物。烧土豆,皮黄澄澄的,亮晶晶的。看到它,你会想起那位老大娘跪在地里,捡来一块一块的土疙瘩,垒成一个类似小“堡垒”的窖,之后一把麦草、一把麦草的把“窖”烧红了,再把土豆放进“窖”里。最后把烧红的土块疙瘩用石块拍碎……几个小时后,扒开“窖”,香美、可口的烧山药(土豆)就诞生了。   老太太挑最好的,个大的来送她们心目中最好的“恩人”。据说,那一年秋天,汪吉元把老太太的孙女从坏人的“魔窖”里抢救了出来,并把坏人绳之以法。   炒黄豆,粒粒饱满、个大晶亮,足足有几十斤。送黄豆的大爷说,去年冬天,他女儿和儿媳妇吵架,跳进了寒冷刺骨的冰水中。眼看着小姑娘被咆哮的冰块要砸着了时,汪吉元的警车下乡路过这里。汪吉元二话没说,跳入河中,救出了小姑娘,而自己却重感冒在医院躺了整整三天。   一罐山药搅团(土豆粥)摆到了桌上,还在冒着热气呢。为了要保住温度,乡下大婶把沙罐揣在怀里,整整三个多小时啊!   乡下大婶说:“俺们汪局长最爱吃的就是俺们乡里的山药搅团!”   “栓子他爹说俺们汪局长要走了,俺庄稼人没啥好吃头,就让他再吃一次俺亲手做的搅团吧。”栓子是大婶的儿子,那年在环球公司打工,不小心看到了衣环球的隐私,被保安打成了残废。告了几年状,官司没打赢,还背上了一屁股两肋巴的债。汪吉元上任后,三次到大婶家调查了解情况,最后终于打赢了官司。在获得了赔偿的同时,打人的保安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   面对这么多的礼物,汪吉元很为难。   程忠杰说:“这些礼物论起价值来,也许值不了多少钱。可论起情分来,它值千斤哪!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无功便是过。吉元同志是用实际行动体现了做官的价值,我的意见是,这些礼物不但要收下,还要带到省城去!”   “我的意思是,请汪局长把这些礼物留给我们金州市吧,我们举办一个廉政教育展览,让全体干部从这些礼物中看到一个共产党员是如何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   “这个主意好。”于江波接话道:“把这些拍成照片,礼物还是让吉元同志带走吧。不然……”   乡民们齐声附和道:“带走吧!”   “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啊!”   “千里路上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啊!”……   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乡亲们在众人的劝说下,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金桥大酒店,离开了他们心中的汪局长。   ……   “因为我汪吉元,让各位领导跟着受累。反正也睡不着了,我请各位吃夜宵吧。”汪吉元提议说:“有桩心愿,顺便给领导们说说。”   汪强接上说:“面对老百姓的深情厚谊,我惭愧呀。我建议于书记、程市长,还有吉元同志,请你们再参加金州市最后一次市委常委会吧。让吉元把心愿也说一说。”   汪强把各位请进了金桥大酒店的一处小型会议室里。   汪强主持会议,他说:“说句题外话,我是不愿意你们三位离开我们金州的。我在你们身上,看到了我们党的希望,看到了我们国家的明天!……我提议,金州市新的常委会同志,从现在起,都向我汪强看齐。我们决不能辜负上届市委领导对我们的期望。我们一定要以汪吉元同志为榜样,做一个老百姓心目中的清官!”汪强表态的时候,大家的心情是不平静的。这样的表决心、表忠诚如果放在‘文化大革命’那个年代里,那是非常得体的。可放到现在,人们也许会感到可笑。   但是,今晚在场的人们,谁都没有感到可笑,他们的心情,也和表决心的汪强一样,是自然而然的,是一种久违了的情绪。   大家的掌鼓得不够热烈,可很有力量。   “非常抱歉,”汪吉元说:“我只做了一个共产党员应该做的一丁点儿工作。今天受到了各位领导和群众的如此看重,心里有的只是惭愧。说老实话,领导交给我的任务我并没有完成。比如说‘走私香烟军车拉’这个案子,到目前还没一丁点儿眉目……”   “走私香烟”实际上是地下黑工厂造出来的假冒名牌香烟,而且这些香烟的质量还是不错的,譬如说罢,省城“九龙”卷烟厂生产的“九龙”牌香烟,闻名全国。这家烟厂前些年给国家上交的税收每年都在十几个亿以上。自从假“九龙”烟充斥市场的近几年里,九龙烟厂每年上交的税收不足一千万元。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重量级的案件。   奇怪的是,假“九龙”烟满天飞,可你不但查不到地下烟厂的确切位置,而且连批发商也抓不到。你怎么抓?据说金州来的假烟都是军车拉来的。你抓住他了,你就是无权检查,人家拿出来的证件把你吓个半死。就这样三拖两拖,直到上上下下的手续办齐全了时,军车里的假烟就像变戏法一样变成了另外一种商品。你查人家的结果就是“吃力讨人骂”,更为严重的是你的上级为此还要被人家狠狠地训上一顿。   看看金州市大大小小的商店里边,哪一家的架板上摆的都是贴有“金州市烟草公司”标志的正牌九龙烟。可假的“九龙”烟在地下,在商店的“卧室”里。假烟虽然无处不在,可你就是无处可查。   你查了,家家都是正牌烟,你不查了,人人都抽假“九龙”。据说,假“九龙”抽起来口感比真“九龙”要好多了。   这是咋回事呢?难道这假烟的质量还比真烟好?“九龙”烟厂的厂长诉苦说:“能不好吗?人家的假烟不上税、费用也低,因为利大赚的就多,只要有钱就能进上优质烟丝。这用好烟丝造出来的烟抽起来口感肯定好,再加上人家给批发商的价格,你正规烟厂根本就没法接受。你想想看,批发商面对的是暴利,就是掉脑袋也敢干!”   的确如此,一条真“九龙”烟批发商拿到手的价格是两百元,而假“九龙”只花一百二十元就进来了,给零售商的价格也低,而零售商往外卖的价格仍然是国家牌价,你想想,这假“九龙”烟能不做大吗?一位烟草公司的经理给汪吉元说过这样一句耐人寻味的话:“不瞒你说,连我们给领导送礼,都送的是假‘九龙’烟。”   这个假烟厂究竟在哪里?在大平县案件的审理中,才确确实实知道这个假烟厂的老板是衣环球,而这个地下工厂在哪里,除了衣环球竟然谁也不知道。真的没人知道吗?知道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可是这些人在暴利面前,在严密的“组织纪律”面前,他们不想说,也不敢说。   “我的愿望是,一定要查出这个假烟厂来!”汪吉元坚定地说:“既然这个假烟厂是衣环球开的,我就撬开衣环球的嘴!这就是我答应出任省公安厅副厅长的原因之一。不然的话,我是不会离开金州的。”   大家都知道,衣环球过去的职务是市人大副主任,也算高级干部了,应该关押在省城,由省检察院负责审理。另外一个原因是,环球大案何止是惊动了中南海呀,连老外都知道,中国陇原省有个衣环球,所以,作为重刑犯,必须在省里羁押。   出于这种种原因,汪吉元才向省里提出,他进入专案组参加对衣环球的审理。省里答应了他的要求,成立了由省公安厅、省检察院、省纪委三家组成的联合专案组。   天快要亮了,市委常委会就破获假烟工厂案,开始了讨论…… 第十六章   自己和刘晓妍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于江波近来常常这样问自己。是朋友关系吧,有点浅了;是情人关系吧,似乎又重了。他想,如果妻子梁艳芳继续不理他,如果兰强的状告的再晚那么一点点。说不定,他可能就和刘晓妍发生什么了。   一   确定好了到省城任职的行程后,于江波来到了金桥大酒店的1088室。一段时间里,他希望妻子梁艳芳能真的离开他。离开他的用意有近乎一半是金桥大酒店的漂亮女经理。他似乎没有想过和这位女经理组成一个新的家庭。如果是那样的话,他首先不能面对的是在省城九龙工作的女儿于妮。其次,大概是传统的东西在他大脑中根深蒂固的原因吧。再次,可能与他的身份有点儿不太相符,谁让你是市委书记呢?女儿于妮早就警告过他:“老爸,你要是胆敢抛弃我妈,我一定会与你一刀两断的。”他倒不怕女儿近乎威胁的言辞,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那就是他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伤害自己这个惟一的女儿。   说起来,于江波也算是个从政的半拉子文化人吧,“糟糠之妻不可弃”的古训,是牢牢铭记在心的,他不敢有一丁点朝雷池越那么一下的心思。……左右想想,还有两个重要的因素是不能忽视的。一个是自己想做一个好官,一个好官的标准就是后院不能起火,反之,你就不是一个好官。另一个是妻子的的确确有恩于他,他不能做一个负心的男人。   没有下决心与刘晓妍走到一起的因素固然是很多很多的,但有一点可能与他曾干过公安有关系吧。他老是有一个感觉,刘晓妍是一个神秘的女人。很多情况下,他都能把另一个女人与刘晓妍联系起来。刘晓妍很像那个叫方丽丽的女人。抛开与刘晓妍组成家庭这个不现实的念头,于江波还是很想与这个女人接触的。就在他朝这个设想迈进时,当然是因为工作太忙太忙了,梁艳芳一番惊天动地的举动动摇了他的这个设想。如果说“楚辉”公司是她一大创举的话,那么她这样做完完全全是为了他这个男人呀。当然了,有一点他是坚信不疑的,他是不会被兰强一伙拉下水的。可是,你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为了你呀!这个时候,他对那个“设想”望而却步了,他甚至庆幸自己没和刘晓妍发生什么。如果发生了什么,他心里会很不安的。……   快要离开金州了,他除了工作以外,首先放不下的还是这个漂亮的女人。他回忆自己走过来的一路,似乎没有为一个女人所困的历史。正因为他没有这样的经历,所以也特想有一点这样子的经历。事实上,他已经到了两难的境地。两难,是一个很好的托词。两难终于让于江波又一次迈上了金桥大酒店的电梯,跨进了1088这间一度使他很愉快的房子。   但他打开房门的一刹那,柔柔的萨克斯音乐《回家》扑面而来,使他的心头一震。映入眼帘的是彩色气球的世界:红、黄、绿、蓝、粉五种颜色的气球一串串挂满了客厅的屋顶、沙发上边的墙;茶几上,是几支点燃着的流泪的红蜡烛,还摆满了水果、红酒、小菜、瓜子等食品和饮料;正面电视机上方,还挂上了几排变换着五彩灯光的小彩龙灯;两个窗台上,摆放着几盆五彩缤纷的花……   如果再挂上一幅红双喜,这简直就像洞房一样。   于江波面对温馨、异彩纷呈的、除自己外再无他人的客厅,竟不知是该坐下好呢,还是站着好。感觉告诉他,刘晓妍可能在卫生间洗澡……但是,卫生间一点声音也没有。他轻轻走到卫生间门口,听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听到一丁点儿声音。他不敢推卫生间的门,他转过身去踩着音乐轻盈的感觉,走进了卧室。卧室里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床头柜上放上了一盆开着花的并蒂莲,在红色的小床头灯的映照下,两朵已经开了的红花鲜艳欲滴,含苞待放的四朵花骨朵已经微微绽开了小口,露出了呼之欲出的艳艳的小花瓣……   于江波已经感到自己醉了。他退出了卧室,走到了沙发边,坐进了软软的沙发里,不由自主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早已关掉的手机。手机打开了,他忐忑地拨下了一串号码。   刘晓妍没敲门进来了,在她关上门背靠着屋门时,她那黑色的高级羽绒服口袋里,手机仍在丁零零地响着。于江波合上了手机,他想关掉手机,他不希望此刻有电话找他,他也不想接任何电话。刘晓妍确实是刚刚洗过澡,蓬松的黑亮的头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好看的螺髻;美艳的脸庞红扑扑的,透出少女一般的娇羞;高级羽绒服敞开着,饱满的胸脯、纤细的腰身极尽显露……   于江波的脸在烧,心在跳,小腹下腾起一股异样的气体。他似乎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他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啊!怎么办?是站起来迎上前去,还是就这样坐着?在工作上他是一个雷厉风行、刚毅果断的男人,在人生的道路上,他叱咤风云、大刀阔斧、浩浩荡荡地一路走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让他艰难的事呢。   正是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刘晓妍笑嘻嘻地走过来了。她把羽绒大衣脱下来扔在了一边的沙发上,端起了早已倒好的两杯红酒,一杯送到了于江波的手上,一杯自己端着:“来,于书记,在平安夜里,我祝你出金州后一路平安!”   “平安夜?”于江波愣了一下说:“怪不得呢,我还以为进错房子了。”   于江波搪塞的当儿明白自己误会刘晓妍了,今天是12月24日,是外国人的平安夜,明天就该是圣诞节了。这中国人就是怪,接受外来事物的能力是越来越强了,连外国人的节也不放过。于江波按捺住了躁动不安的心绪,一口喝下了杯中酒。   “吓着你了吧,于书记。”刘晓妍慢慢地品着红酒说:“我只想和你在这个外国人的节日里一起坐一坐。”   刘晓妍有点伤感地说:“你去了,这种机会怕是没有了。”   “哎,你这是啥话呀?”于江波倒上酒与刘晓妍碰了一下:“你可以来省城看我,我也可以来金州看你呀。”   “省委书记来金州,是视察工作,我去省里找你就不正常了。再说了,听说省委书记有好几个警卫,我能说见你就见你呀?这不和平头百姓一样了?”   “不会的,小刘,你随时都可以找我,我的电话对你是不保密的。”   “好呀。”刘晓妍沉重的心理负担很快卸去了一多半,她举起杯说:“谢谢。”   两个人又碰了一次杯。   刘晓妍把筷子递到了于江波的手里,自己也拿起了筷子。她说:“吃点吧,别浪费了我的劳动成果。”   于江波不想拂刘晓妍的一片心意,他大口大口地尝遍了所有的菜。刘晓妍微笑着,陪着于江波吃着喝着。   于江波的手机响了。他看着手机上的号码说:“我关机了呀。”   刘晓妍脸上掠过了一丝不快,她说:“是我关了机,你不能关机。快接吧,一定是嫂子催你回家呢。”   果然是梁艳芳的声音:“在忙啥呀,你老同学来了,你和他说话吧。”   “老同学?……”   正在于江波吃惊的当儿,省委政研室主任、老同学黄仪的声音传进了耳朵:“老同学呀,快回家!有大好消息!”   “是黄仪呀!”   于江波高兴地说:“你这家伙,有一阵子没来看我了吧?说说看,又是哪个社的消息?”   “新华社消息,你又升了!”   “又升了?我这个省委副书记是早就内定了的。”   “你一步登天,是省委书记。”   “老同学,别开玩笑了,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你是十四个地州市一把手里第二个省委常委,这副省级升省级,怎么就不可能呢?”   “这……”   “老同学,这是真的。中央的领导明天一早就到,过不了今天晚上,省委就会通知你上省城的。”   见黄仪确实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才联想到刚才刘晓妍说的“省委书记来金州,是视察工作”的话。本来嘛,咱这个地方的人称呼副职,从不称“副”字,把“副市长”、“副书记”、“副局长”等等职务都称为“市长”、“书记”、“局长”。所以,刘晓妍的一句“省委书记”,他就理解成了“副书记”。现在看来,刘晓妍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的。   “其他的领导是咋安排的?”   “陈书记要调到中央,刘省长不动,司马书记早就超龄了,现在要退下来,程市长接替司马书记出任省纪委书记。”   “这消息你咋知道了?”于江波还是有点不理解,这中央的决定,你黄仪怎么就知道了呢?   “这不奇怪,你还记得中组部的李司长吗?……他可是我北京一个朋友的好朋友,是他今天下午在电话里透露给我这个消息的。”   “是吗?……那马书记呢?”   “马玉炳调青江省继续当副书记。”   “那好吧,老同学,你等等我,我有点事忙完就回来。”   合上电话,刘晓妍端起酒杯说:“来,于书记,祝你高升!”   于江波端起酒杯与刘晓妍碰了一下说:“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今晚过节是一个方面,祝我高升是第二个方面?”   “是的。……先把酒喝下再说。”   酒杯干了,又续上了。   刘晓妍告诉于江波,她的舅爷是北京退下来的老部长。虽然退下了,可她这位舅爷在中央还是能说上话的,而且还和省委书记陈小刚是莫逆之交。这个消息是舅爷告诉她的,舅爷反复叮嘱她说,这事要保密,因为还未正式下文件,传出来不好。于江波这才想,刘晓妍曾给他说过这位舅爷的事,而且程忠杰也不止一次地说过这位老部长。   “这事会不会是你做的手脚?”于江波满腹狐疑地问。   刘晓妍忙矢口否认:“没有的事,我在那位舅爷面前,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正说着,于江波的手机响了,是市委副书记、代市长王琼打来的。她说:“于书记,接省委通知,让你连夜去省城,明天早上九点开省委常委会。”   于江波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就要挂机。   王琼忙说:“于书记,还有一件事,汪书记让我给你说一声,后天市上的四大班子为你和程市长举行欢送会,请你务必参加。”   “免了吧,王书记,这样做不好。”   “这是惯例,于书记,你一定不能推辞。”   于江波沉思了一下说:“这样吧,王书记,请你也转告汪书记,会我参加,可是一定要从简。”   “这点没问题,汪书记早就想到了,很简单的。复杂了,一来你会不高兴的,二来嘛,金州市好不容易养成的好风气就又要变味儿了。”   “好的,王书记,就这样。……再见!”   合上电话后,于江波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是盯着刘晓妍看。   刘晓妍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就又一次端起酒杯说:“于书记,快回去吧,客人在等着呢。”   他们碰杯,一饮而尽。   握手告别时,两人啥话都没有说,只是对视了五六秒钟。于波说:“再见。”   刘晓妍看着于江波迈着坚定的步子走出了1088房间,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电梯间……   老同学见面,自然是非常高兴的事情。他们扯了一阵闲谈后,切入了正题。黄仪意味深长地说,果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呀,马玉炳为了省委书记一职,折腾了好几年,到头来被调到了青江省,职务仍然是省委副书记。   于江波插话说,尽瞎说,人家说我是金州市最忙的人,你却说我:“有福之人不用忙。”   黄仪打哈哈说,他说的“不用忙”是指省委书记一职。“你于江波为这个省委书记跑过一步路吗?说过一句话吗?送过一分钱的礼吗?”   “这倒没有。”于江波端起微型开水壶在黄仪的茶杯和自己的开水杯里斟上水后说:“要是那样,就不是我于江波了。”   “不错。”黄仪喝了口茶水说:“我说这话还有一层意思,那年你就是不来金州的话。司马书记的班你早就接上了。很可能这次的省委书记一职还是你的。”   “省纪委书记我可能能当上,可这省委书记就不好说了。再说了,省委书记也好,市委书记也好,都是为党做事,为人民服务。不论在哪个位置上,我都会认真工作的。”   “这倒也是,我还口口声声骂你这‘驴脾气’呢!”   “他这‘驴脾气’呀,还上了一层楼呢。过去是犟,现在除了犟,脾气也是越来越大了!”坐在一边看电视的梁艳芳转过头来插话说。   于江波和黄仪被梁艳芳的插话逗笑了。   那一年的黄仪是省委政研室的副主任。他从侧面了解到,马玉炳推荐于江波来金州市是一个阴谋。黄仪分析说,司马克“到点”退下来后,作为省纪委副书记的于江波,自然而然就是省纪委书记了。   这省纪委书记和省委副书记都有资格竞争省委书记,陈小刚离任后,除非中央从外地派来一个省委书记,否则于江波就是马玉炳爬上省委书记宝座有力的对手。因为马玉炳知道,于江波的后台老板是省委书记陈小刚。把于江波派到金州市去,离副省级就差那么一点儿,陈小刚退下来后,马玉炳在省里就没有任何竞争对手了。   就在于江波要去金州的当儿,于父突然患了脑溢血。黄仪就来劝于江波别去金州,于父病危,这是推掉金州市委书记最好的机会。于江波认为,黄仪带来的“路透社”消息也许是真的,而黄仪的分析也是不无道理。可是,不管是黄仪,还是母亲,都不让他去金州,他呢,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金州是非去不可。为了伺候住院的父亲,于江波把梁艳芳留在了省城,让她陪母亲照顾父亲。   就在于江波上任后不久,于父去世了,梁艳芳这才回到了金州。   那年,在于江波做出决定一定要去金州时,黄仪说:“你还是当年那个驴脾气啊!”   所以,当梁艳芳插话说,如今于江波的“驴脾气”可是登峰造极、升了一格时,于江波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   电视放的是《康熙王朝》,画面上出现的正好是几个阿哥争夺皇位的事。于江波盯着电视画面说:“这政治斗争是太激烈了。”   “现实生活中的政治斗争岂止是激烈呀,你想想看,老同学,马玉炳跟你争省委书记,其所作所为比起八阿哥他们来,可是有过之无不及啊!当然了,你跟十四阿哥不同的是,他在努力的去争,而你,没有去争,而是在干。”   “争有什么用?”于江波喝了一口白开水说:“马玉炳不是在争吗?争了多少年了,可结果呢?输得比过去更惨。衣环球已让汪吉元抓回来了,我看要不了多久,他这个省委副书记的位置也会丢掉的。”   两人又说了一阵别的话题,见时间不早了,黄仪要告辞回省城。于江波看看表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就在我家里休息几个小时吧,到6点钟,一块儿去省城。黄仪说,这样不好,人家会说,你于江波当省委书记了,他黄仪是来拍马屁、图升官的。于江波就没有再留黄仪住下,黄仪连夜返回了省城……   二   衣环球戴着手铐脚链,被两名武警战士押着走进了威严的审讯室。检察官端坐在铁栏杆里面的审讯席上,衣环球坐在了铁栏杆这边的一把椅子上。   “衣环球,你也该说点什么了。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你……”   这些天来,衣环球坐在被审讯席上,一言不发。活脱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说死骂死不开口的架势。今天,他终于开口了,还没等检察官把话说完,衣环球便说:“我会说的。但是,我有两个条件,你们要是答应了,我就说。”   “说说看,什么样的条件?”一检察官问道。   “第一,我是汪吉元抓来的,让他来审我。”衣环球睁大了因发肿而成一条缝的眼睛,盯着检察官说。   “这个条件可以答应。”一检察官望望另一位检察官,见后者也点头同意了才说:“我们这个专案组是检察、公安、纪检三家组成的,汪副厅长正好也在组里。”   “汪副厅长?汪副厅长是谁?”衣环球问道。   “这个可以告诉你,汪副厅长就是省公安厅的汪吉元副厅长。”   “嘿!嘿!嘿!嘿!”衣环球莫名其妙笑了一阵说:“果然是胜者王侯败者贼呀!他把我抓回来了,升官、发财,要什么有什么。我呢,啥也没有了……啥也没有了。到……到阴曹地府,再跟你姓汪的斗……斗,斗吧。”   衣环球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仿佛连力气也没有了。   “说说你的第二个条件。”检察官说。   “第二个条件是,”衣环球又睁大了松弛着的双眼说:“你们需要的我也说,不需要的我也要说,好的要说,不好的也要说,优点、成绩要说,缺点、错误和罪过也要说。而且,我说什么你们记录什么,我每说一段,我要看一段,漏记了,少记了,我就不说了。”   七天来,战况极不顺利,检察官们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未撬开衣环球的嘴巴。今天,衣环球终于开口了,他们不能因为衣环球提出的条件苛刻而不给人家答复。况且人家也说了,问题也会说的。   记得第一次审衣环球时,一检察官问衣环球说:“知道我们的政策吗?……”   衣环球鄙夷地冲检察官说:“坦白从严,牢底坐穿;抗拒从宽,回家过年。”   “放肆!”一检察官拍了一下桌子大吼道:“就怕你永远也不能回家过年了!”   衣环球缄口不言了,任凭你说破嘴、说破天,他就是不吭声。那意思很清楚,是永远也不可能回家过年,同时他自己也清楚,确实是永远也不可能回家过年了。过年还是小事,掉脑袋那是迟早的事。摆在衣环球面前的路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那就是说了也是死,不说也是死。横竖都是死,那干吗就告诉你们呢。相反地,他不说,也许还能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两天呢。因为,衣环球类似地下假烟工厂之类的大大小小的不为人知的罪恶究竟还有多少?在目前的状况看,只有衣环球知道。那么,无论如何都要让衣环球说话,还要说实话。要想达到这个目的,那就只有在不违反大原则的前提下,满足衣环球的某些欲望。   一检察官问:“为什么?”   “为什么?”衣环球双眼突然间放出了光芒:“为什么?你难道连这样的问题都不知道吗?那好,我告诉你!你们吃的、花的,都是哪里来的?我告诉你们,你们的工资都是我衣环球发的。你们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吧。那好,我再告诉你们!环球集团兴旺时期的产值是五十多个亿。五十多个亿哪!每年给市财政和国家要上缴近十个亿的税收,你说说,你们的工资是不是我衣环球发的?是不是?是不是?……你们说呀!”   检察官们冷静地看着突然大呼小叫的衣环球,也来了个一言不发。   “你们说不出来了,是吧?”衣环球面对威严的检察官们,也冷静下来了:“我衣环球对金州市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是不是?中央油建公司在金州市,你们知道他们的年产值吗?最鼎盛的时期也就是二十三个亿。二十三个亿,比环球集团一般经营状况稍高那么一点儿。可是,你们知道不知道,国家给油建公司投了多少资?油建公司养着多少社会主义的老爷、多少小姐、多少退休工人,你们知道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那我衣环球告诉你们,环球集团的固定资产是一百多个亿!一百多个亿呢!就摆在了金州市。你说说,我不该摆摆这些功劳?”   “你应该知道你那一百多个亿的固定资产是怎么来的!”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衣环球滔滔不绝、为自己评功摆好的长篇大论。审讯席旁边的侧门悄无声息地开了,肩扛三杠三星的一位警官迈着充满信心的步伐走了进来。他用右手扶着椅背对衣环球说:“几十万下岗工人,因为他们的工厂与环球集团签订了不平等的‘卖身条约’,变成了环球集团的下属子公司而上不了岗,一部分如花似玉的女工们变成了三陪女。多少个家庭因为你衣环球‘兼并’了他们的工厂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像金州市常连乡葛小梅一样的无辜少女,被你衣环球糟蹋、凌辱、致死的何止是一个两个!如头钉铁钉致死的葛小梅的父亲、被痛打致死的常连中学白森老师,在金州市就能数出十几个来!你衣环球搜罗了一批死刑犯、重刑犯和越狱逃犯组成的环球保安部又是啥样子呢?他们犯下了多少滔天大罪啊!小汽车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手枪、警棍、皮带满天飞,多少无辜生命惨死在了这帮恶魔的车轮、枪口、警棍、皮带下啊!”   检察官、纪委干部把一级警监、省公安厅副厅长、独臂英雄汪吉元连推带拉,安顿在了审讯席最中间的一个位子上。   汪吉元双眼喷着怒火,喝下了一口浓浓的茶水,继续质问衣环球:“这难道就是你衣环球的功劳还有苦劳?”   衣环球被汪吉元一通“机关枪”打懵了,他喃喃地说:“我又没说我只有功没有错……汪吉元、汪局长,不!你如今又升官了。”   汪吉元:“你说,我听着呢。”   衣环球说:“我要喝水。”   汪吉元示意一警官给衣环球端过去了一杯水。衣环球喝了几口水了,我就说。但不知我的第二个条件你能否答应?”   “你说吧,这里的录音设备是最好的。另外,还有中文系毕业的大学生做记录。允许你把该说的全说出来。不过,有一条,你先告诉我,你的地下烟厂在哪里?”   衣环球看着汪吉元空着的警服左袖说:“我会说的,我说出一切来算不算立功?我不想为自己奢望什么,就是希望你们早一天把我在W国的妻儿接回来。我说话算话,我一步步讲,先讲过去,艰难的创业路程,后讲守业,最后讲地下烟厂。”   汪吉元知道衣环球下定决心了,这前面的七天里,衣环球一句话也不说,你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就满足这个恶魔的最后要求吧,让他说,让他说个痛快。抛开衣环球的罪恶,开始的环球集团,也确实为金州市、陇原省立下过汗马功劳。目前的环球集团,经过改组的新环球集团,仍在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这一切不能因为衣环球是罪犯就抹了人家的过去吧。就让他说,看他还能说出个什么道道来。纵然他说破天、说破地,也不可能说去他的罪恶,他也绝不可能逃脱接受人民审判、最终饮弹命丧黄泉的下场。另外,经过有关领导的特批,《1号会议室》作者也想知道衣环球的过去。汪吉元给作家出了个两全其美的点子。他让作家爱干啥干啥去,他负责把审讯衣环球全过程的记录、录音、录像带交给作家,作家高兴地答应了。   “你说吧,你妻子儿子的事,我说话算话,保证让他们平安回来。”汪吉元肯定地说。   “就从粉碎‘四人帮’那个时候说起吧。”衣环球把杯中水喝干后说:“我的事业、环球的起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汪吉元对一边的大学生警官说:“记录要详细一些。”   大学生警官起立说:“是,汪副厅长!”   汪吉元又征求坐在旁边的检察官、纪委干部的意见:“让他开始?”见检察官、纪委干部都点头同意了,才对衣环球说:“你说吧。”衣环球开始了他艰苦创业、环球兴旺、走向邪路全过程的交代,录音、录像机在沙沙地工作着,大学生警官用速记的方法,快速地记录着衣环球的每一句话,他们同时还不时地加进自己的看法、疑问、问题。   汪吉元等公、检、纪委的领导和助手们端坐在审讯室隔壁的沙发椅上,电视屏幕上被审讯的衣环球仍坐在一把椅子上,手铐被打开了,脚链还在脚上,身后是两名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 第十七章   刘晓妍很像那个叫方丽丽的女人。抛开与刘晓妍组成家庭这个不现实的念头,于江波还是很想与这个女人接触的。就在他朝这个设想迈进时,当然是因为工作太忙太忙了,梁艳芳一番惊天动地的举动动摇了他的这个设想。   一   宿伟把车开进金州市人民医院的大门时,还看了一眼放在驾驶副座上的手机。他担心因为发动机的轰鸣声淹没了手机的响声。他怕手机响,又担心手机不响。四天来,为那辆可能装载有假香烟的军用车,他和刑警支队的战友们几乎没有合过眼。这辆神出鬼没的军车,忽儿在这里出现,过一会儿又在那里冒出来。   宿伟知道,这是他们的疑兵之计、调虎离山之计。说不定另一辆也可能装有假烟的车会在什么地方突然开出来,到他们知道了,假烟已经无影无踪了。   老局长汪吉元离开金州时,再三给他交代了这起案子的特殊性和重要性。   宿伟对老局长说:“你放心去吧,我不把老局长在任时的这起大案要案破获,就辞官不做,像局长一样‘回家放羊去’。”   汪吉元笑笑说:“我是放羊娃出身,会放羊,你宿伟去放羊,还不把羊饿死了?”   宿伟已经掌握了两个方面的重要线索。一是他们在运假烟之前,总要弄一辆装有其他货物的军车迷惑警方。但警方全力以赴围住这辆军车时(当然了,查军车得有上级机关的批准,上级机关批准还要有军方的同意),这辆车上并没有你要查的假烟,而真正的假烟已被另外一辆车送到了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有一点已经很清楚了,那就是这个假烟工厂并不在金州市,究竟在金州市以外的一个什么地方,这谁也不知道。但是,这四天来,这辆军车害得警官们从局长到支队长、大队长、警员,没有一个人回过家,虽然安排了充裕的时间睡觉,可他这个新上任的局长却没有时间睡觉,有时睡那么一小会儿也是根本睡不着。可刚要睡一会儿时,电话来了,军车又出现了。这时候的宿伟手握“尚方宝剑”(上级机关和军方联合签署的搜查令)即刻赶到现场。可是,你赶到现场时,那军车就悄无声息地停在那里。你能说这车里真有问题?如果搜查了,这车上没有问题,不说你如何向上级交代问题了,要是出现另一辆真有问题的军车时,你怎么办?到那时,你就会一点办法也没有。因为,这军方的搜查令只能搜查一次,要搜查第二次必须重新拿到军方新的搜查令。   这次行动,宿伟没有通知烟草部门,因为烟草部门根本靠不住。可是,不巧的是这次行动时,宿伟的老父亲因病住院了。老父亲已经八十多岁了,据医生讲怕是过不了这个大年了。四天来,宿伟的亲戚朋友、哥们兄弟,没有一个不向他兴师问罪的。   他害怕接任何一个他熟悉的这些人的电话,尤其是姐姐,他又不能不接她的电话,一接上就没完没了:“你还要不要这个父亲了?”   你扪心口问问自己,作为一个儿子,能在父亲住院时,在父亲就要离开人世时不来看他老人家最后一眼吗?……   宿伟无法和这位不讲理的姐姐对话,工作忙时,他就单方挂断了电话。这下这位不讲理的姐姐更加不依不饶了……四天来,宿伟每天除了案子外,不得不应付这些来自方方面面、兴师问罪的电话。   第二个方面的线索是:烟草部门和造假烟者有一定的联系。   这个结论已经有很多证据被证实了。宿伟想不明白,这烟草部门也是国家的执法机关,为什么在这么重大的问题上面,不能旗帜鲜明地支持他们公安部门的工作呢?可惜的是,公安机关对烟草部门的这种行为是无权过问的。但是,无权过问并不意味着不能管,宿伟想过等这些假烟案水落石出后,郑重其事地向有关部门举报烟草部门这种违纪违法的行为。   宿伟把警车停在医院的停车场里时,才明白自己是来医院看父亲来了。既然是看父亲来了,就把工作上的事暂时放一放。   对,暂时不管工作上的事,赶紧上楼和父亲见个面。别等父亲真的老下了,留下一个天大的遗憾。他从后座上提下一大包田小宁替他买给父亲的营养品、滋补品之类的东西,三步并两步上楼朝父亲的病房走去。   病房的门开着一条缝,他从门缝里清楚地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从父亲一张一合抖动着的嘴唇可以看出,父亲正在吃力的说着什么。床边围着妻子肖红、儿子宿红、姐姐宿英等人。   就在宿伟推门的一刹那,揪心的电话铃声响了。他见显示器是刑警副支队长田小宁的电话时,犹豫了几秒钟。怎么办?这个电话是接还是不接?接了,他肯定得返回工作岗位。他知道,没有重大情况,田小宁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打电话给他的,因为田小宁知道他刚刚来到父亲的病房。   宿伟退后了几步,毅然决然接上了电话。   “局长,猎物出现了。”   “好!你兵分两路,严密监视。我马上返回。”   “局长,我有个预感。”   “快说!”   “我感觉这次的文章在第一个猎物的身上。你放心吧,局长。我算着你刚到医院,你在医院呆一会儿吧。这边,决不会出任何漏子!”   “很好,小田,我的直觉也是这样。我也感到,问题在第一辆车上。你重点保护第一个猎物!”   扣上电话时,宿伟才发现姐姐端着尿壶从病房里走出来了。   “进去吧,咱爸可能是快不行了。”   “姐,我……”   见姐姐宿英急匆匆朝厕所走去的背影,宿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是进去还是离开?他知道,他要是进去了,恐怕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走出病房的。别说是妻子、姐姐她们不让他走,四天未见面的父亲一定会有很多话要给他这个儿子说。可是,案情就是命令,他这个新上任不久的公安局长,说什么也不能不去现场呀。何况,制假烟贩假烟案是汪局长离开金州后遗留下来的一起特大案件。如果自己不到岗位上去,万一出现什么纰漏的话,那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事。既然案情重大,那就马上离开医院去现场,可是他又不忍心离去……   姐姐悄悄地走到了弟弟的身边,出乎意料的是今天姐姐很温和。她说:“刚才爸还说你呢,他说小伟一定有重大任务,不然早就来医院了。他要我们理解你,支持你。……小伟,你去吧,我听到你的手机响了,你的手机响肯定是案子上的事。……忙完了马上回来,要不然你就真见不着爸了。”   二   衣环球的交代正在按他自己的计划进行着,汪吉元只有耐心听的分了。他知道,你要是连衣环球这点要求都不答应的话,别说是假烟工厂这样的大案子,就连小小的案子他也不会说。甚至他干脆像这些天一样一言不发。你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惟一的办法是耐心地听他说,耐心地听他摆自己的功劳、说自己的苦劳,等摆完了、说完了,不由他不说自己的问题。   那一年,三十出头的衣环球是汤县吕九庄的大队支部书记,也是全县最年轻的支部书记。“四人帮”垮台后,包产到户的热潮在农村大地刚刚兴起。   县里公社的态度很明确,必须把归集体所有的东西分下去,分到农户手里。连机耕队都得解散,把拖拉机、大型收割机等机械全大卸八块,你一只轮胎、他一个发动机。农业学大寨的成果,全部大条田划成小块,按人头分下去。面对这一切,衣环球确实疑惑了。老毛爷说过,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通过几年的战天斗地学大寨,吕九庄十之八九的田地都平整成了大条田,远远望去,像学生娃画在图画本上的画一样,一方方、一块块,要多平顺有多平顺,要多整齐有多整齐。大拖拉机在大田里一开,要多威风有多威风。轰轰隆隆一阵阵,一大块条田就翻好了。春种秋收更是不一样,播种机、收割机开进田里,可顶几十头牛、几百人。   过去皇天背上老日头种,半个多月的种,如今一半天就种好了,你说快当不快当?过去头顶烈日脚踩黄泥,弯着腰割田的苦日子要多辛苦有多辛苦。割一块条田大的地,十几个人少说也得十天半月的时间,可如今大型收割机轰轰隆隆往大田里一开,三下五除二,只用一两个小时时间,全报销了。可见,机械化确实是农业的出路,农民的希望呀。   可是,现如今要把三年大干小田变大田的心血付之东流,把刚贷款购买的农机你一块他一块地分掉,还要把集体的贷款你一百他三百的划到农户的头上。这是个啥章程啊?这不是后退,这叫啥?   衣环球又一次背着星星来到了他带领全体吕九庄社员刚刚才开出的这一片大条田里。原指望从今年开始,吕九庄的父老乡亲们该享享机械化给他们带来的福气了。原指望该到了真正兑现三年前他在全大队全体社员大会上给全体社员承诺的时候了:“你们辛苦三年,眼窝里淌汗、手心里起皮,把两千多亩荒地和三千亩小块田开成了大条田,一个劳动日三毛钱的历史过去了,今年我们的劳动日值最少可以升到三块钱。”   这三毛钱和三块钱是一个什么样子的概念呢?父老乡亲们过去辛苦一天挣三毛钱,如今辛苦一天可挣三块钱,你能说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可这天大的好事轮到祖祖辈辈受苦受累、缺钱花、缺吃少穿的吕九庄农民身上时,这政策咋就变了?按理说,这变也应该越变越好才对,怎么能把刚变好的东西又破坏掉呢?   衣环球百思而不得其解。   衣环球像个鬼魂一样,在黑暗的大条田里转悠。他双眼里闪着怨恨的、绝望的光,愤怒和羞耻感啮噬着他的心灵,也摧毁着他的思想。他进一步想,这绝不是党的政策。党的政策历来都是顺民心、合民意的,这肯定是县里、公社极少数人的意思,这些不为社员群众着想的所谓党的领导并不能代表党。县委副书记马玉炳说得好,分田到户不能一刀切,其他地区搞就合适,你吕九庄搞就未必合适。   怎么办?你衣环球是大队支部书记,是吕九庄三千口子社员群众的主心骨,你要拿出你自己的主意来。绝不能让县里、乡里个别人说的话,把吕九庄多年来辛辛苦苦学大寨的成果化为云烟。   对呀,马玉炳副书记的话说得多好呀,包产到户应该因地制宜,不能搞一刀切。马玉炳的年龄比自己大个五六岁吧,可他的政策水平比我衣环球可是强多了。我为什么不在因地制宜上做文章呢?   马玉炳副书记的话,还没有彻底使衣环球开窍。但有一点,马副书记的话使他的心情平顺了许多。   衣环球把身上的半新军用皮大衣在身上裹了裹,顺势躺在了湿漉漉、潮乎乎的土地里。他吮吸到了香甜的属于生命的那种从土地散发出来的气息。   突然间,他伸胳膊蹬腿,伸直了身子,双眼透过黑沉沉的夜幕,仿佛看到这五千亩平展展的大条田里堆满了金银财宝和黄澄澄像山一样的粮食,还有高楼大厦、工厂、学校、医院、幼儿园……   苍天在上,五千亩土地做证,衣环球确实是一条汉子。他当吕九庄支书前,大队的情况用几句顺口溜最能说明问题:“七高八低不成地,亩产量才有一百几;一年的庄稼两年苦,到头来还哄不住肚儿皮。”也就是说,这里的亩产量才有一百几十斤,最高也就是两百斤过一点。为了彻底改变这贫穷落后的面貌,衣环球上任后就定出了“勒紧裤腰带苦干三年坡地变条田,赶学大寨战天斗地农户粮满仓”的吕九庄发展规划。   在他的带领下,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一块块肥沃的闲滩荒地和良田连成了大田,第一年用租来的推土机、拖拉机推翻出了近八百亩田,第二年又贷款平整好了一千八百多亩,虽说粮食亩产量还徘徊在两百斤左右,可多开出来的近五百亩土地给吕九庄大队带来了近十万斤粮食的收益。大家知道,虽然有些荒地很肥,可平整条田时不可能把肥土都保留在大田的表面,所以这些地十之八九都是生地。在生地里能长出一两百斤粮食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拿支书衣环球的说法就是第二年产量就会上来,一来地种一年就基本上熟了,再给施点坡土、农家肥什么的,这么好的田哪有不长庄稼的道理。   社员们苦干了眼、累弯了腰、流尽了汗,可也换来了不少实惠,远的不说,那大条田虽好都是集体的,一部分社员还没有看到它的希望。可这一年的劳动日值由前一年的一毛一分钱提高到了三毛一分钱,整整提高了两毛钱。两毛钱是个啥概念?庄稼人算得可清楚了,两毛钱就是四个鸡蛋钱哪!这对抠鸡屁股换盐穿衣服的庄稼人来说,那是一笔不少的收入啊!这到第三年更是了不得,大家的劲头是更足了。到目前为止,把剩下的一千五百亩地全给平完了。大家都松了口气,衣环球也长长出了口气,这下可好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种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的神话有望在吕九庄这块土地上变成现实。   就在这样一种形势下,这上面让你分田到户,别说是衣环球想不通、吕九庄的社员们想不通,就是想通了,谁还有心思去再把大田变成一块块小田,把贷款买来的拖拉机大卸八块分了,再把机耕队给解散了,然后呢,把集体平地贷的贷款分摊到每一个社员的头上。你想想,这样的事谁愿意干?   不行!衣环球坚决地说出一句“不行”时,又看到了吕九庄的未来:五千亩大条田的田埂变成了柏油大马路,上面车来车往;五千亩大条田里,播种机、收割机排成队轰轰隆隆播着黄灿灿的种子。随后,大型收割机的屁股里吐出了一车车金黄金黄的粮食,一辆辆运粮的车队把粮食运进了国家的粮仓,换回了哗哗啦啦响的数也数不完的钱。他用这些钱建工厂、建学校,庄稼汉的子弟穿上了时髦的服装,像城里人一样进工厂当上了工人,孩子们也像城里的娃娃们一样进入了窗明几净的校舍……   他想把吕九庄变成现代化的农村,这农村里有城市,城市里有农村,农田里有高楼,高楼里有农民……可是这一切都离不了钱。   “对!作为吕九庄的带头人我不但不能打退堂鼓,还要顶住包田到户这股风。吕九庄有吕九庄的实际,吕九庄把田分了,是倒退,是犯罪。我要成立一个机械化作业组,分出三分之一的社员种地。再成立一个副业队,到城里去挣钱。还要成立一个工业组,搞调查,建工厂,看城里人缺什么,我们就制造什么。对!就这么干!”   大队部院子的一角是吕九庄新成立的机耕队,各式各样的农业机械气派地停放在院子里。履带式的“东方红”牌-75型拖拉机,翻地的犁铧还高高地架在它的身后。大轮胎的是“东方红”牌-28型拖拉机,这是一种多用途农用机械,可以播种、翻地、打场,还可以搞运输。   最为壮观的还是那台收割加脱粒的庞然大物——联合收割机,它集收割、脱粒、扬场、翻地于一身,是机耕队最为现代化的农业机械之一。……   这些农机都是吕九庄的带头人衣环球托门子、拉关系贷款买来的。   大队部里挤满了人,有干部、有社员,他们在等待着支书衣环球的到来;大队部的院子里也有不少人,他们在停放农机的地方转来转去,一方面在心疼这些个“庞然大物”,一方面也在等待支书衣环球。   这些人中的相当一部分,都对吕九庄的未来充满了忧虑,如果分田到户解散了机耕队,这就意味着给瘸腿上又狠狠地敲了一棍子。吕九庄本身就穷,这穷帽子还没有抹掉,就背上了一屁股两肋巴的债(贷款)。如果再把这些债分摊在社员身上,那可是了不得呀,别说一辈子还不了,两辈子、三辈子都够戗。   人们嘟嘟喃喃议论着、谩骂着。议论的是那部分拥护衣环球的人。这政策怎么说变就变了呢?早知道要分田到户,干什么要平田整地呢?干什么要贷款买农机呢?如果真正的把田分了,吕九庄的社员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无底深渊之中去。他们希望衣环球能站出来,别分田、别散了机耕队,他们会跟着衣环球干到底的。谩骂的是一部分反对衣环球的人。他们认为,吕九庄的这场大灾难全是衣环球一个人造成的。你姓衣的不是能得连屎都拉不下来了吗?怎么就没看清政策会变这一条呢?你贷了那么多款,买来了这一堆卖不出去的铁疙瘩,摆在大队的院子里,是看西洋景呢,还是能变出更多的钱来?想到那么多的贷款就要分到他们的头上时,他们恨不得活剥了衣环球,恨不得再来一次“文化大革命”,把衣环球押上批斗台,一鞋底一鞋底的打衣环球的脸,打死这狗日的衣环球才解气呢……   你拥护也罢、不拥护也罢,你叹气也罢、气愤也罢,摆在大家面前的一个最实际的问题就是,如果衣环球扔下挑子不干这个支书了,该怎么办?   在吕九庄,有这么一种说法,衣环球弄不成的事情,别的人更是没治。对呀,连衣环球都玩不转的事,再上来个什么人也是白搭!就在大家焦急等待的时候,在村上蹲点的县委副书记马玉炳在大队长吕黄永的陪同下进来了。大家伸长脖子往后瞧,衣环球并没有来。他们中有人把吃剩的喇叭烟头狠狠地扔到了地上,还用脚踩了又踩:“怎么了?躲得了初一,还能躲过十五?”   “对呀,跑了和尚跑不了寺!我们寻他去!”有人附和道。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队长吕黄永是复员军人出身,有那么一点儿沉稳劲儿:“你们以为他衣环球不着急呀,别看他猴势势地在大条田的埂子上蹲着,可嘴上急出了一圈泡。你们知道吗?一夜里他就那么猴势势地蹲到了天亮。我估摸着他的新招数就要出来了。”   “什么新招?该不是又要贷款让我们背着吧?”   “不管什么招,他倒是着个面啊!我们都快急死了!”……等大家七嘴八舌地质问告一段落后,马玉炳接过一老农递过来的喇叭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说:“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   马玉炳被浓烈的烟叶呛得咳嗽了几声,他把喇叭烟递给大队长吕黄永,后者熟练地抽了几口,从衣袋里掏出了伍分钱一盒的“金鸡”烟,递给了马副书记。马玉炳把烟盒里的烟散给了周围的几个老农,剩了一支叼到了嘴上,一老农给他点上了火。看得出来,这位县委副书记与老百姓的关系是那一种很融洽的鱼水般的关系。   马玉炳从嘴里喷出的烟,又进了大大的蒜头鼻子下的一对鼻孔,他吸烟时,大家都安静得出奇。   “父老们!乡亲们!”马玉炳声音洪亮:“政策要变的依据是什么?我告诉你们,是咱们大家的意志。大家想一想,我们费了那么多的力气,刚把地平整好。我们贷了那么多的款,刚刚成立了大队机耕队。你们说,党能不管咱们吗?所以,大家别担心。别的地方可以分田到户,我们吕九庄不适合分田到户。你们也别担心,衣环球不会撂挑子。他呀,正在捉摸我们大队的发展大计哪!”   社员们静静地听着这位年轻的县委副书记给他们讲话。说实话,别看这位县委副书记年纪不大,才二十多岁三十岁不到,可他说的话一套一套的,每一句话都很有分量,大家都爱听。 第十八章   宿伟想不明白,这烟草部门也是国家的执法机关,为什么在这么重大的问题上面,不能旗帜鲜明地支持他们公安部门的工作呢?可惜的是,公安机关对烟草部门的这种行为是无权过问的。   一   宿伟离开医院赶到现场时,田小宁汇报说,他和战友们集中监视的第一辆军车到目前还没有一点动静。   这是一家门面为玻璃墙的中型餐厅,在临窗的一间小包厢里,田小宁点了几个小菜和啤酒。看架势,他们是几个闲着没事来喝啤酒找乐的年轻人,而实际上他们在认真地盯着对面铁栅栏墙里边的“1号目标”——一辆苫着黄色篷布的军用货车。这辆车已经被战友们盯了好长时间,因为是最早出现的目标,所以他们就称它是“1号目标”。“2号目标”是刑警支队长李虎山负责监视的第二辆军用货车。   宿伟坐在临窗一个最佳位置,他仔细地观察着对面的那辆军车。车停在一家不起眼的招待所后院里的一排车库门前,院子里冷冷清清的,不见一个人。在车库的一角有一辆不知停放了多少年的废弃的破旧汽车。顺着铁围栏的上面看过去,停车处的车库大门紧闭着,只有车库门上的小门开个缝。宿伟分析说:“那个小门里边的人一定也在看着我们。”   田小宁和宿伟碰了一下啤酒杯说:“我们都穿着便衣,车是从南边的大门开进院里的。我想他们未必能知道我们具体在这一溜包厢的哪一个包厢里。”   “这一排有几个包厢?”   “餐厅门的两边,共有十一间包厢。”   正说着,一个家伙从小铁门里走了出来,对准军车的轮胎就撒尿,表现出旁若无人的样子。正在这时,李虎山打来了电话:“我们已经巧妙地侦察了一下,2号目标上装的全是‘九龙’牌香烟。”   “全是?一整车?”宿伟精神一振,问道:“确实吗?”   “确实。”李虎山汇报说:“篷布下全是整箱整箱的‘九龙’烟,箱子新新的,封条也完好。我们分析这可能是一车假烟。”   “是谁去看的?怎么检查的?”宿伟还是有点儿不放心。   “是李清泉开着大货车去看的,他把车头开进里面,没有下车,从车窗里伸出手扯开了车尾的篷布边沿。之后,出来几个军人让他把车停别处,他只好把车开出来了。李清泉说,在这之前他已经塞紧了篷布,那几个军人绝对没有发现我们的行踪。   “要紧的不是让他们发现我们的动机,关键是要确定,那箱子里是不是真有烟?如果是其他东西呢?”   “我看不太可能。因为我也到现场看了一下,车前车后各有一个军人站在那里,还不让任何人靠近。”   “问题就出在这里。如果是他们故意在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呢?他那些箱子里根本不是烟,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你去查‘2号目标’,没查出问题来,查‘1号目标’的机会就失去了。你懂不懂?”   “我懂,宿局长!我们只能查人家一次,不能查第二次。”   “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建议立即搜查‘2号目标’!”李虎山坚定地说。   “那好,你是支队长,只要你下定决心了,我也同意。我马上赶过来,你等我一下。”   宿伟临走时给田小宁交代说,你们要死死地盯着“1号目标”,说不定真正的文章在这里。   “2号目标”在金州市南大街的汽车宾馆里。所谓汽车宾馆,顾名思义就是汽车休息的地方,就是一处大型停车场。这里有高中低档不同层次的住房,有汽修厂,有娱乐中心,还有不同档次、风味各异的餐厅、商店等服务项目。   在宿伟即将到达汽车宾馆的路上,刑警支队长李虎山等人的车也开过来了。两辆警车头对头停在路边上后,宿伟立刻下车了。   他和迎上前来的李虎山握了一下手问道:“情况有变化吗?”   李虎山说:“没有变化。他们几个正在宾馆的八楼上紧紧地盯着呢。有情况,他们会立即报告的。”   “走吧。”宿伟转身就要走。   “开警笛吗?”李虎山问道。   “当然。”宿伟转身大踏步到车前,回头看了一眼李虎山掉头的警车。他坐到警车上时,警笛大声响了起来。   他们会不会在玩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故弄玄虚的诡计呢?把架势放在汽车宾馆,把声音留在汽车宾馆,把“老虎”掉到汽车宾馆,而真正要攻击的目标就在已经调开“老虎”的那个不起眼的招待所里。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很清楚,就是逼迫你把那张搜查令用在“2号目标”上,而实际上呢,真正的问题一定在“1号目标”上。当然了,对于他们来讲,冒险的成分后面就是保险。你既然查过“2号目标”了,那么,“1号目标”你暂时是不能查的。就在你向上级申请、向军方申请的这段时间里,谁知道他们还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呢?偷梁换柱、转移逃匿这样的事,对于他们来讲简直跟吃家常便饭一样随便。可就是这样很随便的事,却老在你眼皮子底下出现着。你就是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惟一的办法就是人赃俱获,在事实面前,谅他们也无话可说。“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的办案方针,不管是在地方还是在军队,同样不折不扣地执行。一句话,关键的关键仍然是证据、事实。今天的情况会是个啥样子呢?……   李虎山和几个刑警被两名军人挡住了,紧接着,宿伟也走了过来。宿伟把李虎山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后者坚定的点了一下头。宿伟彻底放心了,只要你的车上装的是九龙牌香烟,你就跑不了。   李虎山朝军人亮了一下警官证:“对不起,我们要检查。”   军人也很客气:“对不起,我们要知道这是为什么?”   “有人举报,你这车上装的全是假冒‘九龙’牌香烟!”   “对不起,我们的车上全是重要的军事物资,没有你们要查的什么假冒香烟!”   “不行!我们非查不可!”李虎山明显地火了。   “我也告诉你们,你们无权检查我们的军用物资!”军人也是针锋相对。   宿伟没有拿出上级同军方签署的搜查令。他知道,一旦拿出来了,就非得开车检查。如果这一车香烟真的变成了军用物资,那这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来的搜查令就白白地浪费了。他要看看再说,或许能从守车军人的身上撕开一个口子,既达到了搜查的目的,也留下了这张来之不易的搜查令。   宿伟见守车军人很坚决,只好认真地观察起车上苫着篷布的货物来了。从有棱有角的形状来看,里面货物的外包装全是方方正正的纸箱或者是木箱。香烟能用木箱装吗?宿伟发现这个细节时(从没有凹下去的捆绑货物的绳索上可以看出,上边的货物绝对是木箱包装),又一次看了一下汽车钢板。从这么一车货物联系到钢板的负重力,车上装的应该是很轻的东西。除了香烟外,还能是什么东西呢?什么样的军用物资这么轻?还要用纸箱或木箱做外包装呢?是军用被褥还是服装?军用被褥根本用不着外包装。如果是服装……也不可能是服装。   宿伟分析,服装的重量应该是这车物资的一点五倍到两倍。这车里装的很可能是香烟。   就在宿伟决定要出示搜查令的时候,两辆军用越野小车开过来了。这更坚定了宿伟的信心,李虎山他们侦察的情况也许是属实的,这很可能是一车假冒香烟。否则,怎么会惊动军方的首长前来现场呢(车上下来的七八位军官簇拥着一位首长模样的人过来了,宿伟从他肩上扛的星星和杠杠知道,他是首长)?   这位首长一眼认出肩扛三星两杠的宿伟,是警方的领导,就径直走到了宿伟的面前。僵持的军警双方在军警首长握手、问好时,浓烈的火药味平息下去了。   “我没有认错的话,你一定是宿伟宿局长了?”首长笑呵呵地问。   “我是宿伟。请问……”   不愧是军人,抢过宿伟的话头自我介绍说:“刘一沌,金州驻军副团长。”   “你好!刘团长。”   “你好!宿局长!”   刘一沌副团长介绍说,他刚刚接到上级一首长的电话,说是某某歌星有一车军用品在我们金州被公安局查住了。让他出面要求警方放行。   “某某?”宿伟大吃了一惊,这某某是歌坛的大明星,据说是位亿万富婆,她怎么会有一车军用品呢?   “刘团长,根据举报和我们侦察的情况,这车上绝不是什么军用品,很可能是一车假冒香烟。”   “假冒香烟?”   刘副团长也吃惊了:“某某的私人存款不下亿元,她根本花不完,她会倒卖假烟?”   “我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可证据确凿。”   “就算这车‘军用品’有问题,宿局长,你要搜查也得经过上面同意才行呀。”   “你放心,刘团长,我们有上面的搜查令。”   刘团长接过搜查令认真地看了一遍,宿伟不失时机地让刘副团长签上了字。刘副团长大手一举:“检查!”   篷布取开了,整箱包装精美的“九龙”牌香烟出现在大家眼前。   正在这时,宿伟的手机响了。   田小宁汇报说:“1号目标要跑。”   宿伟没有因为“2号目标”可能有问题就放弃“1号目标”,他说:“死死咬住,看他们往哪里跑!”   宿伟收起电话,命令一刑警:“打开!”   两名刑警打开了一箱“九龙”牌香烟,里面是一床军用被子;打开了几箱,里面全是被子;整整一车九龙牌香烟包装箱里,全是军用被子……   宿伟知道对方又一次戏弄了警方。既然“2号目标”没有要找的东西,那么文章肯定在“1号目标”。他们会不会仍然在搞鬼,“1号目标”也同样是军用被子呢?   宿伟想,是真是假,只有往前走了,抓住“1号目标”再说。想到这里,他拍了拍脸都气白了的刑警支队长李虎山的肩头说:“别生气,你负责给人家把车装好!”   宿伟见李虎山不吭声,又见几个守车军人在那里幸灾乐祸的样子,他悄悄对李虎山说:“我去协助小宁他们,你要密切注意其他目标。别灰心,好戏在后头哪!”   既然“2号目标”没有问题,善后你得处理好吧。在刘副团长那里,你说几声对不起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可是,在那两个守车军人那里,恐怕说两声对不起是不可能解决问题的。你要给人家装好车、你得赔偿损失、你得……   李虎山目送着宿局长他们走了,仍在生着气。你气什么?局长对于你谎报军情连一个怪字都没有说,那么,你自己做下的事,让你自己来擦屁股,你还有什么气可生的?   李虎山立即兵分三路,一路和自己处理善后,另两路返回原地,继续监视很可能出现的“3号”、“4号”目标去了……   二   见到衣环球时,吕九庄的父老乡亲们吃了一惊。只见他们的当家人眼窝发青、嘴上一层血泡,使本来就瘦小的个子更加小了。仿佛一夜之间缩小了一圈似的。人们绝不会忘记,三年来衣环球为了这五千亩土地,为了这五千亩土地上生存的三千多口子吕九庄人,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啊!人们更不会忘记,他们仓里的那点为数不多的粮、腰里那点虽说是少得可怜的钱,可全是衣环球带领他们苦干的结果的呀。衣环球未当支书之前,一个劳动日才几分钱。大队里穷得一羊皮拉不起个柴花子,人们把一分钱恨不得掰成四半花。   衣环球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让大队的劳动日值升值。在他的指挥下,全大队人人一把号,都吹衣环球的调。战天斗地学大寨,五千亩土地变条田;人人腰里有了钱,家家户户有了隔夜粮。虽说是这钱实在太少太少了,可总比前些年缺吃少穿强吧。   这几年,一个劳动日值由几分钱升到了一毛多、三毛钱。如果照这样下去,来年就不是三毛钱的问题了。这些账吕九庄的老少爷们闭上眼睛都会算。除了衣环球,谁还能让三千多口子吹他的一个调?谁有本事从银行里拿出钱来?谁有能耐使全大队的人把日子过在全公社的最前头?   是衣环球!终于有村人们说话了:“人家衣环球是个家儿,除了他,我们大队谁也玩不转!”   就是他衣环球!我们跟着他干!……   “我干!”衣环球收起腿猴势势地蹲在了靠背椅子上:“今天,我们县上的马书记也在场。马书记,你说吧,你代表党,你怎么说我衣环球带领广大社员怎么干!”   马玉炳虽说比衣环球大几岁,可看上去比衣环球年轻多了。他乘浓烈的烟雾从厚厚的嘴巴里、蒜头鼻下的鼻孔里喷出之际,把烟头在桌上一个空墨水盒里摁灭。   “父老们、乡亲们!”他声音洪亮地说:“今天我只代表个人讲话。不代表组织、不代表县委,因为像你们大队这样的情况,还没有开会讨论。我说三句话:第一句还是那句老话,吕九庄不宜搞分田到户,要因地制宜,巩固和保卫这些年来学大寨的成果。第二句话是,我相信衣环球同志,我也相信吕九庄以衣环球同志为首的大队领导班子。他们会带领大家走向社会主义的富裕道路。这第三句话吗,是专门说给衣环球同志的。我马玉炳在任何时候,在任何位置上,都是你的朋友。我会全力以赴支持你的工作的!”   “有你这几句话,我就放心了。”衣环球把卷好的喇叭烟递给了马玉炳,很快有人给马玉炳副书记点上了火。衣环球又给自己也卷了一支。   这是一种种在自家房前屋后地埂上的烟叶,成熟后晒干,用旧报纸卷上揉碎了的烟叶,卷成个喇叭形状,就是自制的喇叭烟了。   浓烈的烟味呛得马玉炳直咳嗽。   衣环球忙说,“马书记,呛就别吃了。”   这里把抽烟说成吃烟,蹲点干部马玉炳是本地人,本地群众语言自然是熟悉的。   “吃烟有什么可怕的。”马玉炳努力克制住了咳嗽,说:“连个喇叭烟都不敢吃,还能干成个啥?”   “马书记,该吃晌午饭了。”衣环球冲马玉炳说。   马玉炳看看表说:“哟,都快一点了,只好到衣书记家蹭一顿了。”见衣环球仍然磨磨蹭蹭的样子,马玉炳知道是咋回事了。衣环球虽然是大队支部书记、吕九庄的最高领导,可他家里也没有现成吃的东西。   “怎么?害怕了,怕我马玉炳是驴肚子马拌肠,吃穷了你?”   其实,马玉炳早就知道吃午饭的时辰过了。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乘吃饭的工夫和衣环球好好唠唠。再说了,马玉炳这时候去房东家里,也没有什么饭可吃了。因为,他给房东有个约定,那就是过了吃饭时间,就别等他了。   “怕到不怕。”衣环球笑嘻嘻地说:“家里除了山药、小米,再是啥也没有。马书记,你别笑话,别说是荤腥,连做一顿饭的面都没有。”   这些情况,马玉炳是知道的。吕九庄眼下最好的吃头除了荤腥(吃肉),就是吃一顿擀面条了。社员家里吃不到的东西,在衣环球那里肯定也是吃不到的。   “吃面容易发胖,胖的标志就是脱离群众。正好,我就喜欢吃山药米拌汤,如果能吃上一顿山药搅团,足矣。”   山药米拌汤是当地常吃的一种吃食,等锅里的水烧到五分开时,下上小米。等到七成开时,再加上切成大块的土豆。把土豆煮得没有棱角时,山药米拌汤就做好了。条件好的人家还要少量拌点面,条件差的人家连面都不拌。临端锅前,加盐、夹一筷子腌好的酸白菜就可以了。拌面有拌面的特点,不拌面也有不拌面的风味,吃起来颇感爽口,百吃不厌。   普普通通的山药米拌汤,养育了中国西北地区不少优秀儿女。目前生活好了,乡下仍然时不时的吃那么几顿。城里人能吃到正宗的山药米拌汤,那恐怕就是一种享受和福气了。   “好好好!只要马书记不见怪,我们去做山药搅团吃。”衣环球起身就请马玉炳往家里走去。   衣环球对马玉炳特别佩服,他认为马玉炳是他见过的最好的领导,一点架子也没有。与老百姓同甘共苦,老百姓吃什么,他也吃什么,从来不在吃饭上挑毛病。每当他对马玉炳说起这些感觉时,马玉炳总是说,那要看是对谁了。对你衣环球,对老百姓,我任何时候也不会有架子。可对于那些官老爷们,我马玉炳的架子可大了。马玉炳虽然学历不高,可读过不少书,天文地理、医学数学,他都爱读。所以,他讲起话来,引经据典、头头是道,谁都爱听他讲话。   衣环球和马玉炳回到家里时,媳妇钱风兰已经做好了山药米拌汤在等着。小小的砂锅里满满一锅香喷喷的山药米拌汤,足有四五碗吧。显然他们两口子是够吃了,多加个马玉炳,那肯定是不够的。衣环球交代媳妇做山药搅团。   钱风兰不好意思地说:“人家马书记又不常来家里,山药搅团可是俺们粗人吃的东西。”   马玉炳哈哈一笑说:“我也是粗人,不是细人。我们先吃米拌汤,最后吃搅团。”   衣环球知道马玉炳的脾气,只好依了他。   吃饭时,马玉炳也不到书房去,说是就在厨房里吃,要向弟媳妇学学做山药搅团的诀窍。衣环球没法,只好在厨房地上的小凳子上和马玉炳一边说着话一边吃着山药拌汤就腌胡萝卜。   马玉炳果然认真地观察了钱风兰做山药搅团的全过程。在水中加适量小米和土豆块,等煮熟了,用铁勺子把土豆捣碎、搅匀。   山药搅团实际是土豆和小米做成的干饭,就着腌胡萝卜、酸白菜,吃起来香美可口、回味悠长。   “你放开胆子干吧,我全力以赴支持你。”马玉炳一边吃着,一边给衣环球打气。   正在这时,邻居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庄门外头来了好多人,说是要找马书记。”   衣环球望望马玉炳说:“你别出去,我去打发他们!”   “不!”马玉炳见钱风兰把山药搅团盛好了,便夹了一筷子腌胡萝卜条,“你可以跟着我出去,但不许说话,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衣环球放下饭碗,跟着马玉炳走出了庄门。   马玉炳见果然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围了不少人,就问大家:“你们吃过了没有?”   马玉炳不等大家回话,把饭碗举了举说:“钱风兰做的山药搅团很好吃,她腌的胡萝卜菜也特别香。你们要是没有吃饭的话,我们让衣书记的媳妇再做一锅,怎么样?”   有人说:“我们吃过了,我们来是问一下,这地真的要分吗?这机耕队真要散伙吗?”   “如果不分地,不散了机耕队,县上、公社能答应吗?”   “这‘三自一包’,是刘少奇的那一套,我们吕九庄大队不合适搞!”   ……你一言、我一语,真正是七嘴八舌一锅粥。   马玉炳香甜地吃着他的山药搅团,边吃边望着大家,他说:“你们都说,都问,我过会儿一一解答。”   人群里有个叫钱虎的年轻人,他最看不起衣环球。在吕九庄三千口子人里边,他是第一个敢明目张胆瞧不起衣环球的人。他靠自己曾在县造纸厂当过供销员的那点点资本,老是在衣环球面前趾高气扬。你衣环球算老几?论个头不满五尺,论文化才初中毕业,论身体“瘦几麻秆”,风大点就能吹倒。你凭什么当大队的支部书记,凭什么对吕九庄大队三千口子人吆五喝六……   其实钱虎的那点资本也不咋的,他是当过两年的供销员,而且业绩也不错。本来厂供销科副科长的位子就要稳稳到手了。可是一个意外把钱虎的美梦彻底打破了,他不但没有升上供销社副科长,而且连工作都丢了。   那年春天,他到冰城哈尔滨出差,碰了个俄罗斯女人。这个俄罗斯女人很苦,她早就死了丈夫(是被红卫兵斗死的)。她家的一栋三层楼也被公家没收了。她一个人住在楼后的小平房里。小平房过去是她家的佣人住的地方。 钱虎没有找到旅馆,问到了俄罗斯女人的门上。寂寞难耐的俄罗斯女人就留下了他。他和她上床时,想起了家中的媳妇,觉着这样做有点对不起媳妇。他勉勉强强做完了那件事(钱虎有阳痿的毛病),可俄罗斯女人还没有尽兴。她给钱虎吃了一粒药,结果钱虎一个晚上没睡觉,都在和俄罗斯女人做爱。钱虎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药,回家时就偷偷带来了几粒。他有病,他自认为这就是治阳痿的良药。大白天和媳妇上床时,吃了一粒,结果使媳妇很惊奇也很兴奋。到厂里找厂长汇报工作时,厂里已经下班了。他就找到了厂长家里,厂长妻子说,厂长带着孩子看岳母去了,要有事坐着等吧。厂长妻子比自己媳妇漂亮,再加上那粒药的药效还未过,他就强行抱住厂长妻子求欢,结果被厂长撞个正着。丢了饭碗事小,媳妇也含羞上吊死了。就这样钱虎灰溜溜地像个丧家犬一样回到了家。回到家乡,仍然狗改不了吃屎,据说全大队有点姿色的女人全让他玩了个遍。吕九庄的女人们都说钱虎身上带电,啥样子的女人只要让钱虎碰上那么一下,就瘫软了。   俗话说得好,物极必反,乐极生悲。突然有一天,钱虎彻底成了阳痿病人,就是吃上那种“神”药也无济于事了。   后来衣环球做媒又让他成了家,一月两月和媳妇有那么一次两次,是最好的了。要不是想到传宗接代,钱虎可能连一点点女色都不会近了。   就是有这样一个人,偏偏瞧不起吕九庄的当家人——衣环球。他时常拍着胸脯吹牛,要是让我姓钱的当上吕九庄的家,吕九庄早就富得流油了!他的这句牛话全大队的人只有一个人当真了,也信了。这个人就是钱虎最瞧不上眼的衣环球。   衣环球早就瞄上钱虎了,他要让钱虎做吕九庄第一个工厂的推销员!衣环球这个惊天动地的决定,还没有来得及对世人宣布时,钱虎就找上门来了,找上门来向衣环球发难。衣环球有衣环球的理由:好飞禽不让人捋翎毛,好汉子不输英雄气。让人轻易捋翎毛的鸟绝不是好鸟。就像那轻易委身的女人一样叫人瞧不起。没有一点儿个性、没有一点儿脾气的男人是成不了气候的男人,更谈不上是英雄人物了。后来的事实证明,钱虎在衣环球眼里确实是一个成大气的好男人。钱虎不但在他创业时把环球的产品推向了大江南北,而且还让他当上了环球第十一个厂的厂长,真正成了衣氏集团的一条忠实走狗。   “马书记,大伙的意见已经提了不少,你回答我们吧!”钱虎大声说道。   马玉炳认真瞅了几眼钱虎,真不愧曾有个“风流推销员”的雅号。只见他高高大大的身体,相貌堂堂的仪容。从眼里可以看出,这是个不服输且头脑灵活的人。   马玉炳笑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钱虎了?”   “不错!我就是钱虎。请问马书记,既然你说过,这吕九庄不会包田到户。我想,这是非常正确的。我们想知道的是,剩下的三分之二的人究竟去干什么?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没有那个本事就让位子,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这显然是冲着衣环球来的,后者在马玉炳的身后笑笑,啥话也没有说。   “你有什么高见?”马玉炳问钱虎。   “可以开个造纸厂呀,大队里有的是麦草,周围四村八邻也有的是麦草,如果开个造纸厂,保证能赚钱。”钱虎的话落地有声,衣环球脸上露出了喜色。   “开造纸厂是好事,可是钱虎,你想过没有?这买设备、建厂房的钱从哪里来呢?”   钱虎被马副书记问得哑了口,他的傲气彻底没有了。但是,他仍然在坚持自己的观点:“……那么,我想问问我们吕九庄的当家人,面对将要剩下来的这么多人,究竟该怎么办?难道让我们当待业农民不成?”   “钱虎,你问得好。”衣环球显然特别器重这个人:“我可以告诉你,这些人一个都闲不下。至于究竟去干什么?现在我不想告诉你,我只想对你说,你从明天起就要上班了,上的什么班?这让马书记告诉你!”   钱虎被衣环球的一席话震住了,他求救似的望着马玉炳。后者慢悠悠地说:“衣书记瞅准了你是个人才,当然,机会是给你了,是人才是蠢材,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究竟怎么回事?”钱虎有点迫不及待了。   “你的具体工作是带上我的信,到县社队工业办、省社队企业局和油建公司去,调查了解社队企业情况和油建公司需要什么辅助产品。然后写出详细的建议来,我们吕九庄大队究竟该办什么样的企业,你有建议权!”   钱虎这下傻眼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最看不起的衣环球居然要委以他这样的重任。   “我还要顺便告诉大家一声,这些本来要在今晚的会上宣布的。我现在先告诉你们了……大队党支部决定,从明天起,兵分三路。一路叫农业机械化作业组,负责承包大队这五千亩农田;第二路叫饮食服务组,拿出我们家家户户的绝招来,做酿皮子,到县上、到油建公司去卖,用赚来的钱购设备、办工厂;第三路叫建筑服务队,全大队的能工巧匠全集中起来到油建公司去盖房子、搞维修,发展到一定时候,成立一个建筑队!以上三个组怎么去干,赚的钱给大队交多少,自己该落多少,这些事今天晚上有衣书记给大家宣布。一切都按衣书记宣布的为准!好了,我还要吃山药搅团呢!”   钱虎第一个鼓掌,可是没有人附和钱虎。钱虎也不管这些,鼓了一阵掌的他掉头就走了。社员们见马书记进了庄门,便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进屋后,钱风兰又给马玉炳盛了半碗搅团。马玉炳边吃边说:“看来真让你给说准了,大家不热烈呀!”   “不热烈的原因在第二组,要让这些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去卖酿皮子赚钱,做生意,难哪!”   “说难也不难,关键在引导。你说得对,干部先带头卖,让他们跟着看。他们见干部把钱赚了,进腰包了,他们会动心的。”   正说着,钱虎手提着包进来了。他说:“马书记,衣书记,我先走一步,先到油建公司,后和大队抽调的人一块儿上省里。”   衣环球忙下炕说:“这么着急干啥?有气的风匣不是三咔哒!”   “衣书记,谢谢你!真没有想到你还这样信任我。我这就走,我找我那些朋友们去。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一圈你们就知道了。”   “我们相信你!”衣环球握着钱虎的手说。   钱虎说:“书记,别计较我的过去,请你一定相信我。我呢,也是人生父母养的。我保证,以实际行动感谢书记的这份信任。我钱虎如果不能做出点成绩来,我就不是人!”…… 第十九章   就在你向上级申请,向军方申请的这段时间里,谁知道他们还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呢?偷梁换柱、转移逃匿这样的事,对于他们来讲简直跟吃家常便饭一样随便。可就是这样很随便的事,却老在你眼皮子底下出现着。   一   “1号目标”一路风驰电掣开到了省城,宿伟他们的两辆警车死死地咬定了目标不放。果然是做贼心虚,“1号目标”不停地打着喇叭,慌不择路,任你凹凸起伏的路面,它只管往前开。   按理说,宿伟他们乘坐的警车是美籍华人企业家于菲女士赠的高档越野车,早就应该追上目标了。可宿伟想到的是现在他手里没有任何要搜查军车的命令,你超过人家又怎么样。你拿不出搜查令,你就无权让人家停车接受检查。另外,宿伟还有一点担心:他担心“1号目标”也在耍花招。如果是这样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宿伟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向省公安厅副厅长汪吉元进行了电话汇报。汪吉元征求宿伟的意见,宿伟坚定地说,事已至此,只好对“1号目标”进行检查了。他说,他一点也不甘心,要错就错到底吧。错了从头再来。   汪副厅长严肃地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能批准你的行动,除非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   宿伟说:“厅长,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感觉,‘1号目标’肯定有问题。”汪吉元交代说:“你盯住目标,注意对手偷梁换柱。”   宿伟瞄了一眼已经停在“军事管理区”院里一动也不动的车说:“目标就停在一家部队单位的院里,我们在外边看得清清楚楚。”   “那好,我这就亲自去军区要搜查令。另外,省烟草稽查局的同志也会到现场的。你要稳住目标!”   宿伟向大门口站岗的军人出示了证件,站岗的军人请示完值班首长说:“你们进来可以,但没有上级的命令以前,你们不得对那辆车进行检查。否则,你们就不能进去。”   宿伟答应了门卫的要求,进大院围住了“1号目标”。正在这时,一辆军用吉普开了过来。从车上下来了四位全副武装的军人。他们前后左右守住了汽车。   宿伟见到这阵势,越发地感觉到车里可能又是一车军用被子。怎么办?是继续留下来检查,还是请示后离开?如果检查的结果仍是一无所获,那么这将意味着今后一段时期内,那些个有问题的“军车”又会在任何一个地方畅通无阻了。如果撤走了,这车里真有问题怎么办?不行!还是留下来查!主意一定,他们便坦然地等待着汪副厅长的到来。   这时候,意外发生了。“1号目标”的司机和助手下楼来了。他们旁若无人地上车并发动着了车。宿伟他们马上拦住了就要前行的军车。一个军人跑步上前,向宿伟敬了个军礼:“首长,你无权拦部队的车!请你们马上离开!”   “对!请马上离开!”另三位军人上前三步,齐声说。   宿伟还礼后说:“对不起,这是一辆涉嫌违法犯罪的车辆,决不能开走。我们省公安厅的汪副厅长已到军区,他马上就会开来搜查令的!”   “那也不行!请马上离开!”四位军人又前进了几步。   “请等1分钟!”宿伟当机立断,拨通了汪副厅长的手机。他说了几句话后把手机交给了军人:“你们首长的电话!”   军人接完电话后,把司机和助手请下了车:“上级指示,这车不能动!”   过了一会儿,省烟草局的官员到了。紧接着,汪吉元和军区军车稽查队的首长也到了现场。   “汪副厅长,你们可以检查了!”军车稽查队的首长对汪吉元说。   “开始吧!”汪吉元下达了搜查命令。   烟草局官员和公安干警取开了车上的篷布,从车上卸下了包装完整的一箱箱“九龙”牌极品香烟。   “打开箱子检查!”汪吉元又命令道。   宿伟亲自用圆珠笔划开了封条,打开箱子一看,大家都傻眼了:箱子里全是木器厂里的下脚料:锯末。   打开了几个箱子,都是锯末……   “汪副厅长,这难道就是你们要查的假烟吗?”军区军车稽查处的军人问道。   “这……等检查完再说吧。”汪吉元也没有料到会是这种情况。检查结果出来了,整车装的全是“九龙”牌极品香烟外包装箱,箱内无一例外地的全是新新的锯末。   军车稽查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守车军人站在了一边。省烟草局官员和车主一样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赶快封好箱子,照原样装好车,向人家道歉!”汪副厅长冲宿伟说。宿伟无可奈何地指挥警察忙碌了起来。   汪吉元的手机响了,是省委书记于江波打来的。省委书记让汪吉元马上到他的办公室。汪吉元合上手机后给宿伟交代了几句话后就乘车离开了。   省委坐落在九龙市著名的南京路上,坐北朝南。门口两只硕大的石狮子,静静地蹲在也是石头刻的地座上,目不斜视地望着大道上东来西去的车和人。红色的大门旁站着两名威严的武警战士。虽然武警部队的业务职能归省公安厅管理,可进出省委大门必要的手续还须办理,哪怕你是公安厅副厅长。   汪吉元让司机停车,朝武警战士出示了通行证明后,警车顺着正面省委的办公大楼驰去。省委办公楼门前仍然有武警战士把守。汪吉元出示证件后,武警战士立即向首长敬礼并放行。汪吉元进大厅乘电梯到了省委领导办公的十楼。   他顺走廊来到了十楼的右手把头,因为省委书记的办公室在这里。省委书记办公室的斜对面有一个小型的楼梯间,这是只供省委主要领导上下楼用的。楼梯间外面的小厅里,省委书记的警卫员面对省委书记的办公室,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见汪吉元走了过来,他往前几步,立正敬礼后说:“首长,对不起。如果没有预约,请你别再往前走了。”   汪吉元也向警卫员还了礼,他说:“我是跟于书记预约好了的。”   “请稍等。”警卫员说着拔出了腰间的对话机,还没有等警卫员说话,省委书记的秘书已经迎过来了。警卫员见状便退后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秘书热情地把汪吉元接进了办公室内的小客厅,给汪吉元泡上了‘九龙’牌上好龙井。他说:“汪副厅长请慢用,我去请于书记。”秘书说完轻轻地走进了小客厅一角的门。不一会儿,省委书记于江波大步走了出来。   “于书记,你好!”   “吉元,你好,坐、坐,随意一些。”   秘书给省委书记送上水杯后,又轻轻地走了出去。“吉元,怎么样?衣环球还未交代地下烟厂的事儿?”   “是的。这两天,他天天都讲他的过去,讲他如何如何用人,如何如何创业。按事先答应人家的,得等人家讲完了,才能讲真格的。不过,于书记,我们也在外围做了不少工作。昨天到今天,宿伟他们又碰了两个软钉子。”   汪吉元把查两辆军用汽车的情况给于江波做了一番汇报。   “吉元呀,我请你来就是为这件事儿。”正说着沙发旁边的红色电话机响了。汪吉元知道,省委书记的红色电话一般人是不会打的,也不可能知道它的号码。   “哪位?……是程市长呀,过来吧,过来我们一起谈。吉元同志也在……好,好,好的。”于江波放下电话后说:“正好程市长,这‘程市长’叫顺口了,省纪委程忠杰书记要过来汇报兰强的情况。听说你也在,他很高兴啊!”   “要不我在外面等一等,你们领导谈工作,不太方便。”汪吉元站起来要走的样子。   “坐坐,没关系的。”于江波的口气是毋庸置疑的:“我们谈工作,对你不保密。同时,我要给你谈的事呢,也让程忠杰同志听一听。”   见省委书记这样,汪吉元只好又重新坐在了沙发上。于江波又接了几个电话后,吩咐秘书说,他要和程忠杰、汪吉元谈工作,再别把电话打进他的办公室了。   话音刚落,程忠杰推门进来了。他热情地和汪吉元握手打招呼后,冲于书记笑笑说:“已经到下班时间了,于书记可得请我和汪吉元同志吃饭哟。”   “嘿……程市长呀,正好有金州的葡萄酒,我保你喝个够。”   秘书给客人倒好了茶水,又在于江波的透明茶杯里倒上了清亮亮的白开水,然后冲程忠杰、汪吉元点头笑笑,带上门出去了。   “于书记,可真是骇人听闻呀!”程忠杰冲于江波说:“我以为祁富贵受贿近两千万是一个不得了的数字。这不,祁富贵刚枪毙才半年多一点,这兰强又出来了。这家伙捞钱的手法可真是登峰造极呀。”   “噢,”于江波说:“他受贿多少?”   “受贿的具体数字还没有最后核实,但“红槐”的事已经基本查清,他在给金州联系购买的四百辆“红槐”车上,就装进了腰包两千四百万哪!”   “是去年秋天那批更新的出租车?”   “不错!”   去年秋天,金州市市中区人民政府给市委、市政府打了个更新出租车的报告。市上研究后认为,这是金州市亮点工程的一个重要方面。同意对金州市的两千多辆出租车分期分批更新,首先更新已经到报废期的四百辆出租车。拿到市上的批复后,兰强亲自飞往S省,以每辆车十二万元的价格订购了四百辆红色“槐神”牌出租车。这些车主们东借西凑、贷款凑够了十八万元(入户等费用六万元),开上了崭新的红色“槐神”牌小轿车。这四百辆出租车在金州市刚刚亮相,就受到群众的欢迎,这些出租车生意异常的火暴。半年过去,金州市未到期的出租车全喷上了象征力量、火热的颜色——红色。   出租车司机们高兴了半年以后,忧愁来了。他们发现,这批“红槐”的质量那是差得不能再差了。别说车况越来越糟,就是车上所有的零件十之八九都是今天坏这个、明天坏那个。出租车司机们给S省的厂家打电话、写信,都无济于事。厂家让他们去找当地的维修站,这批车厂里不负责三包。司机把车开到了省城九龙市的“槐神”维修站,维修人员告诉他们,这批是特价车,维修站没有免费维修更换的义务。问为啥叫特价车?回答是无可奉告。要问就问原来购车的人或单位。司机们找到了金州市市中区更新出租车办公室,回答也是没有办法解决这一问题。又问什么是特价车,回答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市委书记汪强接到群众举报信的同时,省纪委书记程忠杰也接到了来自金州的不少告状信。他们感觉到兰强可能在这批车上做了什么手脚。于是,省、市纪委的同志奉领导之命赴S省调查,才知道这批车根本不是S省原厂生产的,而是H省一家给S省供刹车管的个体小厂装配出来的,每辆车的实际价格才五万多元,加上开发票和给S省原厂服务部的管理费、税金和运费,刚好是六万元。这不,一辆车多收六万元,四百辆车就是两千四百万元,全进了兰强的腰包。   “这些人怎么会这样?”于江波生气地在老板台上击了一掌:“马上通知金州市,在封存兰强的存款和退款中拿出足够的钱来,赔偿这些车主,并且,处理好善后!”   “于书记,你又发脾气了。”程忠杰提醒于江波说。   “能让人不生气吗?你说说,程书记,这样子的事放在谁头上不生气呢?”   “是呀,这样的事凡是有点正义感的人听了,都会很生气的。……你刚才说的赔偿工作,汪书记他们已经开始了。估计十天半月就彻底处理完了。”   于江波还在生气,他轻轻地说:“要彻底、干净,绝不能留下后遗症……”   半天了,于江波才从愤懑中回到了现实。他说:“两位到我家去吧,我要给吉元同志说的这件事跟我家的地下室有关系。”   “好呀。”程忠杰马上响应:“我可是好长时间没见过弟妹了,走!吉元,让于夫人给咱们做白面拉条子去。”   于江波要给汪吉元讲的是近来的一种预感。这种预感,在他任金州市公安局局长、陇原省公安厅副厅长时就多次被验证过的。   他知道,这是公安人员的一种特殊本领。在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中,你就会感觉到这跟某一个案子有关。顺藤摸瓜查下去,果然就是这种结果。现在,他彻底离开公安工作岗位了。这样子的感觉、预感已经与他没有任何相遇的机会了。可是近来,他突然又有了这样一种感觉,事情的起因是他搬进1号别墅区不久的事。   1号别墅区是省委省政府高级首长的住宅区。这里不仅有一片很豪华的别墅,而且这里住的人也与众不同。就像小汽车的牌号一样,越高级的首长车号的数字就越小,反之数字就越大,等排到一般老百姓那里,这号码就更大了。别说懂此道的部门及人员,就连老百姓都知道这个道理。如某地00001号车,那肯定是市委书记的座车;如“O”牌00001号那一定是省级警官首长的座车。这1号别墅区的来历,也像小车的牌号一样,它的主人不是高干也是高高干。   除此之外,还有三个地方能显示“1号”的特点:一是出入大门的车辆都很高级且守卫大门的全是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二是别墅的样式是欧洲风格,十二分的别致,大院里有流水,有假山,有散步凉亭,有儿童游乐园……三是别墅区除正面是很高的铁围栏外,后边、东西三面均是小巧玲珑的三层门脸房,且这些门脸房的后墙上没有一扇窗户。也就是说,这些门脸房虽然是建在别墅区边缘,与陇原省的高级领导干部们近在咫尺,可实际上是隔着十万八千里。你在这里只能经商,后墙内是啥样子你根本不可能知道。   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因为1号别墅区这块地皮是九龙市的黄金地段,所以当年的衣环球提出的条件是,他可以无偿的给省上建一批足够省级领导人住的别墅,但是除正面外,另外三面修建的门脸房全归环球公司。只此一项,环球集团九龙公司除办公房外,其他房屋每年的出租收入就达五百多万元。   凡此种种,都给这片别墅区增添了不少神秘的色彩,所以,“1号别墅区”的名字就渐渐传开了。到今天,九龙市的人民都习惯地把这片别墅区称为“1号别墅区”了。   省委书记于江波住的别墅坐落在东头后三排第一栋第6号,这里原是省委副书记马玉炳的住处,马玉炳调到青江省后,6号别墅的主人就变成了于江波。和过去不同的是,6号别墅门外一侧,临时建了一间警卫员值勤的小屋子。省委书记的警卫员也是与众不同,所不同的就是他看人老是用有色眼镜看,仿佛来省委书记家的人大多是坏人。就连真正的好人,在他眼里也会有问题。所以,一般的人想到省委书记家里做客,那可是难,难于上青天。   于江波的那种特殊的预感就来自这套别墅。所以,他请汪吉元和程忠杰到家里来,不是单纯地为了让他们吃白面拉条子,而是要彻底破译这个“预感”的“密码”。   二   油建公司坐落在汤山脚下一处狭长的地带里,现在的金州市,几乎三分之二的地盘都是油建公司的。20世纪70年代末期,这里只是汤县的一个镇子。一个其貌不扬的镇子,它的地下确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石油资源。正因为如此,国家才投资在这里建起了油建公司。由于油建公司的存在,这里的繁华程度比起汤县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是油建公司的职工及家属约有十万人,再加上围绕油建公司为其服务的建设、金融、市政等单位又有近十万人。再加上这里的工资水平高,所以其消费水平远远在汤县之上。衣环球正是瞅准了这一点,他要让这些有钱人给吕九庄的宏伟大业做点贡献。   以大队长吕黄永为首的饮食服务队,在油建公司中心的大什字一角扎下了营盘。他们就地取材,依托油建公司一厂矿的一面高而长的围墙,搭起了一排简易的平房。已经入冬了,为了御寒,他们把蒸酿皮子的炉子修在了住房的地上。这样二十四小时炉火不熄,既取暖又蒸面,两全其美,其乐融融。叫它小平房,是因为远看外表的样子跟小平房差不多。可近看就没看相了。长柴泥巴抹的墙,乡里拆来的牛圈门、“牛勒巴”窗安在了这没看相的墙上,像地道的农家牛圈。进到平房里头,更是寒碜得不像样子。房子的东半边是土块搭起铺上麦草的大炕(通铺),西半边是用土块码起的一个硕大的土炉子。炉子的一边是做酿皮用的大缸、大盆,还有大队的大缸之类洗酿皮用的大案板等东西。   晚上,是女人们的世界。她们叽叽喳喳,洗的洗、蒸的蒸,到天亮时,她们就把白天卖的酿皮子全准备好了。   白天,女人们睡觉,男人们挑着酿皮子到各个厂矿、集市去卖。上夜班的女人们烟熏火燎、吃苦受累,很自然就挺过来了。可上白班的男人们的确经历了一番由农民向商人转变的极其艰难的过程。好在有大队长的带头,开始几天还有点不好意思,过了几天也就少了几分羞涩多了几分气派了。因为油建公司的工人们有的是钱,他们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呢。他们三三两两来到酿皮担跟前吃了还不算,走时还要给家里带上不少。有时三五个人就把一担子酿皮全包了。   吕九庄的农民们第一次感到了钱是如此的容易赚,第一次有了一种自豪的感觉。钱容易赚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是在这之前禁止自由市场、自由买卖,没有人敢在大工厂里摆摊设点。现在,改革的春风刚刚吹到这里,吕九庄的农民们率先到这里来做小生意,且又是地方特产酿皮子。你想想,他们的生意能不火吗?这种自豪感来自城市人对他们的那份尊敬。过去,他们到城里,人家对你是不屑一顾的样子。可今天,因为你要靠诚实、凭手艺吃饭了,况且他们也爱吃这种具有地方特色的小吃。你说,他们能不高看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兄弟吗?   有了这种赚钱容易和自豪的感觉后,他们很卖力,按大队的规定,他们每人每天卖掉一担子酿皮子就算完成任务。一担酿皮是三十斤面;就是九十碗面皮子。一碗卖三毛钱,就是二十七块钱。百分之九十归集体,百分之十归个人。完成任务,一个人净赚两块柒毛钱。两块柒毛钱,这是多么诱人的一个数字啊!过去,别说一天挣这么多,就是一个月有这么多,他们也会很满足的。   钱的力量是无穷的,挣一个想两个是人的天分,也是每一个农民的强烈欲望。没有等大队长发话,他们自发地把一担的任务增加到了两担、三担,甚至更多担。任务增加了,可卖的也是越发快了,赶到中午工人们上下班,男人们都早回来了。回到窝棚里,炕上一躺,悠然自得地抽上一支喇叭烟,再美美地睡上一觉,感觉比神仙还要快活。   转眼之间,二十多天过去了。天虽然冷了,可大家的干劲是越来越足了。就在这个时候,大队支部书记衣环球来了。大家嘻嘻哈哈的说笑着,围在了一起。   “黄永,”衣环球问大队长:“情况怎么样,最多的挣多少?最少的是多少?”   “最多的一天能挣四十块左右,最少的也就是二十块左右。”   吕黄永给衣书记详细地汇报了饮食服务队的情况,队上每天的收入情况是非常可观的,比原来想像的要好得多。服务队共三十二个人,平均每人每天给队上上缴二百一十元,已经干了二十五天,总收入是十六万八千元。扣除面和油、醋等调料的钱,纯收入是十六万元。   “好!好!黄永,你们干得好呀。”衣环球点燃了纸喇叭烟,狠狠地抽了一口说:“建筑维修队也干得不错,赶到过年干干的挣它二十万块。照你们这种干法,到过年挣的肯定比他们要多。……唉!黄永呀,挣得最少的是谁呀?真是个‘白肋巴’,一天才卖五担面。”   吕黄永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这个白肋巴就是我呀。”   “你?”衣环球吃惊地问:“你也亲自去卖?”   “大队长会招呼人,卖得比谁的都快。可他事儿也不少呢,要采购、要收钱、要记账的。”有人接上了话茬。   “你的不算,黄永,你给我悠着点。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哪!”   “钢丝厂的事怎么样?”吕黄永着急的是办工厂的事。   “产品还是不合格。快了,快了。我今天来一来看看你们,把你们的钱收回去。二来吗,到油建公司去磨那个老师傅。”   “还是那个老师傅?”   “是呀。”   “你不是去八九次了呢?不成就算了,另想别的办法。诸葛亮才被刘玄德请了三次,可他倒好,去了九次了还请不动。”   “可这方面的技术全县再找不出第二个人呀。黄永,这事儿,你就别管了。这是我分内的工作,别说十次,一百次,我也得去!”   这就是衣环球的性格,这就是他的脾气,只要认准的事,十头牛也难拉回。这一点作为大队长的吕黄永是再清楚也不过的。   衣环球又来到了老师傅的家门口。这次他没有提清油、扛白面,他吸取了以往九次的教训,他抱着第十次失败的心理来找他。免得人家第十次不开门,你还得把白面扛回去、清油提回去。   衣环球轻轻地跺跺冻麻了的双脚,用双手搓了搓冻红了的耳朵和方方正正的脸,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举起了右手,咚!咚!咚!小心翼翼地敲了三下,生怕这家的女主人像最初的几次一样,骂他个狗血喷头,轰他快走。   但是,事业成功的支点——大队第一个工厂钢丝厂的父老乡亲们都在眼巴巴地等着他回去呢。他如果没有请上师傅去,怎么面对这些好人呢?为了办这个厂,大队的老老少少,蹲街台卖酿皮子、寒冬腊月的筑泥墙、搞维修,有些人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点积蓄全拿出来了。   这些日子里,钢丝厂的工人们(实际上是刚放下农具的农民)在衣环球的指挥下,搞规划、搞设计,没黑没白地修建厂房、搬运机器,东拼西凑筹集资金。如今,几十万元的机器设备就躺在他们亲手建成的厂房里,可是没有人会用它,谁也不敢摁那个红色的电钮,生怕一指头摁下去,那几十万元就会泡汤了似的。你看人家县城的工厂,大老远就能听到轰轰隆隆的机器声。   那些白白净净的小伙子们、姑娘们身穿工作服坐在那里,只要手指轻轻地那么动上一动,想让哪台机器停下来,哪机器就得乖乖地停下来,想让哪台机器干活,哪机器不得不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多神气、多牛气啊!我衣环球也要让大队的小伙、姑娘们神气一回。城里人是人,我们庄稼人也是人,不缺手不缺胳膊,不缺心眼,为什么不能和他们比?……   想到这里,衣环球抖抖索索的手伸直了,又一次响亮地敲了三下。   “谁呀?”老师傅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铁门传了出来。衣环球像在做贼似的应了一声:“是我。”   “你是谁?”   “是我,我姓衣,是从吕九庄来的。”   老师傅打开了门,见又是这个不屈不挠的衣环球,心里一沉:“你怎么又来了?”   老师傅心想,看来这个小伙子是盯紧我了,不出马是不行了。其实,上次衣环球走后,老师傅的心就活络了,他想这个人再来,他一定去。说实在话,他早就喜欢上这人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这股子劲吗?   这扇顽固的门,终于朝衣环球打开了。他刚刚迈进门,老师傅的老伴从卫生间出来了,仍阴个脸,也是那句老话:“怎么又是你?”   衣环球忙赔着笑脸说:“给你添麻烦了。”   老师傅不耐烦地朝老伴摆摆手:“快去,忙你的去。”……   这位退休老师傅出山后,和衣环球一起,带领大队的小伙子们熬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终于试生产出了第一批合格的产品。   望着自己和大伙儿生产出来的合格产品,衣环球高兴极了。   他说大家赶紧好好睡一觉,等明天我们到外贸公司送货。后天我们加把劲再干。说完,衣环球就躺在椅子上睡着了。工人们为他们的厂长盖上了大衣,让他睡吧,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睡觉了。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和外贸公司订好出口到伊拉克的钢丝,那边突然提出不要货了。   “什么?”衣环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把捏湿了的电话机话筒往耳朵上靠了又靠。这回他听清楚了,电话那头的钱虎说,人家确确实实不要吕九庄钢丝厂的货了。   他不甘心会是这么一个消息,冲着话筒大声说:“钱虎!半月前他们还一个劲儿的催货,我们的产品质量也刚刚通过鉴定,完全合格,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衣书记。”钱虎也心情沉重地说:“都怪我,不怪人家外贸公司,因为伊拉克和伊朗打起仗来了……”   衣环球惊愕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第二十章   才知道这批车根本不是S省原厂生产的,而是H省一家给S省供刹车管的个体小厂装配出来的,每辆车的实际价格才五万多元,加上开发票和给S省原厂服务部的管理费、税金和运费,刚好是六万元。而给到出租车司机手里,价格就翻了三番。   一   汪吉元在于江波家的客厅里看看表,已经是八点过一刻钟了。   他便和公安部派来的专家走进了地下室。   昨天晚上,于江波与汪吉元、程忠杰查看了地下室的每一个角落。其中一间小房用砖头封死了。于江波指着封死的小房门,说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这个设想跟他的那个预感一样,其实是没有任何足以说明问题的根据。惟一的一点根据就是他曾把耳朵贴在地下室的地上,听过无数遍的结果,仿佛地下有某种声音。这声音类似大汽车呼啸而过给大地带来的颤音。派人打开小房后,他的那种预感更加强烈了。小房里全是废弃的木棍、柴火、破椅子、破凳子之类的东西。清完这一屋子破烂后,打扫干净的地上明显的有一处新抹的水泥。新抹水泥的地方占了屋子的一半。虽然新水泥面上打扫时留下了一层细土,但还是看得清清楚楚。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开始的地有点不平顺,就抹了第二次。或者这里堆积过抹墙用的水泥,是最后处理好的。还有其他的种种可能……   “衣环球的假烟工厂,很可能就在这个别墅的地底下!”于江波根据这一切下出了结论。   于江波介绍说,这片别墅是20世纪80年代末期环球建筑公司修建的。   东、西、北的门面小楼全是环球的资产。你们可以这样想一想,如果在省委、省政府领导住的别墅下边建有假烟工厂。有谁能想得到呢?有谁敢这样想呢?   汪吉元被于江波大胆的结论和设想吸引了。这种可能是存在的。卷烟厂的设备属于轻型设备,动力并不特别大,把它装在地底下,再装上隔音墙板,别墅的住户是不太可能听到的。汪吉元沉思一阵,毅然爬到了地上,把耳朵贴在了地上。于江波递上了两张报纸。汪吉元没有要,他仍在认真地倾听着……   程忠杰可是吓了一跳,如果于书记的预感成为现实,这可能是轰动全世界的新闻了:省级首长的住房地下,竟然是假烟工厂。   如果真是这样,这些年来假冒的各种“九龙”牌香烟肯定就是从这里生产出来的。因为,连同走私外烟的案子,到现在没有破获。……   另外,如果这是真的,这个地下室,很可能就是进入地下烟厂的通道。那么,这间地下室的主人——原省委副书记马玉炳,便是这个通道的主人了。如果这样,马玉炳是个啥样子的人,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这天晚上,汪吉元整整听了四五个小时,可是,什么动静也没有听到。   今天,他请来了公安部这方面的专家,让高精尖的仪器在这里发挥作用。专家测试的结果是,地底下绝对有机器在运转。   这么说,假烟工厂确实在这里?   又通过不同地点的测试,除别墅的西边外,东北边的近三分之二的地上都测出了地下有机器开动的声音。   这么说,这个让国家、省上、市上为之头疼的假烟工厂真在这里?专家的回答是肯定的:“我不知道它是生产什么的机器,反正这下边有大量的机器在高速运转。”   “肯定?”   “肯定。我们用的仪器是世界最先进的,它的灵敏度、扩音度都在普通检测仪的一百倍以上。……”   汪吉元给省委书记把这一重大情况进行了长达一小时的汇报。   于江波的指示是“秘密、方案、彻底”六个字。   要严格保密,以地下室的通道为突破口,用“口袋”把东、西、北三面装起来,在实施行动之前,不能把消息泄露出去。行动的方案要严谨,部署要得当,不能留任何的空当。行动时要干净、彻底、全部的把涉嫌人犯、一般工人抓获,集中起来,不能漏掉一个……   为了做到万无一失,汪吉元决定金州市公安局的宿伟全力主持这项工作。他这样做有几点考虑,首先是近来省城的几起涉黑案件都牵扯到了公检法内部的个别干警。环球集团树大根深,如果走漏消息,一夜之间,地下工厂里就会剩下一堆机器。犯罪分子不仅会逃个无影无踪,而且雇用的工人都会有生命危险。当然了,他这样做绝不是不相信省城的公安干警,实在是怕万一呀。其次,地下假烟工厂的案子一直是金州市公安局在侦察,虽没有查出一点点结果来,可宿伟和他的战友们却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让他们查处此案,这也在情理之中。第三,这是他到省公安厅上任后的第一次较大的行动,又是省委书记交办的案子,说啥也不能出纰漏。如果出了问题不仅给上级领导不好交代,而且会挫伤自己工作的锐气。   会议是在极其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参加会议的人都是特别可靠的公安精英。他们对党无限的忠诚,对工作特别的认真。他们中大部分都是汪吉元这几年亲自带出来的,绝对是政治可靠、作风优良、业务技术过硬的优秀干警。   汪吉元代表省公安厅讲话,之后大家讨论。   宿伟建议说,抽三百名武警战士配合,地下室、东、北、西四面全线出击。为了不漏掉一个犯罪分子,在1号别墅区同时设置三道保卫圈。只有这样,才能干净、彻底地抓获罪犯、保护好无辜的工人。具体可分两步进行:第一步,派专人负责寻找进入地下室的其他通道。第二步,专人负责将环球九龙公司全部人员集中,决不能放过在公司干部职工中的犯罪分子。为了应付找不见地下通道的情况,于书记家地下室的人员暂时不行动,等到其他三方找到进口时,接到通知后同时进入……   会议热烈地讨论了近三个小时,最后达成了共识。决定采纳金州市公安局局长宿伟的建议,只是在某些细节上进行了补充和完善。譬如说罢,于书记家地下室的通道,肯定有好几道防线。   同时,一定有人在防守。在没有接到进攻命令之前,应该把地下室的水泥地面揭开,然后再进入。如果里面的通道还有封死的地方,就有两种情况了。一种是,仍然用水泥封死的。如果是这样,那就肯定没有守卫人员。第二种情况是用砖头之类的东西封住洞口,如果是这样的情况,弄不好就有守洞口的犯罪分子。他们手中一定有枪,所以,我们的公安人员武警战士一定要穿上防弹衣,以保护自身的安全。   再比如东、西、北三方很可能找不到洞口,是不是先对环球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进行询问。最后的结论是,询问和寻找双管齐下,同时进行。万一找不到洞口,就准备用大型电钻、大型切割机根据仪器测出的范围破洞而入,强行进入地下工厂内……   总而言之,这是一场战斗。汪吉元希望各参战同志做好一切准备,在攻击时,要注意保护自己,完成任务。   宿伟首先表态,他说,为这个地下工厂,他和他的战友们已经工作了无数个日日夜夜。遇到的困难,可以说是层出不穷。类似几次查军车查出的尴尬,他认为那是公安战士的一种耻辱。他和他的战友们一定不辜负首长的重托,要血洗耻辱,建功立业!……   二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恶名传千里。不到半月时间,全大队就沸沸扬扬起来,衣环球把厂子办糟了,大家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又打水漂了。   在几百户社员聚集在一起的村子里,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从一个大庄门前穿过。这大庄门前,就是大队重要消息发布的地方。这天晌午,社员们三五成群地端着饭碗、领着孙子、抽着喇叭烟……   “你们知道吗?衣环球的厂子‘倒灶’了。”   “一百九十万哪,让衣环球丢到冰眼里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那钱可是社员们的血汗钱哪!”   “这也不能怪他,听说外国打仗了。”   “他打他的仗,跟我们什么相干,我只心疼钱!”   “败家子!败家子哪!……”   厂子办砸了,本来怪不上衣环球。可不仅社员们不三不四地说长道短,连衣环球本人也感到像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不敢顺大庄门路过,而是悄悄地绕到大庄门的后边,穿过一片冬麦田,偷偷摸摸地回家、进厂。他觉得无颜见“江东父老”,要想堂堂正正地像个人样的从大庄门前经过,就必须想方设法让厂子活起来,把钱赚回来。   早上七点钟,他又一次躲过社员们,早早来到了厂子里。他想,自己是一厂之长,越是在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决不能让工人们从他的言行上看出这个厂子真的黄了。要让他们从厂长的身上看到,这个厂子还有希望。悔不该当初只凭外贸一句包销的话,就上马这个厂子,如今还有没有退路?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退路是有的,办法也可以想出来。国外不行,在国内找销路!   他在会上说,国际市场因为伊拉克和伊朗打仗出不去,那我们就想办法在国内销……可是,他说这话的时候,哪里知道国内因为大量压缩基建项目,钢丝的需求量也是很小很小的。   衣环球接着说,今天开会的目的,就是要走出去,上新疆、下四川,走广州、到长春,哪怕走遍全国,也要把产品卖出去!   工人们在厂长的影响下,情绪很高,纷纷要求离家出去为厂子解忧。到外地去卖钢丝。为大家送行时,他花自己的钱弄来了一只羊买来了一瓶酒,和业务员们吃了一顿。他深情地端起杯子说:“来,弟兄们,为你们凯旋而归干杯!谁要是为我们的厂子卖掉钢丝,谁就是全大队的功臣。我衣环球代表全大队社员群众谢谢大家!”   在衣环球为大家鞠躬时,大家都站起来扶住了厂长,他们说:“厂长,你放心,做不成买卖,我们就不回来!”   面对送行时心情极为沉重的厂长,大家怀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登上了破旧的长途汽车……   春节过完不久,公社变成了乡,大队变成了村。可派出去跑业务的工人们却一点消息也没有。衣环球看着厂门口刚刚换上的牌子,看着上面写着的“吕九庄村钢丝厂”几个字发呆,难道这个厂子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衣厂长!钱虎来电报了,四川要我们的货,三百吨呢!衣环球几乎是抢过电报来的,那上面赫然写着:“速发货三百吨,货到付款。”这消息像一支兴奋剂,全厂顿时一片欢腾。   衣环球带人采购原料、组织生产、联系车皮,把三百吨货发到了四川。之后,他又迅速派出了两支人马扩大销售。可是,一个月过去了,订货仍然保留在钱虎订的这三百吨上。原因是,国内钢丝市场已接近饱和,别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村办企业,就是国营企业的产品想重新赢得市场也是很困难的。即使你大量降价也是白搭,人家就是不相信你这个村办企业。反过来说,你一个小厂,能降得起价吗?这些天,衣环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天天到村口去看去等,可是每天都是急急忙忙地出去,忧心忡忡地回来。长途汽车颠簸着在滚滚灰尘中过来,又在尘土飞扬中消失。他的业务员们连一个也没有回来。越是着急,他们越是一个也没有出现,仿佛失踪了一样……   衣环球急坏了,早上一睁眼,晚上十点多,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一月下来,体重由一百三十斤降到了一百斤,整个儿掉下去了三十斤肉哪!   业务员吕黄元回来了,他几乎跑遍了东三省,一吨合同也未签成。他是悄悄地进的村,偷偷把老婆叫出来,要了几个钱,抹了两把眼泪,掉头就上了内蒙。临走时对老婆说,别说我回来过,订不出去货,我不好意思见厂长。   江南方面的钱虎也回来了,他在外呆了两个多月,差旅费全都花完了,也是一吨货也没有订出去,也是不好意思回家来。无奈没钱吃饭、住店,硬着头皮回到了县城。面对回村的汽车,他没敢上去,自己出去这么多的日子,哪怕再订上一吨货也好给厂长有个交代。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因为几天没吃没喝,过度劳累便摔倒在了街上,碰得头破血流。多亏交警把他救起送进了医院,根据口袋里的工作证上的厂名把电话打到了村上。衣环球听到消息,含着热泪把住了两天院的钱虎接了回来。   与此同时,发往四川的三百吨钢丝全部退回,原因是四川南部发特大洪水,厂家已停产,无资金付款。   厂子就这样完了,衣环球也累得趴下了。躺了没个把小时,他又爬起来,他不服这个输。他走亲串邻、东凑西拼借了一笔钱,就立即召集大家来开会。首先他把借来的钱分发给了外聘的十几个技术人员,好言好语地说:虽然厂子完了,可你们对我们的帮助我们永远也不能忘记,这是给你们的工资,你们先拿着,等以后厂子有希望了,再请你们来。   送走外聘人员后,接着开会。他留下了二十多个有技术的人,什么会开拖拉机的、会修理的、会砸桶的,五花八门,干啥的都有。其余人员全部打发出去干活,什么修路、包工盖房等,啥活都干,只要能住口……   饮食服务队又在村长吕黄永的带领下奔向了油建公司……   会刚开完,债主就围了上来,说啥的都有。有的人一扑一展地想打人。衣环球说:“请各位先回去,厂子虽然黄了,可我们又有新的门路,请相信我,赶明年,我们一定还清你们的钱……”   衣环球说的新门路是制管项目。钢丝厂倒闭之后,他利用半年的时间考查、调研,最后下决心再上一个新项目。   说上就上,好在衣环球的人缘极好,号召力极强,再加上县委副书记马玉炳的大力支持,在动员集资办厂的支委会上,出乎他意料的是,人们都说愿意跟着他干,只要他看准了的。有人说,咱吕九庄从来没有什么工业。钢丝厂虽然黄了这不能怪你衣环球。你敢哪里跌倒了在哪里爬起来,就这一点我们村就有希望!还有人说:“你说罢,需要多少钱?我们大家凑,不够的到银行贷款!”   衣环球感动极了,钢丝厂黄了,班子中间,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过一句不是,现在要上制管厂,我干不出个样子来,就不是衣环球!卖掉了旧机器,收回了三十万元,村民们集资了三万多元,衣环球又借了两万多,在县委马副书记的关照下,到银行贷款五十多万元,还是不够。   大家眼望着衣环球:怎么办?   衣环球挥了一下手说有办法!   什么办法呢?到设备厂家去磨:先交一半钱,另一半产品出来挣钱了再交清。   厂家很热情,生产副厂长说你带了多少钱?衣环球说:“五十八万。”   “才五十八万?还差整三十万元呢!”副厂长说:“差个一万两万的还好说,这差这么多,弄不成!弄不成!”   磨了三天没有结果,衣环球没有灰心。他这人做事历来这样,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然来了,就不空手回去。那时的国营厂是大锅饭,别说你个三十万二十万的,欠个百十万,也是常有的事,为什么偏偏对我们这么严?   第四天晚上,衣环球敲开了这家企业副厂长的家门。副厂长被衣环球这种执著得近乎玩命的精神感动了、佩服了、相信了,他说:“支援农民兄弟办厂是我们应尽的责任,这事,咱们定了!”   第二天和这家厂家签了合同,先交五十八万块钱把设备拉走,欠款半年内还上。就这样衣环球把机器拉进了厂门。   机器是安好了,可这管子咋个造法,谁也不懂。请退休工人来,人家不放心,一个翻过船的村办工厂,谁能保证不再第二次出事呢?请不来技术人员就送工人出去培训,可求爷爷告奶奶,没有一家愿意培训你,卖挂面的见不得挑白灰的,教会了你,抢了我们生意咋办?跑了十几家厂,终于联系好了一家厂,衣环球亲自带队学习,可你只能隔着窗户看,此外就是让你打扫院子、搞卫生。这样下去,说啥也学不到技术,衣环球就去找厂长交涉。厂长说:“不让你们进厂是为了你们的安全,到里面让电打了怎么办?”结果是给人家打扫了几天卫生,连车间的门都没有进去过。   通过关系找到了河西一家厂,人家提了三个苛刻的条件:一是你们的原料要无条件地低价供应我们;二是我们的销路不好时,你们要负责;三是你们厂的产品售价不能高过我们。第一条第三条还能勉强答应,可第二条能答应吗?不答应,那好,你请便。   回到厂里衣环球发话了,哪里都不去学了,我们自己在实践中学。有没有把握?他不知道。他想,不管有没有,先开机再说。在“诸葛亮会”上,衣环球说:“钢丝厂办砸了,对不起父老乡亲们,这第二次又这么艰难,到处学技术学不来,我宣布,谁愿意回家里去我负责送回去,愿意跟我干的留下来!我本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有信心、有决心。”   大家纷纷说:“厂长我们跟上你干到底了!”   “那好,”衣环球说:“你们能这样,也给了我信心。给大家一小时时间,到家里拿干粮、铺盖来!”   一小时不到,大家全来了。衣环球说:“我们豁出去了,三天内吃住在这。不拿出合格产品来不罢休。渴了就喝凉水,饿了就啃烙锅盔,困了就去睡觉。每个机器边的墙上挂一个水桶,哪台机器出问题就敲水桶,听到水桶响,拉掉电闸:鬼子来了!我们要找毛病。”   衣环球的话音刚落,大家就各就各位,开动了机器。……   一天一夜过去了,铁桶响过了多少次也记不清了,铁桶一响大家就停车围住了“鬼子”,共同找毛病,毛病找到了:定尺不齐、焊缝不直、断续焊接。为什么会出现焊接不牢的现象呢?是因为高频离设备太远,感应力达不到,把设备拉近后毛病解决了。   为什么会出现断续焊接呢?衣环球和工人们仔细研究,分析可能是齿轮牙有问题,卸开齿轮,果然问题就出在齿轮上,有两三个齿掉了,转到没齿的地方就咯噔响一下,这个地方就焊不上。把牙补上,打磨好,这问题也解决了。   高频焊管应是圆的,可出来的产品是椭圆形的。怎么办?衣环球想起十公里外有家车磨铣刨厂,就派人去借来了卡尺、量具等仪器,一试整整差四微米,绝对的不合格产品。合格产品的差错允许在一点五微米以内。   经过认真分析,才知道是轧辊本身有问题。衣环球和几个身强力壮的工人扛着一百斤重的轧辊去厂家退掉货,又去冶金机械厂买回了合格的轧辊,安装好一试,合格产品终于出来了,这已经是第三天的晚上十点多钟了。   衣环球和工人们高兴得停下机器拥抱着、跳着,就像一群小孩子一样。   蹦够了,衣环球说:“回家休息!好好休息一天再干。”   工人们说:“不休息,接着干。”   衣环球说:“不行,先休息一晚上,明早接着干。”   冬天的长春市,气温降到了零下三十度,钱虎和两名业务员下车没顾上休息一下,就背着几十公斤的样品走进了一家大企业。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吼道:“你们是干啥的?快走开!快走开!”推推搡搡地把他们推出来。没过几分钟,他们又闯了进去,这回是打定主意了,你推咱也不出来。可是,又让人家轰了出来。   在寒冷的马路牙子上,钱虎给业务员们鼓气说:“这次一定要记住,他不听我们介绍完产品就是不出来!”   业务员都说:“要去,你去,我们不去了。”   “去就去!”钱虎第三次闯进了办公室。   人家还是板着面孔:“你这人咋搞的,赶也赶不走?还让不让我们办公了?”   和前两次不同的是没有推推搡搡。   钱虎诚恳地说:“我就是来请你们看样订货的,合格了算你的,不合格算我的,先用后给钱。”   钱虎不屈不挠、忍辱负重、锲而不舍的劲头把国营“老大哥”打动了。他们认真查验了管料,订了五十吨的货。   从此,钱虎彻底打通了这家大企业。五十吨之后是一百吨、三百吨……三千吨。从此吕九庄的制管厂彻底打开了销路,当年实现产值一百七十万元,利润三十五万元。1986年,衣环球以制管厂为起点发展起来的环球集团产值达到了五十多个亿,利税达到了八亿元。在全国乡镇企业排行榜中,环球名列前茅。   为了表彰钱虎为制管厂做出的贡献,衣环球把他任命为吕九庄第十一家厂的厂长。   钱虎也确实是个能人,在他的协助下,衣环球领导的村办企业滚雪球一样迅速发展起来。 第二十一章   今天,他请来了公安部这方面的专家,让高精尖的仪器在这里发挥作用。专家测试的结果是,地底下绝对有机器在运转。这么说,假烟工厂确实在这里?在省委领导们的住宅区底下?   一   从上午九点开始,1号别墅区东、北、西三面的凉州路、杭州路、甘州路全面戒严,一切行人、车辆禁止通行。其实,便衣警察在这之前半小时就已经全面控制住了这些门脸房里的老板和职员,只许进入不许出门。等到三十分钟后大批的武警部队、公安人员突然开到这里时,这三条路已经被全面封锁住了,用“里三层外三层”、“天罗地网”等词语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搜查开始前,环球“九龙”公司的经理马军亲自带着一帮全副武装的保安人员想“修理”一下这帮“不讲理”的公安人员。可是,马军还没有来得及摆一下环球“九龙”总经理的派,警笛声就像千军万马的号角声,从四面八方向这里压过来。马军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时,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已经冲了过来。他急忙溜进了总经理办公室,用脚踩下了通往底下烟厂的警铃。   这一切,让随后跟进的金州市公安局长宿伟撞了个正着。宿伟用对讲电话提醒各个位置的人员:“注意!地下已经接到了信息,别让任何人溜走!”   马军恶狠狠地转身看宿伟时,几名公安人员已经站在了他的周围。同时拥进的特侦人员手握检测仪器在马军的里外间办公室、休息室进行检查。马军无可奈何地坐在了老板台前的软椅上。这是怎么回事?地下烟厂的情况让他们掌握了?怎么可能呢?   “你们究竟要干什么?”马军仍然恶狠狠地盯着宿伟说道:“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   “违法?”宿伟冷笑了一声说:“如果你想舒舒服服在这个世界上活几天的话,你就把地下烟厂的进口说出来!”   一丝惊慌出现在了马军脸上,有一点很清楚,地下烟厂的事儿真让他们知道了!   马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马上假意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装出了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什么?你说什么?什么地下烟厂?在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马军语无伦次地说话时,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已经是暴露无遗了。宿伟知道,在这个时候,你要想从马军身上得到点什么,那简直比登天还难。如果马军那么容易突破的话,那他就绝不是什么马军了,而是另外一个人。这个马军据说是原省委副书记马玉炳的亲弟弟,如果没有猜测错的话,他就是衣环球这个地下烟厂的老板。他能在省城1号别墅区的底下、在省上最高领导的眼皮子底下、在公安烟草等执法部门的省级机关所在地,让假“九龙”烟和假外烟的烟叶、成品从这里运往陇原省的各个角落、省外的大小烟草市场。能做如此“大事”的人,能让衣环球如此看重的人,也必定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对于这样一个人,你还想指望三下两下从他嘴里掏出有价值的问题来?   公安部的特侦人员,已经从马军的老板台下发现了问题。用脚踩踩最里边一个黑色的按钮,桌下的纯毛地毯自动卷到了最里边,紧接着,一个洞口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与此同时,在大型二号地下车库里,特侦人员也查出了升降式的大型货车通道。整个车库的地是活的,电钮一摁,装满烟丝的货车就被送到了几十米以下的地下工厂里。卸下原料后,再把成品香烟装上车,尔后再按电钮,货车就被升到了车库的原来位置上。在这个地下车库里,类似的升降车库就有六个。   公安人员押着马军走进了地下室。同时,六个升降车库已经送下去了三百多名武警战士和公安人员。   从八个进口进入地下工厂的公安武警战士,没有遭遇到任何抵抗。出乎宿伟他们意料的是,一个约七千平方米的大厅里别说是机器,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机器哪里去了?生产工人哪里去了?   在地下室里,检测仪器也失灵了,特侦人员通过省公安厅向部里求援,请求支持防干扰检测器。几个小时后,这种防干扰检测器才能从飞机上运来。   宿伟发现了一个新问题,地板是用钢板焊接成的。钢板地面被一排排柱子割成一块块长方形。钢板上一层尘土,脚踩上去,一个个脚印清晰、逼真。如果不是事先探测得清楚,你根本想像不到这个落满尘土的地板上会有什么问题。   东边库房的一扇扇厚重的铁门打开了,里面全是烟丝、包装箱、封口等烟厂用的原料、材料。除此之外,机器、人的影子还是找不到。紧接着,四面搜索的人员前来向宿伟报告,除了已发现的八个进入口,再没有发现任何进入口。宿伟听完汇报后,跑进库房里蹲下来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在地上蹭了一下,库房地基本上是干净的。再看看大厅里,尘土足有三毫米厚。正在这时,一侦察员报告说:“报告宿指挥,那边发现动力电的电源和配电柜!”   宿伟他们大踏步到西边的一角,两间布置得很讲究的配电室门已被切割机割开,里面一尘不染,配电柜边上的一杯茶水还是热的。热水瓶里的水也是满的。地上拖得很干净,没有一丁点儿灰尘。宿伟忙跑出来观察西边地板的边缘,问题发现了,西墙和钢板地板之间有约十厘米的缝子。很显然,这钢板地板是从西墙下面用电机送过来的。   宿伟让电气工程师到配电室找控制钢板地板的机关。他肯定地说:“机器和人员很可能在钢板底下!”   电气工程师终于把墙上锁死的小柜子打开了,上面有红、黑、红三个钮。他轻轻地把第一个钮摁了一下。马上,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果然如宿伟下的结论一样,几分钟后,钢板地板全进了西墙下的缝里,一个现代化的烟厂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   下面的工人在惊讶地瞧着上边,他们没有来得及脱下工作服,有些甚至还在工作台上没有站起来。电气工程师手指又轻轻在电钮上摁了一下,整个工厂徐徐升了上来。制烟车间、加工车间、包装车间,质检车间……   在制烟车间里,大家看到了成品“九龙”烟和烟丝,摸摸机器,还是热的。也就是说,在马军发出警报前,这里还在热热闹闹地生产着。宿伟身后一位烟草工程师对宿伟说,这些个造假机械全是进口的,比九龙烟厂的设备要好。加上其他工具、设备、原料等等,粗略估计这个地下工厂的价值在三亿元以上。   二   就在衣环球大说特说自己的过去、自己的辉煌时,省公安厅副厅长和金州市公安局局长宿伟到了。   检察官打断了衣环球的滔滔不绝:“差不多了,你都讲了三四天了。我们也承认,你的过去是有成绩的。可是成绩丝毫不能抵消你后来的罪行。”   “我没有想要抵消我的罪行。我就是想让你们知道,你们的工资里有环球的血汗。……好好好,我不再表功了。你让我说完,行不行?”   “不是已经说完了吗?环球集团在你的领导下发展起来了,排在了全国乡镇企业的前几位。我想,这些我们都知道了,你还是交代新问题吧。”   “好好好,你再给我半个小时,我马上交代问题。”   衣环球征得检察官的同意后,点燃了一支香烟。他说:“你们以为办企业的困难就那么一点儿吗?这人为设置的障碍比企业发展中的困难更可怕。就在吕九庄的企业发展起来的关键时刻,县委副书记马玉炳被县委书记搞走了,确切地说是排挤走了。我衣环球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没有马玉炳书记的支持,就没有环球集团的今天。那一年,县委马副书记因为‘包庇’我们‘吃大锅饭’而被调离。县委派工作组进驻到我们村里,真正蹲了一年时间的点。这一年里,我们的事业受到了难以想像的困难。本来新上马的好几个项目因为县委工作组的干预而被迫下马。   “就在这年的年底,调到邻县的马副书记从省里、中央为我们争取来了新政策。说是包田到户、联产承包的责任制可以不搞一刀切,像我们吕九庄这样的情况,可以不搞联产承包。实践证明,我们走的路子是正确的。县委工作组撤离村的那一天,全村老少到村口放鞭炮。名为给县委工作组送行,实际上庆祝我们吕九庄村的胜利。这一年,我们提前半个月放假过年,鞭炮放了整整三汽车。   “过完年不久,马玉炳重新调到了我们县上任县委书记。第二年金州市在油建公司和汤县的基础上成立了。马书记担任了金州市第一任市委书记。在马书记的支持下,我们环球集团正儿八经走上了高速度发展的快车道……”   “上快车道了。这个环球集团就开始与党和人民为敌了,开始干坏事,从此,犯下了一系列令人发指的罪行!”汪吉元副厅长打断了衣环球的话:“我说衣环球,你就别再浪费时间了。快交代新问题吧,再不交代,恐怕你就没有机会了!”   “此话怎么讲?”   “你的地下烟厂案,已经被我们彻底破获了!”   “……不可能!你们决不会找到!”   “别再做梦了,你的烟厂设在1号别墅区的地底下,价值三个亿的机器设备、半成品等等已全部移交九龙烟厂了!”   衣环球听到“1号别墅区”几个字时,知道汪吉元说的是真的。这个汪吉元,真是太厉害了……衣环球从椅子上瘫倒在了地上……   “快说其他的事儿吧,要不然,你真是没有一丁点儿机会了。”   “我说。我说。……我们专门成立了一个注过册的‘星辉’(行贿)公司,经理是马玉炳书记的弟弟马军。”   衣环球彻底交代了许多新问题。这些问题包括给马玉炳行贿及马玉炳包庇环球集团违法行为的许多问题。   根据衣环球的交代,公安局、检察院联合对马玉炳的弟弟马军进行了审讯。马军交代了“星辉”(行贿)公司从假烟厂开工以来向省、地烟草等部门127名高中级领导干部行贿的犯罪事实。   1998年春天,环球“九龙”公司经理马军根据衣环球的授意,为保护地下烟厂而注册了一个叫“星辉”的公司,自任经理。星辉公司对外是环球“九龙”公司的物业公司,实际上是专门为假烟的生产销售打通关节的一个行贿公司。其宗旨是用烟草局罚款的钱去取得打假官员的保护,疏通关系,编织上上下下的保护网,以利保证假冒“九龙”烟及外烟的销售“安全”。“星辉”公司分两个业务部,一个专门搞物业管理,收取房屋租赁费;一个专门行贿,由马军直接领导。两个业务部互不相干。行贿人员由马军亲自挑选,共二十四个人,每人一辆小轿车,其待遇之高、其势之威风,让全公司人人都羡慕。   行贿公司的手段是非常独特的,也非常有耐心。经理马军要求大家一旦决定了对某个官员进行行贿时,就要有战胜一切的决心和信心。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十万不行十五万,十五万不行二十万,直到对方收下为止。   他们对九龙市市委常委、市政法委书记兼市打假领导小组组长王培源行贿时,就做好了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工作,因为王培源的廉洁在九龙是出了名的。首先他们派人送去了十万元,被挡了回来后,第二次加到了二十万元又被拒收,第三次送了三十万元仍然被王培源退了回来。马军觉得还是有文章可做的,据送礼人员回来汇报说,王培源一次比一次的态度有所变化。虽然礼未收,可态度是非常客气的。   马军分析了其原因,王培源不是不收,而是不好意思收。当他了解到王培源爱玩麻将时,就派送礼人把王培源请到了环球“九龙”公司。理由是王书记清正廉洁,省委马副书记的弟弟马军十二分地佩服,要请他去指导工作,表示对清官的尊敬。王培源一听是马玉炳的弟弟马军有请,不敢不去。结果,王培源轻轻松松地赢了马军三十万元,高高兴兴被送回家。   从此以后,王培源就彻底被马军拉下了水,为环球“九龙”公司说情九十多次,通过玩麻将的手法受贿三百多万元。   如果遇上了不收钱的执法干部,他们就投其所好,送女人、送旅游、送物品。采取这些实在不行的,他们就打上省委马副书记的旗号,让马军亲自去送。结果呢,在短短的四年时间里,拉下水的干部达127名之多,送礼就达两亿七千多万元。尤其是省烟草公司,从总经理(局长)到副总经理(副局长),从稽查局长到一般工作人员,以及各地市的烟草局长,几乎无一例外地成了马军他们假“九龙”香烟的保护伞。   由于“星辉”公司行贿的高明,陇原省以及周边省的打假官员渐渐成了环球“九龙”公司地下烟厂的后台老板。到后来,一些执法机关的领导对举报单位和个人的举报不闻不问、无动于衷。非但如此,还想方设法给造假者透露消息,致使举报者遭到马军等人的报复。他们不仅如此,还为被上级部门及邻省抓获的假“九龙”烟、假外烟开脱和说情,正因为这样,才使环球九龙公司的造假活动日盛一日、猖獗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星辉”公司还通过一著名歌唱演员与部队的关系,在部队上“租”出来了好几辆军用货车,用来专门运假烟,为环球的造假推波助澜……   历时四年零五个月的环球地下烟厂给国家造成的直接税收损失达一百二十多亿元,给国营九龙卷烟厂带来的几乎是灭顶之灾。环球“九龙”地下烟厂案,在中国的西部地区是独一无二的,就连南方沿海地区的造假者也是望尘莫及。他们之所以存在了四年多,除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保护伞外,还有一个因素就是他们吸取了一些大案的教训,他们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不横行霸道,不胡作非为。   环球“九龙”公司地下烟厂案破获后,许多老百姓,包括一些假“九龙”的烟民都表现出一种无动于衷的样子来,这与几年前金州市的环球大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党和政府加强了对黑社会及假冒产品的打击力度,可是还有相当一部分没有引起民愤的犯罪行为还存在着。”省公安厅副厅长汪吉元在给中央领导汇报九龙假烟案时如是说:“作为一名公安警官,不能让犯罪分子小心翼翼的假象所蒙蔽,要擦亮眼睛,坚决地同隐藏在地下的犯罪行为作斗争。” 第二十二章   电钮一摁,装满烟丝的货车就被送到了几十米以下的地下工厂里。卸下原料后,再把成品香烟装上车,尔后再按电钮,货车就被升到了车库的原来位置上。在这个地下车库里,类似的升降车库就有六个。   一   马玉炳从陇原省平调到青江省任省委副书记时,就预感到自己的末日快要到了。甭说包庇罪了,参与地下烟厂一事就足以枪毙他一百次了。因此,马玉炳并没有把妻子儿女带到青江省去。他在加拿大温哥华投资一百万元,购下了住宅一套,并把妻子儿女移民到了加拿大。   做这一切时,他吸取了衣环球的经验教训。假如衣环球隐姓埋名、整容换面,在购买的别墅里颐养天年的话,能有那些一系列的麻烦吗?假如他不要与外界联系的话,新闻界怎么可能把他在W国的消息炒得那么热呢?如果新闻媒体不要那样大肆地渲染,汪吉元能抓他回来吗?当然了,他对于衣环球这个人,还是信任的。他知道,衣环球会像毛二升一样,汉子做事汉子当,在关键时刻决不会出卖他马玉炳的。再说了,这两个人之所以能有后来的一切,都是他马玉炳庇护的结果。同时,他做许多事儿也是很小心的,他从不和衣环球之外的任何人有任何的接触。后来与毛二升的接触,也是间接的,没有任何直接的把柄落到那些人手里。至于衣环球,横竖都是死,一个临死的人,是不可能把自己的“恩人”送上断头台的。   虽然如此,他仍然做好了出逃的准备,先把家小换名改姓移民到了加拿大。自己呢,第二步再走。他随后再走的原因绝不是因为要贪恋共产党的省委副书记这个官,而是存在几处的几千万元无法在很短的时间里全部提出来。提得多了、急了,会引起有关方面的注意,所以他只能一笔一笔地提、一笔一笔地往境外汇,到今天了,这些钱还没有提完。尤其是部分定期存款,可真是害苦了马玉炳。银行规定,定期存款提前支取一定要存款者本人亲自前来提取。以儿子、老婆名义存的也不好办,他们已经出国了,以假名字存的款,麻烦更是太多。他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把这些钱全部存到香港。如果存到香港,他可以堂而皇之的去取款。   按理说,一个堂堂省委副书记,到银行取点款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关键的关键,这个省委副书记是个公众人物,他不可能直截了当地去取款,而且还是高额存款。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做这件事,就只好偷偷摸摸了。这一偷偷摸摸,问题就出来了。有些存款,你就根本提不出来。银行的话也很清楚、很负责任:“我们这样做,完全是为储户着想。”   这天晚上,马玉炳得到了马军和地下烟厂出事的消息。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异于要命的消息。他不能在乎银行那点取不出来的存款了,他收拾了一个简单的行装就离开了青江省,他租了一辆出租车把他连夜送到了田州。在田州简单地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他把全部的现金汇到了加拿大妻子、儿子的账号上,又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就赶到了机场。在机场购票时,他突然想起,家里还有兑换好的几万美金没有带出来。怎么办?衣环球不出卖自己,马军更不会出卖自己了。等到他们查到我马玉炳的头上,最快也得十天半月的。   想到这里,他给省委副秘书长打了个电话,他说身体有点不舒服,想在家休息一天,他从副秘书长的口气里没有听出一丁点的问题。他决定坐飞机返回九龙,在九龙购好飞往香港的机票,然后打的到家里拿上那几万元美金就走。他突然对自己的行动很满意,到外地把款汇了,神不知鬼不觉的。然后大摇大摆地到九龙国际机场,轻轻松松“走球子”!好在青江省距九龙才一百多公里。   马玉炳回到家里,从书柜下的抽屉里,取出了八万三千美金。   他把八万美金藏到了贴身的内裤和皮马甲的暗兜里。把一些现金放在包里,上飞机时就不会被查出来,这点经验他还是有的。剩下的三千美元他装在了随身带的皮夹子里。做好这一切时,电话响了,是省委副秘书长打来的,问他身体怎么样,需不需要派司机和秘书过来,上医院去看看?   马玉炳说:“不了,休息一天就好了。”   扣上电话后,马玉炳才感到带上包很扎眼,门房的值班人员认识你,你一个生病的人怎么不让司机来接,哪有亲自提个包出门的道理。想到这里,他把准备带走的包放下了。想想看有没有非带不可的东西。他从包里翻出了两个本子,这两本东西即使不带走也要毁掉它。他看看表,距飞机起飞还有两个半小时,便到卫生间,一页页地把两个本子全烧了。做完这一切后,他整整衣服,迅速地在镜子前抽了一支香烟。尔后,下楼出门,倒背个手,优哉游哉的溜达着出了省委家属区的大门。拐进一个小巷子时,他立即钻进了一辆出租车。很快,出租车朝九龙机场方向急驰而去。   就在这个上午,中央纪委副书记陈小刚把电话打给了青江省省委书记和省纪委书记,让他们立即代表中央纪委对马玉炳进行“双规”,把马玉炳控制起来后,等待中纪委同志的到来。   省委书记吓了一跳,问:“请问他犯了什么事?”   “别问这么多!请立即执行!”   陈小刚还同时把电话打给了陇原省委书记于江波。   青江省省委书记放下电话后,立即召集省纪委书记、副书记开会。   二十分钟后,省纪委书记带着纪检干部来到了马玉炳的家里。据门卫讲,马副书记一小时前倒背着双手溜达着出去了,可能到医院去了吧。   省纪委的同志兵分三路,一路原地守候,两路分头到各医院寻找。一小时后,两路人马都未找到马玉炳。   中共陇原省委书记于江波和省纪委书记程忠杰接到陈小刚的电话通知后,即命汪吉元带人分别到九龙国际机场和田州国际机场抓人。他们知道,马玉炳如果要逃跑的话,一定会从九龙机场或是田州国际机场跑。这两个机场中九龙机场的可能性最大,因为青江省没有飞机场。   汪吉元亲自带人到了九龙国际机场,同时,他们已经通过民航售票处对购票人员的身份证进行检查。结果是,没有马玉炳购票的记录。汪吉元在民航指挥调度中心命令把即将起飞的所有飞机乘客的身份证调出来,与马玉炳的照片查对,看有没有和马玉炳长相一样的乘客。   民航方面立即和公安人员进行了紧张的核对照片工作。同时,公安民警已经在各个进出口监视,发现马玉炳,立即扣留。   将要起飞的九架班机的全部乘客记录都查对了,没有马玉炳。   汪吉元问道:“目前最快的班机距起飞有多少时间?”   “13时50分钟飞往上海的班机,距起飞还有1小时10分。”   “先查已经起飞的飞机!”汪吉元果断地命令道。   命令下达后,汪吉元与民航副局长交涉:“如果已飞走的飞机上有马玉炳,你能不能给我飞回来?”   “不能!”   “一定要飞回来,决不能让这个案犯逃往国外!”   民航副局长见省公安厅副厅长亲自带人来,已经感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他沉吟片刻说:“如果起飞在五十分钟之内,我可以让飞回来,不过……”   “不过什么?”   “这必须请示局长和民航总局同意。”   “那你快请示吧。”   “汪副厅长,你看这个人像不像?”   汪吉元在微机上一看,这不是马玉炳,还是哪个?“是他!那短胡须是贴上去的!”   汪吉元问民航副局长:“起飞多少时间了?”   “二十七分钟。”   汪吉元看了看表说:“就在我们到达前五分钟起飞的。好!请局长立即下命令吧!”   民航副局长大踏步地走进了指挥调度中心。他命令说:“马上调×××号飞往香港的班机返回!”   民航调度工作人员立刻紧张地忙碌了起来……   马玉炳提心吊胆地过了安检口,在候机室里候机时,他怕得要命,他多么希望飞机马上起飞呀。在煎熬中度过了三十分钟。终于才到了登机的时间。这个要命的三十分钟哪!   马玉炳终于登上了飞往香港的飞机。在飞机没有起飞前,他还在担心。他担心公安、纪检人员突然出现,就像好多电视剧里的镜头一样,就在飞机起飞前,被人家抓回去了。   好在他正好坐在窗户旁边。他摸摸贴在下巴上的短胡须,笑了。此刻这个座位上没有马玉炳,而是霍兵。霍兵是山东人,来九龙出差,现在又要到香港去呢。他这样想的时候很高兴,到香港就像大雁飞向了天空,像海鱼放进了大海。过不了多久就会飞往加拿大,就能和家人团聚了……   突然,警笛由远而近响了起来。吓得马玉炳面如土色,心也随之咚咚咚咚狂跳了起来。顺窗户看过去,几辆警车果然是朝这边开过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马玉炳紧张得快要窒息了,抹了一把头上惊出来的冷汗暗暗告诫自己:“别怕,别怕,我不是马玉炳,我是霍兵,你们看,这是我的身份证和工作证。”   警车已经离飞机越来越近了,可飞机也缓缓的动起来了。快飞吧!快飞吧!……   警车到飞机前并没有停下来,照直朝西边开去了。天哪!马炳的身心一下子放松了,跳到嗓子眼上的心也落下来了……   飞机终于离开了跑道,升向了蓝天。天空真蓝呀!云一朵一朵的像棉花一样。马玉炳抚摩着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想,我为什么会这样呢?人家都没上到飞机上你就吓成这个样子。如果真要上来呢?……咳!我真不中用了……   “先生们!女士们!实在对不起,飞机现在出了点小小的故障,需要返回九龙机场。请大家不要着急,这小小故障并不影响短距离的飞行,要长距离的飞行可能会有危险。请各位谅解。”   穿蓝色裙装的空姐甜甜地用英语重复上面的话时,马玉炳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能飞回去!不能飞回去!”马玉炳突然大叫了起来,部分乘客也附和道:干什么要飞回去呀?   空姐面带微笑,走过来对马玉炳说:“对不起,先生,为了您的安全,为了大家的安全,我们必须飞回去。然后再飞往香港。”   马玉炳大大的鼻孔里呼呼地直喘着粗气,他面对微笑的空姐,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知道,他不可能命令飞机别回去。他想,也许真的是飞机出故障了。可是,万一,万一……   他不敢往下想了。他闭上眼睛把头后靠在了沙发背上:听天由命吧!但愿是真的出了故障,但愿能平平安安地再次飞向天空……   飞机终于返回停在了停机坪上。   马玉炳一眼看见了汪吉元和他身后的几个警察。“这个该死的汪吉元!”马玉炳暗暗骂了一句,装作没事人一样闭上眼睛装着睡着了。   “请问,你是霍兵先生吧?”汪吉元问他了,他装着没有听见。   “霍兵先生,你的证件有点问题,请跟我们走一趟!”汪吉元的声音提高了几度。   马玉炳不能再装了,他只好乖乖地跟着汪吉元他们走下了飞机。几名公安人员给他带上了手铐,飞机又缓缓地向跑道滑去,紧接着飞向了天空。   好厉害的汪吉元,居然把起飞的飞机也调回来了!马玉炳狠狠地瞪了汪吉元一眼,无可奈何地被警察推上了警车……   二   过春节的气氛是越来越浓了。   刚过了腊月二十三,金州市的夜晚就变成了鞭炮的世界。   刘晓妍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里,从未有过的孤独和空虚充斥着她突然之间变得脆弱的神经。这种感觉,过去从来都没有过。可现在是怎么了?过了年才三十七岁呀,怎么就突然之间感到像老了一样。说实在话,自从她出国留学前那场感情打击后,她想得很开。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好男人。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吃着锅里的,看着别人碗里的。既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好男人,那就下决心一辈子独身。每当她想到这些,她就想起了某某国家领导人。她一辈子没结婚,不照样过得很好吗?你看她那风度,你看她那气质,不知迷倒了多少追过她的人呀。   出国留学回来后,她遇上了于江波。她之所以和于江波接近,就是想让这个市委书记能给她的企业以帮助和支持。来往得久了,她才发现于江波是个难得的好男人。她和他单独在一起机会那么多,如果于江波有那么一点点要求,她都会答应他的。可是,几年过去了,他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什么。她交往的高官可以说是不计其数的,可像于江波这样洁身自好的男人她从来也没有遇上过。   当然了,像兰强那种领导干部,也从来没有在她身上得到过什么。他们越那样迫不及待,越那样下流,她就越瞧不起他们。可这些男人中,于江波是一个例外。在现在这种社会里,能守身如玉的男人几乎是凤毛麟角。   就在于江波从大平县微服私访回来的那天晚上,她从于江波的表现中感觉到了他对她的那份企盼。她很想到于江波房间里去。她知道,那天晚上她如果去了,一切都会发生的。人就是这么怪,你刻意去追求的东西永远也不会得到的,你不想得到的东西,它往往会送上门来。   她明白,于江波肯定没有刻意想过要得到她,这是因为他是一个市委书记,还因为他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按道理说,她那天晚上也做好了一切准备,她要把自己交给这个暗恋了几年的男人。可是,于江波妻子梁艳芳在大平县的举动以及梁艳芳为保丈夫的清名所做的那一系列的事情,把她感动了……   她那天晚上已经洗完了澡,她知道,她不去,于江波绝对不会在这种事儿上叫她去的。就在她主动上楼的那时,她想起了梁艳芳,仿佛梁艳芳就在她旁边站着,在看着她。她上楼的勇气没有了,她不想做个第三者。她知道,在于江波那里,她不可能逢场作戏,更不可能不会陷进去。她要是迈出这一步了,那肯定是走不出来的。   害了她自己不说,还会伤害梁艳芳这个善良的女人。   她决定不去1088室了,可她还是上到了十楼。她把手机开着,除了于江波谁的电话都不接。她想,如果于江波主动叫她上去,她会毫不犹豫地进去,毫不犹豫地扑到他的怀里。可是,她失望了,她没有等来他的电话。她看看表已经凌晨一点多钟了,于江波房间里的灯还没有熄。她等待得十分痛苦。她想他这样的人,是不会放弃原则的,还是回自己的房间吧。   就在她下楼的时候,于江波从1088室出来了。她多么希望他能下楼敲她的门呀。这样想时,她的心不由得咚咚咚跳了起来。   可是,于江波径直下楼走出了大厅。尾随来的刘晓妍刚想叫住他,可嘴张开了终于没有叫出声来……   于江波调往省里当省委书记后,工作更忙了。她很矛盾,一方面她想到省城去看他,可另一方面又不想去。她想就让这份爱藏在心底吧……   刘晓妍的心绪糟透了,她上床前顺手打开了电视。电视上的画面使她吃了一惊:一位开公交车的年轻司机被一乘客打了一拳,司机嘴边的血流了出来。司机竟然没有停车就从驾驶位上起来跟乘客打架,公交汽车偏离路线朝斜对面驶去,撞坏一辆小汽车后,又撞进了一建筑工地的矮墙。公交车熄火后才停了下来。   人行道上一中年妇女被撞倒了,鲜血流了一地。交警拍照时,刘晓妍才看清这中年女人不是别人而正是于江波的妻子梁艳芳。   刘晓妍惊叫了一声,忙用手机拨通了于江波的电话:“于书记,嫂子她怎么样了?”   “你?咋知道这事儿了?”于江波有点吃惊。   “我刚刚从电视里看到的……”   原来,吃过午饭后,梁艳芳提出让于江波陪着她去马路上走一走。于江波的心情也不错,正好下午没有什么工作安排,便欣然同意了妻子的要求。夫妻俩转到南京路上时,尾随在后的警卫接到了省委秘书长的电话,说中央来人了,让于江波马上赶到省委去。   于波说先送梁艳芳回家,尔后他再去省委。梁艳芳坚持说,她要走回去。于江波只好扔下她先走了,过后没有多长时间,惨案发生了。交警拦车送梁艳芳去医院,由于流血过多,还没上手术台她就走了。于江波赶到医院时,梁艳芳已被推进了太平间。   于江波强忍着悲痛说:“都怪我,送她回家啥事儿也没有。”   “于书记,你节哀。这怎么能怪你呢?……我连夜赶来九龙,嫂子的后事就交给我办吧。”   于江波没有直接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他只说了一句“打电话给我”,就关机了。   刘晓妍怀着复杂的心情连夜赶到了省城。此后的几天里,她就像梁艳芳的家人一样忙个昏天黑地,等送走梁艳芳后,她整整在九龙的金桥大酒店里睡了一天。晚上,于江波派车把刘晓妍接到了家里。他告诉刘晓妍说,他要上北京开会,希望刘晓妍能在家里陪陪女儿于妮。刘晓妍答应了于江波,于江波把家门上的钥匙交给了刘晓妍。 第二十三章   想到这里,他给省委副秘书长打了个电话,他说身体有点不舒服,想在家休息一天。他从副秘书长的口气里没有听出一丁点的问题。他决定坐飞机返回九龙,在九龙购好飞往香港的机票,然后打的到家里拿上那几万元美金就走。   一   梁艳芳的去世,不仅于江波的年没有过好,连程忠杰的年也没有过好。为了告慰亡灵,程忠杰要求法院马上开庭,将肇事者绳之以法。正月十八那天,九龙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此案,公交车司机以“危险的方式危害公共安全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你是一名司机,你明明知道无人驾驶公交车会对人民群众的生命和国家财产构成严重的威胁,会造成严重后果。可你放任这种事态的发生,作为一名三年驾龄的司机来说,你就得承担法律责任。打人者以“交通肇事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开庭时,程忠杰、刘晓妍也参加了庭审。宣判结束后,程忠杰请刘晓妍到他的办公室里,说是有事情要谈。   刘晓妍坐程忠杰的车到了省纪委。   程忠杰问刘晓妍:“你想不想来九龙?”   “想。”   “我给你联系了一百万元贷款,就在九龙选择个项目吧。”   “一百万贷款?”   程忠杰说,这几天省农行一处长的贪污案要结案,他认识了省农行行长刘双林,为刘晓妍说好了一百万元贷款。让刘晓妍在九龙新区修一处酒店,自己干。建酒店的地皮程忠杰也为刘晓妍联系好了,价格很便宜,且又是新区的闹市区。   “你让我当个体户?”刘晓妍笑着说:“谢谢程市长。”   “怎么?个体户不好?现在干啥的不是自己搞。凭你的聪明才智,要不了几年就会发大财的。”   “我都快四十的人了,程市长,我要结婚,最迟明年年底。所以,我不打算另立门户自己干了。”   “目标已经确定了?”   “嗯。”刘晓妍沉重地说:“可能是一厢情愿,还不知道人家那头是不是同意。”   “是谁呀?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我一定效劳。”   “谢谢。”刘晓妍微微一笑说:“到时候,我们一定请程市长做媒。”   “谁这么有福气呀,竟然让我们的刘经理爱上了?……保密?好好好。我不问了,到时候由不了你不说。”   “九龙金桥公司已经定了,要调我来省城金桥大酒店工作。还望程市长多多关照呀!”   “这没问题,我们毕竟是朋友嘛。我这里先表示祝贺。”程忠杰说着从书柜里取出了一瓶新城干红,斟满了两个高脚杯:“来!小刘,祝贺你来九龙!”   刘晓妍和程忠杰碰杯时笑了。她说:“程市长,你说怪不怪,这人和人就是不一样,我在你这里,无论干啥都有一种安全感,可在有些人那里,遇到这种情况,我可是不敢喝呀!”   “来!干杯!干完再说。”   “谢谢程市长!”   “别客气。”   两人坐下后,程忠杰说:“谢谢,你这样信任我。……为什么有不少人对你图谋不轨,是因为你太漂亮的缘故。”   “好你个程市长,我非罚你不可!”刘晓妍又给程忠杰斟了一大杯。   程忠杰和刘晓妍碰了一下,一口干了。   全省下岗职工再就业现场会议在金州市召开的前一天,于江波和刘省长在金州市委书记汪强、市长王琼的陪同下,到市下岗职工再就业办公室下设的五大连锁服务机构参观调研。他们首先来到了位于新华路的“全市下岗职工连锁超市”总店。   总经理王女士给省委书记、省长汇报说:“下岗职工连锁超市是去年春天全市下岗职工再就业动员大会之后搞起来的。我们在商业企业的下岗职工中挑选了五十名能人,到外地的优秀超市去取经学习。回来后,职工集资十一万元,市再就业办协调贷款一百万元,在这里建起了第一家下岗职工连锁超市。我们统一在厂家进货,以全市零售最低价销售,吸引了不少顾客,第一个月就盈利三万多元。在这之后的半年中,我们先后在全市的各个繁华地段、小区设立连锁店五十一家。最大的店安排下岗职工一百多人,最小的也能安排三十多人。现在我们已经安排下岗职工一千多人,人均月工资在七百元左右。”   “好!”刘省长在看了几家连锁店后对于江波说:“你倡导的这个下岗职工再就业路子是实实在在的,实践证明,效果也是很好的。”   “哪里呀。”于江波指着汪强和王琼说:“是他们干得好,没有他们,我倡导得再好,都没有用。”   汪强插话说:“刘省长的话说得也是很有道理呀,没有一个好领导时刻想着下岗职工,就提不出来这样的好点子。”   大家说说笑笑,也觉随便。   他们又来到了“全市下岗职工一元钱擦鞋店总店”。总店经理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下岗老职工。她介绍说,一元擦鞋店以“薄利多干”为宗旨,经济效益也是很不错的。现在全市这样的连锁店已发展到了三百一十五家,安排下岗女工四千多人。   大家看到,擦鞋的清一色的全是女工,人们舒舒服服躺在靠背椅上看着当天的报纸,双脚伸在一个小凳子上,接受着女工们的热情服务。   “真想不到,一元钱擦鞋店的生意会这么好。”于江波看着生意兴隆的擦鞋小店说。   一元钱擦鞋总店的经理说,他们正打算和市里的报业公司联系,把报纸零售引进到我们的三百多家连锁店里来,这既增加了职工的收入,也给来擦鞋的人们提供了方便。   一位正在接受擦鞋的干部模样的男人说:“这个主意好,我们就不会跑到东头买报纸,再到西头来擦鞋了。可以直接到这里来,看报擦鞋两不误。”   走出擦鞋店,他们正好碰上了在小区卖饮食的“全市下岗职工饮食服务队第206服务点”。   于江波说:“顺便看看这个点吧。”   大家见这里热卖的有豆浆油条、小米汤泡油麻花、鸡蛋醪糟汤……两边的小桌上坐满了吃喝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于江波高兴地说:“这多好呀,方便了群众、增加了收入,真是两全其美呀。今后我们的下岗职工再就业工作还得在这个两全其美上下功夫。”   “不错!于书记说得不错。”刘省长边走边说,“我们要马上把金州市的经验向全省推广。”   “王市长,这饮食服务队的情况你有吗?”   “有!于书记,我们的‘全市下岗职工再就业饮食服务队’在全市已发展到了两百三十家,已安排下岗职工两千多人。还有‘全市下岗职工小区综合服务队’和‘全市下岗职工家教学校’。前者已发展到了一百一十多家,从业人员三千多人;后者已安排有文化的下岗职工七百五十一人做家教。我们通过各种不同渠道安排下岗职工再就业,截至目前共安排下岗职工再就业五万多人。也就是说,我市的下岗职工已经基本上全安排了就业。”   “好呀,金州市的下岗职工再就业工作做得扎实,很有成效。”刘省长由衷地说。   “下岗职工街上爬,汪书记呀,啥时候能听不见这句顺口溜,我们也就心安了。”   “于书记,现在又有新的顺口溜了。过去是‘下岗职工街上爬,’现在变成了‘下岗职工啥也不用怕’了。”   “噢?”于江波高兴地说:“好!非常好!”   二   晚上于江波在省委小餐厅边吃饭边听完了中共金州市委书记汪强的汇报。   汪强主要汇报了两件事,一是五月一日的金州市“引黄入新”工程开工大典,他代表市上四大班子请于江波、程忠杰和省上有关部门的领导参加。于江波当场就答应了,他说,无论多忙他和程市长一定参加。二是关于审判衣环球的事,按照有关规定,衣环球必须在金州市接受审判(包括马玉炳在内),这也是金州市人民的一直要求。   于江波问汪强:“你们有什么打算。”汪强说:“我们打算把‘引黄入新’大典和处决衣环球放在同一天进行。上午十一点通水,下午三点钟处决衣环球。”   汪强解释说,“引黄入新”通水是金州市建市以来第一件特大的喜事儿。所以,干部群众要求把引水工程通水大典放在“五一”,庆祝这个可喜可贺的日子。衣环球放在同一天处决,也是干部群众的一致要求。现在,环球集团、油建公司都给市上打了专题报告,他们要求在这一天举行大规模的庆祝游行。如果省上没有什么意见的话,金州市准备批准这次群众性的庆祝游行活动。另外,环球集团已列入全省十五家股份制大型企业集团之一,现在改制上市已成功。在这个大喜大庆的日子里举行这样大型的活动是很有必要的……   于江波基本上同意了金州市的做法,他补充了两点:一是以庆祝通水为重点,别刻意渲染处决衣环球一事。二是注意强调市委、政府集体的智慧和力量,别突出个人。   晚饭是食堂特意为省委书记和汪强做的地方特色小吃——两碗拉条子,四样菜分别是大肉酸菜炖粉条、青椒土豆片和羊肉垫圈。   妻子梁艳芳去世后,于江波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毕竟是二十年夫妻了,他说什么也忘不了那血淋淋的一幕。说良心话,他是非常爱梁艳芳的,尤其是在他遇到麻烦的时候,她总是能挺身而去,化干戈为神奇。他说啥也不能忘记在大平县的那一幕,他怎么能忘记她为了他和梁天搞的那个“楚辉”公司。在大平县回新城的那个晚上,他说啥也不会想到凌晨两点钟,妻子还会在宾馆的门口等他。他当时就想,如果他有过对不起妻子的地方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在异性朋友中,和他走得最近的要数刘晓妍了。他和刘晓妍之间,没有发生过什么,他也打算除了工作上支持一下刘晓妍外,再不和刘晓妍有深的交往。这除了有对得起妻子的成分外,还有一个,那就是他是省委书记了,工作比市委书记更多了。同时,一个省委书记整天和一个三十多岁的漂亮女经理在一起,传出去影响也是不好的。   当市委书记,自己还可以支配一部分时间,可省委书记就不一样了,时间几乎都是别人给他安排的。连吃饭、睡觉都有警卫跟着,要多不方便有多不方便。   妻子去世后,他想过可不可以娶刘晓妍做妻子这个问题。最后,他还是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他知道,他要走出这一步,主动权并不在他自己手里,而是在于妮手里。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女儿于妮在刘晓妍陪她的时候,竟然和刘晓妍成了好朋友。这大学生可不得了,当然了,女儿于妮大学已经毕业了,现在正边工作边上研究生呢。   你听于妮离家上学校前是怎样对于江波说的?她说:“爸,我可把小刘阿姨交给你了,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我决不饶你!”   见于江波愣怔怔地坐在那里,于妮又说:“爸呀,昨晚我梦见我妈了,她告诉我,小刘阿姨是个好人,她可以做我的后妈。……真的,爸!”   刘晓妍把于妮的耳朵揪住笑着说:“小妮,又撒谎了吧,你妈怎么会这样说呢?”   “小刘阿姨。”于妮亲昵地抱住了刘晓妍的腰说:“这是真的,她决不会让我没有妈,让我爸孤独,你说是不是呀?”……   女儿走后,刘晓妍果然留下来了,她虽然没有明确说要嫁给他,可他从她对他无微不至的关心中知道,她可能会嫁给他的。   他就想,等到半年之后,他慎重地与程忠杰商量一下再说吧。…… 第二十四章   一个省委书记整天和一个三十多岁的漂亮女经理在一起,传出去影响也是不好的。当市委书记时,自己还可以支配一部分时间,可省委书记就不一样了,时间几乎都是别人给他安排的。连吃饭、睡觉都有警卫跟着,要多不方便有多不方便。   一   5月1日。   晴空万里,春意融融。   在金州市新川峡水库的入口处,临时搭起了一座彩门,上书“金州市‘引黄入新’工程通水大典”十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两边的对联对仗工整、颇具气势:   千秋期盼今春到黄河之水天上来   万年大业与日新八方财运似水长   舞龙队、秧歌队、军号鼓乐队……   舞的舞,扭的扭,鼓声震天,锣声悦耳。   水库的四周摆满了各种小汽车、大汽车,主席台下、水库进水口旁,站满了面露喜色的干部、兴高采烈的农民……   红底白字、白底红字的条幅随着彩色的气球升向了天空,上面写的是:   感谢中央省上领导对我市引水工程的支持!   感谢铁军为我市引水工程付出的艰辛劳动!   引水工程,万年大业!   引水工程是造福我市千秋万代的大喜事!热烈祝贺“引黄入新”工程今日通水……   通水大典由金州市委书记汪强主持,国家水利部领导、铁军首长、青江省省长和省委书记、陇原省水利厅等有关部门的负责人上台宣读了贺词,原金州市市长程忠杰、金州市市长王琼在会上读了答谢词……   金州市水利局局长刘一好急急忙忙走过来,在汪强耳边说:“汪书记,水位到指定位置了,可以开闸放水了。”   汪强站了起来,他冲省委书记于江波点了点头,庄严说道:“下面请中共陇原省省委书记于江波同志开闸放水!”   于江波走过来摁下了开闸的红色电钮,黑色的闸板徐徐升起,混浊的水从闸门奔涌而下,很快,闸门升到了空中,闸口的大水像千军万马,厮杀着、吼叫着冲到了干枯的新川峡水库里。   掌声、炮声、鞭炮声、锣鼓声响了起来……   摇头摆尾的“环球龙”推过来了,向人们、向河水、向大地洒下了“环球”牌丰收酒。   秧歌队扭过来了,这些老太太红衣红裤、绿衣绿裤打扮,扭出了喜气洋洋、扭出了人们的开怀大笑;锣鼓队也过来了,花枝招展的锣锣“小姐”敲锣走在一边,翻鼓子的“鼓子匠”们上下腾挪、左跳右突翻起了鼓子,敲出了庄稼人的希望,翻出了农民的心声……   各路记者的采访也开始了。摄像机、照相机的镜头,录音机、采访机的话筒全伸向了有关领导、有关人员……   农民们表现得更是与众不同,他们让水库里的水头追着,往前跑一阵转身在干涸的水库底上跪下,等待大水的到来。干涸的河底由于长期无水,十花九裂,开着一道一道横七竖八的口子,水到处咝咝吹叫着,痛快地吐着白白的烟雾。有几个农村小伙子摔倒了,水咆哮着淹没了他们,他们欢笑着又从水里钻了出来。   紧接着,大家在水里扭成一团,打闹着、嬉笑着。   在岸上观水的领导们给这些农村小伙子们鼓着掌,他们嬉闹得更加肆无忌惮了。于江波问一边的程忠杰:“程市长,陈书记啥时候到?”   陈书记就是前省委书记陈小刚,陈小刚现在在国家纪委任副书记,听说金州市的“引黄入新”工程要通水,他欣然接受了陇原省委书记于江波的邀请。他说,别给我安排讲话、发言什么的。我呢,一定来,来看一看你们,看一看金州市的乡亲们。所以,原定让陈小刚开闸放水的计划就取消了。   见于江波问陈小刚来金州的时间,程忠杰笑着说,“他让我们该干啥干啥,反正我们有三天的时间,他说他想啥时候来就来了,别让我们候他。”   “这是啥话?他得给我们个准信呀!”于江波说着拨通了陈小刚的电话:“陈书记,我们可是等得不耐烦了,您老人家啥时候大驾光临呀?”   “乱弹琴!什么‘大驾光临’?你给我少来那一套!”   陈小刚笑着说:“怎么样?开工典礼一定很热闹了?”   “要是有你老坐在这里,我们这个典礼一定是更加隆重。”   “乱弹琴!我晚上8点40分的飞机。”   “今晚8点40分?”   “乱弹琴!不是今晚还是明晚?”   两人说笑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程忠杰见于江波眉开眼笑的样子,神秘兮兮地问:“于书记,你这么高兴不完全是引水和陈书记要来这两件事吧?”   “那你说,我还能有什么高兴的事?”   “跟刘晓妍的事。”   “这……”于江波吃惊地问:“程市长,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别忘了,于妮可马上要磕头认我这个干爸了。还有,刘晓妍跟我也是好朋友。”   “究竟是谁说的?”   “是于妮。……于书记,这件事要想开一些。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怎么样,于妮可请我给你们当红娘了,你要是没有意见的话,我可要进入角色了。”   “别,别!”于江波挽住了程忠杰的胳膊:“程市长,等再过一阵,我正式请你。”   “为什么?”   “再过一个月,艳芳去世就过半年了……”   程忠杰这下心情才由衷地好了起来,看来于江波对梁艳芳还是有感情的,否则,他不会等到半年后再让我做媒。刘晓妍这个人他也是了解的,尤其是北京之行,她为于江波和自己的事应该说是帮了大忙的。再说了,刘晓妍的人品也是无可挑剔的。反之,她一个漂亮的单身女人,不知身后会跟多少男人呢。   于妮的眼力是不错的,她说刘晓妍留给她的印象非常好,她愿意让刘晓妍做她的后妈……   “好!”程忠杰习惯地搂住了于江波的肩说:“没问题,我等一个月后再执行这个艰巨的任务。”   省、市企业共同庆祝引水工程暨庆“五一”文艺演出正式开始。第一个节目是金州市汤县农民社火队的《十唱于书记》。   节目报过后,于江波对汪强说:“汪书记,这不妥吧。”   汪强冲于书记:“于书记,这是汤县老百姓自发编排的节目,别说跟我没关系,连汤县的书记县长都不知道节目的内容。再说,这也是老百姓的心里话,我们听听也好。”   两名沙公子带着两队锣锣队、鼓子队绕场转了一圈,花枝招展的锣锣小姐在外圈,戴长毡帽的鼓子匠在里圈,两位沙公子手拿扇子、身穿红绿两色的长袍在中央踩着十字步扭。一鼓子匠走进场中间倒退了几步,一个高跳、鼓槌高举,打了一个停乐令。   顷刻间,随着鼓点,锣鼓声停了下来。   身穿红袍的沙公子先唱道:   一唱(嘛)于书记,   人民的好书记。   害人恶魔送上断头台,   人民难忘记。   锣鼓伴奏声过后,绿袍沙公子接唱道:   二唱于书记,   刚正不阿的好书记。   人民热爱你。   锣鼓伴奏过后,红公子唱;   三唱(嘛)于书记,   为人民谋福利。   “引黄入新”到田头,   甜甜水儿到家里。   锣鼓声后,绿公子唱:   四唱(嘛)于书记,   用电时想起了你。   中外合资建电厂,   各业发展创奇迹。   锣鼓声后,红公子唱:   五唱(嘛)于书记,   下岗工人忘不了你。   上岗就业谋生路,   有钱有衣有粮米。   鼓子匠左右交叉、前后交叉、双角交叉翻起了欢庆的高挑鼓,锣锣小姐走着花步有节奏地敲着锣。观众席上响起来热烈的掌声。   “不合适,这不合适。”于江波冲汪强和程忠杰严肃地说:“这一切都是金州市领导干部和人民共同努力的结果,怎么全放在了我头上?”   “这没有错。”程忠杰解释说:“金州的干部群众共同努力没有错。关键得有个好带头人。你就是我们的好带头人嘛!”   “没错。”汪强插话说:“过去的老书记,不也有干部群众的努力吗,可是怎么样,他没有给我们带好头。所以,才把金州搞得乌烟瘴气一团糟。”   “话不能这么说,”于江波严肃地说:“下面的我不看了!”   于江波说完生气地站起来就朝水库的办公室走去。程忠杰在于江波身后悄悄对汪强说:“怎么样?他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赶紧道个歉,这事儿就算完了。”   汪强见王琼抿着嘴笑,没好气地说:“笑,笑啥呀?”   汪强追了几步赶上了于江波,说:“于书记,这事都怪我,事先没有审查他们的节目,下去后我通知汤县县委,让他们把‘于书记’的名字取掉!”   于江波停住了,他望着汪强说:“这就对了,记住!不要宣传个人,这是我们党的一贯原则。还十唱,才五唱问题就出来了。你们想想看,在金州市,所有的下岗工人都‘有钱有衣有粮米’了?还有没有缺吃少穿的户?你汪强,王琼能给我保证,金州市的贫困职工彻底绝迹了?”   见他们都不吭声了,于江波的气也明显地下去了,程忠杰说:“有问题就改,改了就好。于书记,我们进去说。”   他们进到水库办公室里后,于江波告诉了他们这样一件事。他三月初在北京参加了政协九届五次会议,会议间隙西北某省的一位代表说,有一次他到一家国营企业的单身楼里视察,发现所谓的单身楼实际上就是八名职工在一间房里的高低床上合住。地方本来就小,还要在屋子里做饭吃。更让人震惊的是一个小伙刚结婚没地方住,夫妻俩就在高低床的低床上挂个帘子住。夏天的天气本来就热得受不了,为了阻隔同室的视线挂个帘子,像在蒸笼里一样。   于江波说到这里,心情又变地沉重起来了:“大家想想看,这样子的事情金州市可能没有了,但陇原省其他地区有没有?所以,我在分组讨论时,就提出了一个议案,多给弱势群体一份关爱。国家有保护贫困和弱势群体生存的义务,应当对失业者,下岗者给予优先关注和爱心,解决他们的生活来源,维护社会安定。”   “对!”程忠杰接上说:“对于处在贫困线上的职工,他们最关心的是生存的基本条件。像于书记说的那对夫妻,可以说是没有起码的生存条件了。”   “所以,我们的宣传要注意个度。”于江波继续对汪强和王琼说:“这个十唱我的歌立马改成十唱共产党,或者改成别的。你们想过没有,如果让那些正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人们听到了,就会编出一个‘十骂于江波’来。……我们金州人民编顺口溜可全是高手呀!”   于江波说完这些后笑了,大家也笑了,气氛马上变得活跃了起来。汪强表示,一定向于书记学习,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制定有关政策,扶持下岗、失业职工再就业……   “走!于书记,我们继续看节目去!”程忠杰站起来提议说。   “好!”于江波也站起来。大家走出办公室门时,站在远处的省委书记警卫向他们敬了一个礼……   庆祝引水成功的联欢会还在继续着……   新川峡水库的水已经是白哗哗一片汪洋了……   部分农民们聚在水库边,节目不想看,家也不想回。他们看着水库里渐渐上升的水,心里比看了什么都舒坦:今年的田不怕没水浇了,今年一定会有个好收成的……   农民们跪倒在水库边上,幸福地祷告着,期盼着一个金黄的收获季节……   晚上十时许,一辆高级小轿车在水库边停下了,中纪委陈副书记缓缓地下了汽车……   二   根据老百姓的一致要求,枪决衣环球的宣判大会推迟一天,改在五月二日进行。   这一天,金州市万人空巷,市民们和来自金州各地的干部群众把金州市的大什字广场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们迫不及待地等待着恶魔衣环球上断头台的那一刻。百余名受害者及其家属,或抱着死者的遗像,或露出自己残疾的身体,声讨衣环球黑社会集团的罪行。   上午十点,公开审理开始。   衣氏黑社会犯罪集团有如下罪行:   制造爆炸案5起,纵火案两起,死31人,伤57人;持枪杀人,伤人案24起,死2人,伤73人;入室强奸、骗奸少女案62起;逼死61人,伤1人;暴力胁迫国有企业厂长、经理,强行让环球“兼并”,二十三家国有企业成了衣氏集团的下属企业,给国家造成的损失达一百一十亿元;向政府高、中级干部行贿371人,贿金高达亿元;卖官买官213起,使151名来历不明、素质低下人员混进了国家机关,其中副处级以上73人、副科级以上78人,使党的形象受到了严重损害,人民和国家财产遭受到了惨重损失;买卖海洛因394千克,毒害青少年577人……   另有强抢、插手纠纷(收取保护费)、制假售假等数十项犯罪行为。除过去已经被判处死刑的祁富贵、佘美、钱虎等罪犯外,今天的衣环球数罪并罚,没收全部家产,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宣判完毕后,群众自发组织的秧歌队、社火队、高跷队、舞龙队从四面八方拥进了广场,鞭炮声、锣鼓声震耳欲聋……   一百二十辆警用摩托车、三辆警用汽车开道,六十多辆其他车组成的行刑车队在群众的列队欢呼声中,缓缓开出了金州市东门,响着刺耳的警笛朝魔鬼城方向开去。   魔鬼城行刑地,早已布满了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群众在允许的安全地带埋下了一百二十个土地雷,在一边的七棵树之间挂上了一汽车的鞭炮,数不清的人们在警察画的安全线内驻足等候。一会儿工夫,行刑车队到了,在人们的欢呼声中,衣环球等几名罪犯验明正身,一排枪声过后,衣环球等几名罪犯脑浆迸裂、血糊糊的身子栽倒在河堤上。顷刻之间,土地雷、火炮、鞭炮声齐鸣……   “侦破了历时三年多的衣氏黑社会犯罪集团案,终于审结,终于给了老百姓一个满意的答复。   “毫不讳言,一个震惊中外的衣氏黑社会集团被彻底的摧毁了。衣环球死了,还可能有张环球、王环球们步衣环球的后尘,还会飞蛾扑火,走自取灭亡的路。会不会再出现第二第三个张氏、王氏黑社会集团呢?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的公安干警、纪检干部自然不会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他们会迎接一个又一个新的挑战,破获一个又一个新的案件……   “当然了,除了他们这些人的努力外,我们的干部、人民群众也会投身到新的斗争之中的。除此之外,我们是不是也出台一些法律,稍稍对一些所谓‘能人’的‘能量’限制一下呢?……”   省公安厅副厅长在省委扩大会上如是说。 第二十五章   地方本来就小,还要在屋子里做饭吃。更让人震惊的是一个小伙刚结婚没地方住,夫妻俩就在高低床的低床上挂个帘子住。夏天的天气本来就热得受不了,为了阻隔同室的视线挂个帘子,像在蒸笼里一样。   一   这天夜里的市委常委会一直开到了凌晨1点钟,还没有要散的迹象。于江波说啥也不会想到,为钟祥元的这么一丁点儿小事,程忠杰竟然会当着全体常委的面顶撞他。在程忠杰看来,烈士的遗体已经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变成了一抔黄土。人都为金州的“引黄入新”工程牺牲快三年了,为了一个所谓的作风问题,把一个死了的人无休止地审查了两年多,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不正常的事。任小凡怎么了?不就是因为任小凡曾经是个坐台小姐吗?不就是钟祥元在上引水工程工地前——不,在担任“引黄入新”工程副总指挥前和这个叫任小凡的女人同居过吗?……就这么档子事,反复审查了多少遍,到今天了还不罢休,这还有完没完?   这官场上的所谓“顶撞”,只不过就是持不同意见罢了,何况程忠杰市长在“顶撞”于江波书记时,语气是平和的,语言是避重就轻的。   “于书记,”程忠杰仍然是心平气和的声调:“你常常对我们说,拿着人民的、吃着人民的,能为人民办事,就是称职的好干部。我们扪心想一想,钟祥元难道不是一个好干部?”   “好干部?”于江波的口气已经相当的冲了:“好干部还包养情妇?纪委、检察院的同志难道就没有在工作?他们已经辛辛苦苦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案子查了两年多。事实证明,刘洁告状要收任小凡的房产是在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这一点本身没有错。可是从这件事上暴露出的问题已经很大很大了,作为党的领导干部首先要廉洁奉公,你能说钟祥元包养情妇是廉洁的吗?如果说,我们把这样一个人批准为烈士,大家想想看……”   程忠杰仍然是不慌不忙的样子,他今晚的态度和于江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一直是慢悠悠地讲话。这时候,他又一次打断了于江波的讲话:“我早已经想过了,钟祥元的功大于过。”   “你……你今晚咋就这么犟呢?”   “我犟吗?”程忠杰忧伤地说:“我在为牺牲了的钟祥元感到难过……”   是不是人官做大了,脾气也就随之大了起来,尤其是今天晚上,面对程忠杰的一次次“顶撞”,他再也忍不住了。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几乎是义愤填膺地说:“程忠杰同志,我再一次重申一下我的观点,钟祥元不能成为烈士!”   “我反对!”程忠杰的语气仍然是平和的,甚至表情还是和往常一样,几乎是满目春光的那一种,可言辞似乎又是很坚决的。   就是程忠杰的这种表情,真正地激怒了于江波。于江波真想向程忠杰大发一通脾气,可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发脾气是懦夫的行为。发脾气只能证明你在政治上的不成熟,人格上的不完美。想到这里,他强压住怒火,重新坐在了座位上。   两位主要领导的意见不一致,往往会为难其他的同志。今晚的金州市委常委会上,就难坏了其他常委。他们支持于江波也不是,支持程忠杰也不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位几乎是同舟共济、亲如兄弟的领导今晚上会意见不一致。市委副书记、市纪委书记汪强见状,提出了他的看法。他说:“要不,我们下次会上再议。”   其实其他常委也正是这个意思,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同意汪强的意见。   “同志们!”程忠杰还是不依:“钟祥元的事迹不仅上了《人民日报》和中央电视台,连中央领导都知道了,省委陈书记更是着急,他说在他退下来前,一定要给钟祥元一个公正的说法。”   于江波把手机从衣服口袋里掏了出来,按了几下键,大声说:“程市长,你听听这是什么?这几乎是三年前我们上任时那段顺口溜的接续。”   于江波顿了一下读道:“金州干部顶呱呱,独臂局长人人夸。造福百姓事、十件本不差,尚有不如意、定要深里挖:走私香烟军车拉,黑社会头子没法抓;楚辉挣钱学校花,下岗工人街上爬;政府的债务火车拉,教师的工资贷款发;烈士养二奶不违法,坐台小姐笑哈哈。”   于江波读完手机显示屏上的顺口溜后,望了望与会者。他发现市委常委、公安局长汪吉元的脸红了,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程市长,你说什么叫公正的说法?”于江波的火气显然已经消下去了。他说:“否决了钟祥元的烈士称号,就不公正?让老百姓这么骂你?骂我们的政府?”   “问题是,我们如何向死去的钟祥元以及新闻单位交代?”程忠杰依然是不屈不挠地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于江波伤心透了。这程忠杰是咋回事?为一个钟祥元,难道他们之间多少年的交情都不讲了。想想自己当市委书记的这两年多,哪一件事不是你程忠杰支持我于江波做成的?大到从破获两大惊天案到造福金州千秋万代的“引黄入新”引水工程,小到干部的任免和日常的工作。今天的程忠杰是怎么了?是不是自己一直处在市委书记的位置上,从没有谁提过不同意见,而今天的程忠杰持不同意见了,自己就想不通。事情好像远不是这样。近来,好像不是程忠杰对自己有看法,连汪强和市委秘书长金安等人也像是对自己有想法了。而这些人和程忠杰不同的是,没有当面把不同意见说出来,可他们显然是不愿意说出来了。这样一想,他就原谅了程忠杰,他想程忠杰肯定在内心还是不想伤害他于江波的。尤其是在省委书记陈小刚将要离任,于江波这个省委常委很可能会出任省委副书记的这个节骨眼上,程忠杰如果是个政客的话,得罪你于江波干啥?你于江波走了,这金州市的市委书记不是程忠杰还会是谁?这样一想,于江波的心情也就平顺多了。   可是,有一点,他还是不能原谅程忠杰。于江波目前的处境别人不知道,你程忠杰还会不知道?和妻子梁艳芳的感情危机,将要到来的引水工程开工大典,中组部和省委考查班子的工作组很可能在近期要来金州。还有其他的什么香烟走私案、国企职工下岗和抓获衣环球归案等等等等大事和其他杂七杂八、零零总总的小事,搅得你睡不好觉、办不好公。在我于江波最难的日子里,你程忠怎么就不体谅一下呢?……   二   第二天上午快下班时,市委秘书长金安走进了于江波的办公室。他将一沓稿件送到了于江波的手里:“于书记,这是你要的作家陈先生写的采访笔记,一共三份。一份是你亲自交代的关于祁富贵的一些情况,写得很感人。第二份是钟祥元另一面的一些鲜为人知的事情,我感觉,程市长执意要让钟祥元当烈士确实是有问题的。这第三份是关于吴龙和方丽丽的故事。”   “噢?”于江波的眉头一挑,想起了金桥大酒店的漂亮女经理刘晓妍。他怎么也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总是在提到方丽丽时,会想起刘晓妍。很多情况下,他见到刘晓妍,也就自然地联想到了方丽丽。本来,方丽丽的材料他是不会看的。正因为这些个原因,他决定要了解一下有关方丽丽的情况。当然了,这个想法他是不会告诉金安的。   于江波接过金安递过来的一沓沉甸甸的稿件说:“很好,我正要研究一下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党内的好些很有前途的领导干部会落马呢?或许在祁富贵身上能找到这方面的答案。另外,你把关于钟祥元另一面的这封稿件复印一份交程市长一份。”   “我已经复印了,但还未交程市长,我想程市长在未看这篇稿子前会对我有想法的。你看你能否给程市长签个字?”   “好的。”于江波在金安递过的稿件上附的文件处理单上批到:   程市长:   作家陈先生写钟祥元的这篇笔记,文笔很不错,请你一阅。有空时请你约我一谈。   于江波16/11   “于书记,这是本周的工作安排,你过目一下。”金安递上了一周工作安排。于江波在安排上扫了一眼就交给了金安。他说:“金秘书长,从今天开始,除招商引资、香烟走私案、国企职工出路等方面的重大活动、会议我可以参加,其他的工作都交代各自分管的副书记出席。这一阵我研究一下陈作家的这个东西,准备写一篇关于党的高级干部落马的原因及对策方面的文章,到时还要烦你金大秘书长哟。”   “这是我分内的工作,于书记。”   “还有。”于江波请金安坐下来说:“程市长打算把你提为副市长,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呀。”   金安吓了一跳,忙站了起来说:“于书记,这怕不行吧?”   “为啥?”   “有人早议论过了,说你提拔我是迟早的事,因为你干过公安局长。”   “这有啥可怕的?再说,这确实是程市长的意思。你坐吧。”   金安刚坐下,于江波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接上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了金桥大酒店女经理刘晓妍甜美的声音:“于书记,你是不是在忙?”   “噢,你说,我听着呢。”   “你现在有空吗?”   “现在呀?”   “嗯。”   于江波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金安说:“好吧,我过20分钟过来。”   “我等您。”   “再见。”于江波关上了手机。   金安站起来说:“于书记,你忙去吧。今天上午市中区商业一条街开工典礼就让汪副书记去吧。”   于江波点了一下头。   金安走后,于江波忙到里屋照了照镜子,把领带重新整了一下,又取出剃须刀剃了一遍本来就不长的胡子。   于江波走出市委大门,正好司机把车开到了门口。他上车后对秘书索玉说:“小索,你给我去整理今晚酒会的发言稿吧。”   索玉忙说着“好”,下了汽车。   于江波对司机说:“拉我到金桥大厦。”   到金桥大厦下车时于江波对司机说:“你开车回家吧,等我的电话。”司机应了一声,开车走了。于江波见自己的座车不见影子了,便大步走进了金桥大厦的自动门。   金桥大厦36岁的女经理刘晓妍,去年从欧洲某国留学归来,被金桥聘为下属大酒店总经理。刘晓妍是那种学历高、素质高、能力强的漂亮独身女人。在金州市,她只有市委书记于江波这样一位好朋友。于江波在女人的问题上,那可真是无可挑剔,从来没想过和哪一个女人能交往得更深一些。可面对刘晓妍,他与女人相处的一切哲学就变成了一张废纸。记得第一次见刘晓妍时,是金桥大酒店为金桥公司主办的一次大型公关活动上。因为是香港独资企业,于江波接受了邀请。在主席台上,他几乎被漂亮得有点晃眼的刘晓妍俘虏了。刘晓妍靓丽的装束、苗条的身材、高高的个子,再加上迷人的蛋形脸庞,都使于江波心旌摇曳了好一阵子。面对观众给予刘晓妍的一次次掌声,于江波也很兴奋,一次次地为刘晓妍鼓掌。   会后,于江波因为刘晓妍的缘故破例留下来参加了金桥公司举行的答谢晚宴。后来,于江波得知刘晓妍在欧洲修过四年酒店管理专业,是新城市第一位硕士研究生时,就更加对刘晓妍刮目相看了。   会后第三天,刘晓妍把电话打到了于江波的办公室,她说她要来拜访她的父母官于书记。于江波高兴地答应了。他们的见面很愉快,刘晓妍把金桥大酒店1088号房间的一把钥匙交给于江波时,于江波爽快地接受了。因为于江波知道,金桥大厦近乎一半的客房长年都是空的。   他说:“谢谢刘总的一片盛情,我正要找一处世外桃源,在工作之余躲一躲这繁杂的事务呢。”   刘晓妍端坐在沙发上,保持着淑女的矜持。在于江波看来,不论她坐、站、走,都很美。她冲于江波笑笑说:“有个问题,我不知该不该说。”   “说,没关系的。”于江波坐在了刘晓妍对面的沙发上说。   “我在金州无亲无故,我能否高攀于书记做我的朋友?”   “这有啥不可以的,你是酒店管理方面的专家,我还要向你请教、学习呢!”   “于书记,您太客气了,让我……”   “小刘,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我信,于书记。”   就这样,于江波和刘晓妍成了朋友。   ……今天的刘晓妍约自己来,会是什么事情呢?   于江波乘电梯来到了十楼的1088室。刚落座,刘晓妍按门铃进来了。她大方地和于江波握手问好后,打开了保热贮藏柜,从里面取出了两瓶热气腾腾的冰红茶,替于江波打开了盖。   于江波握过热茶的一刹那,他脑海中闪过一个想过多次的念头:能不能拥抱一下她?或是吻一下她呢?可是看到得体大方的刘晓妍坐在了客厅自己的对面,就立刻没有了勇气。她的美丽漂亮,她的端庄大方,使你不得不变成一位高雅的绅士。   “说吧。”于江波欣赏了刘晓妍一阵后开口问道:“什么事?”   刘晓妍将一盘微型录像带放进了大屏幕彩电下面的录放机里,电视机出现了下面的画面:市委副书记兼区委书记兰强打开了客房的门,刘晓妍大方地走了进来。   兰强迎上前去握住了刘晓妍的手不放,嘴里说着:“刘小姐,刘小姐,你好。”   刘晓妍面露愠色,甩开了兰强的手说:“兰书记,如果没什么事,我回去了。”   “别!别!别!”兰强用手指指沙发:“请刘小姐坐下说话。”   刘晓妍坐在了沙发上。   兰强端过来了两杯咖啡,把一杯放在了刘晓妍面前:“刘小姐,请。”   刘晓妍说声“谢谢”,并不动手喝咖啡。   兰强端起杯子说:“来!来!来!刘小姐,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刘晓妍还是没有要动杯子的意思。   兰强说:“怎么,刘小姐是看不起我兰强。”   “不是看不起,”刘晓妍冷冷地说:“我怕。”   “怕什么?”   “我怕这咖啡里有文章。”   “你怕我毒死你?”“那倒不是。”   “那你怕什么?”   “怕你图谋不轨。”   “啊呀呀,刘小姐,你真厉害。我、我……我可是真的喜欢你呀!”   刘晓妍仍然是冷冷的:“喜欢我的人多了,你是让我和所有喜欢我的人上床?是不是?”   “刘小姐言重了,我确实是诚心的。”   “嗯,咋个诚心法?”刘晓妍的语气缓和了一点点。“我马上就要当市委书记了……”   “什么?”刘晓妍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于书记要去省里当省委副书记,于书记一走我就是市委书记。我会关照你的。”   “你这话的根据是什么?”   “根据吗,我也不怕你说出去,于书记收了我一百万……”“什么?”刘晓妍又吓了一跳。   “你以为于江波是一只好鸟呀,我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不爱钱的。”兰强说着向刘晓妍扑了过来,刘晓妍忙起身说:“对不起,兰书记,我还有事……”   刘晓妍边说边夺门而去,懊悔得兰强直跺脚。……   很快,电视机屏幕上出现了一片雪花。   于江波气愤地在沙发扶手上砸了一拳。   刘晓妍走过去关了电视机,把微型录像带取出来在手里掂了掂,而后像抽丝一样把录像带破坏了,最后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于江波想拦也来不及了,就又重重地坐在了沙发上。   “于书记,这事是真的吗?你拿了人家一百万元?”   “你信吗?”   “我如果信兰强的鬼话,我就不会和你来往到今天。”   “谢谢你,小刘。我连他的一个子儿都未见过,再说,谁敢给我送礼?过去有给我送礼的,谁送礼我撤谁的职,哪个敢给我于江波送礼?”   “于书记,我完全相信你,你过去拒贿的事我都知道。我是怕你出事啊……还有,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   “这兰强的事,你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了。你如……”   “就让他这样造谣生事?”   “姓兰的知道我的为人才这样说,你想,他要想到我会告诉别人,他敢?借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再说了,兰强是个小人,他要知道是我说出去的,他还能饶了我?”   “这……”于江波嗫嚅着,最终还是未说出一个字来。   “于书记,反腐倡廉是全社会的事,你就要回省城了,你千万别再得罪这些小人了。”   “我迟早会和这些人算账的!”   “那是你当上省委领导做的事了,我应该是管不着的。”   于江波站起来握住了刘晓妍的手,他看着刘晓妍美丽无比的面庞说:“听我的,小刘,赶紧成个家吧。”   刘晓妍把头靠在了墙上,喃喃地说:“谢谢你,我的事不急。”她猛地站直身子说:“于书记,你就急急你自己的事吧。”   “我急?怎么急,到哪工作那是组织上的事。如果组织上让我在金州呆下去,我就呆它一辈子。”   刘晓妍笑了:“那怎么可能呢?”   “因为有你呀。”于江波也笑了。   两人开心地坐在了各自的沙发上。刘晓妍看看表说:“你看于书记,我们光顾了说话,这都过了吃饭时间了。”   “是吗?”于江波这才感到肚子确实饿了。   他们离开了1088室,朝餐厅走去。老远就听到了餐厅传来的一首歌曲:   “……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   三   晚上的“外资企业家话西部大开发”酒会结束后,已是十一点多了。秘书索玉打开车门后请于江波坐进了车里。   司机问:“于书记,是回家吗?”   于江波马上想到近来妻子梁艳芳与他分房而居且隔三差五地与他发生口舌之战的情景,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见司机问他,他又想到了刘晓妍。近来的感觉一直是只有在刘晓妍那里才能找到一种家的慰藉。电话响了,司机发动着车望着于江波接电话。   电话是程忠杰市长打来的:“于书记,你在哪里?酒会结束了吧?”   “刚刚结束。程市长,你在哪里?……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见见面?”   “这要你定,在哪里都行。”   “到政府招待所吧。”   “那好。”   两人同时挂上了电话。   司机已经将车开上了去金州宾馆的新华大道。这些年的城市亮点工程很有成效,尤其是市委、市政府所在的新华大道,那更是耀眼夺目、一路星光灿烂。横跨马路的是繁星点缀的灯桥;马路边是一朵朵绽放的彩色巨型花饰;霓虹灯在马路两边的建筑物上更是异彩纷呈、美不胜收。   秘书索玉见近来的于书记心情不好,不好插话,便静静地坐在驾驶室副座上。转眼间小车驶进金州宾馆大院,停在了贵宾楼的门前。   索玉说:“于书记,到了。”   于江波才知道车早已停下了,索玉打开了车门后,于江波下了车,程忠杰从大门迎了出来。   于江波说:“小索,你和张师傅回去吧,我要回家就坐程市长的车。”   程忠杰迎上来说:“对,你们回去,我送于书记。”接着他又对于江波说:“怎么样,外商的热情还高涨?”   “还行。”于江波边走边说:“他们对我们春节过后开闸放水很满意。他们表态,只要金州市水的问题解决了,还要大量地投资呢。”   “好啊,于书记,这总算是我们为人民做了一件实实在在的事。对此,我们问心无愧。”程忠杰说。   走进服务员打开的贵宾套间,于江波见对面的两张茶几上摆了好几样小菜,花生米、卤猪蹄、凤爪,还有热气腾腾的鸡腿。“怎么?程市长,你还没吃饭呀。”   “是呀。”程忠杰说,“下乡回来错过了吃饭时间,我就只好看材料到现在了。不错,钟祥元的另一面,这篇笔记写得不错,正好再跟你交换一下意见。来来来,你也吃点。”   服务员给两位首长斟好了金州干红葡萄酒,轻轻地关门出去了。   于江波说:“说实话,我忙于应付他们的敬酒,肚子还真没饱,这下好,我们边吃边谈。”   程忠杰说:“于书记,昨晚你说的那个顺口溜,害得我连觉都没睡好。”   于江波看了一眼程忠杰这两年明显小下去的肚子,说:“程市长,这‘市长’可真是一副减肥的好药呀,你瞧瞧,你那肚子,比两年前可是小了许多呀。”   “是呀。”程忠杰用左手搓了搓肚皮说:“比1999年真正少了三十斤,负担是轻了好多哟。”   于江波笑了起来,差点把吃到嘴里一块猪蹄肉吐了出来,等肉完全咽下去后说:“程市长,负担是轻了,因为肚子明显小了么。可是,你人也变了哟。”   “是吗?哪里变了?你还计较昨晚我跟你顶牛的事?”   “这倒不是。”于江波跟程忠杰碰了一下杯,两人同时喝下去了一大口葡萄酒。   于江波用纸巾擦擦嘴说:“好多人都这样说,程市长少了两年前弥勒佛那样的形象和慈祥,倒多了一点点倔强。这也难怪呀,你这两年到引水工程工地到底去了多少趟了,连谁也记不清了。老伙计呀——”   于江波像当年一样在程忠杰的肚子上轻轻来了一拳说:“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我可是指望着隧洞连接后,让你亲自给我开闸放水哟!”   “说实话,于书记,我们金州的这个‘引黄入新’工程可算得上是共和国水利史上的一个奇迹工程了。按理说这水应该由你书记来放才对……”   “咳,程市长,夺人所爱,这可不是我于江波的性格,你老程做了快一辈子水利梦了,我怎么能不让你把功德彻底做圆满呢?”   程忠杰笑了,他感激地望了一眼市委书记说:“知我者于书记是也。来!为你给我的支持,也为我们引水工程的早日全线贯通,干杯!”   两杯红酒在猛烈碰杯的一刹那,兴奋地跳跃了几下,顷刻间,被于江波和程忠杰喝进了肚里。“程市长,你是前天从引水工程工地回来的吧?”   “不,是大前天。”   “程老兄呀,你可别再拼命了……下次去时一定得叫上我。”   “一定,于书记。”   “哎,慢着。我能叫你老兄,你就不能叫我一声老弟呀。”   “能,能,能!老弟,来,为老兄老弟干杯!”   “干杯!”   “干杯!”   “这顺口溜的第一句‘金州干部顶呱呱’,可是个好兆头,这说明老百姓对我们这届班子的满意程度还是有一点的。”   “老兄,岂止是一点。尤其是引水工程,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功德呀。”   “于书记,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故事。两年前,你老是给下面的同志讲,对我老程,你可是既啬又吝呀。”   “邹忌讽齐王纳谏,是我1998年上中央党校党政管理硕士研究生班时,学得最好的一篇古文,我的结业论文就是受这篇古文的影响写成的。”   “所以就被评上了优秀论文奖。”   “这你也知道?”   “我咋不知道呢,收你那篇文章的论文集我可是到现在还保存呢。”   ……于江波讲起了邹忌劝齐王纳谏的故事。   战国时齐国的相国叫邹忌,身高八尺有余,生得一表人才。早晨穿衣服时,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问妻子:“我与城北的徐公相比谁美?”妻子说,你最美,城北的徐公怎么能比得上你。城北徐公,是齐国有名的美男子。邹忌不自信,又问其妾:我与徐公相比谁美?妾也说徐公根本比不上邹忌。第二天,有客来访,在谈话的间隙,邹忌又向客人提出了同样的问题。客人也说徐公没有邹忌美。过了几日徐公来了,邹忌仔细观察徐公,自认为不如徐公美。邹忌又照镜子,把镜子中的自己和徐公对比,自己根本就没徐公美。晚上,邹忌反复思考后得出结论:妻子说我美,是爱我;小妾说我美,是怕我;客人说我美,是有求于我。于是,邹忌入朝见齐王,讲了自己的这段故事后说,今齐地方圆千里,百二十城。宫妇左右,都很爱大王;朝廷之臣,都怕大王;四境小国,都有求于大王。也就是说,朝廷上下左右,包括外国人,都说大王的好话。由此看来,大王受的蒙蔽可大了。   齐王听完邹忌的话后,连连称好。从此齐王广开言路、修明德政,没有费一兵一卒就使周围的敌国臣服,齐国便渐渐强大起来了……   于江波讲完邹忌劝齐王纳谏的故事后,突然悟出了程忠杰的用意,联想到中午刘晓妍给他放的录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程兄呀,你的心意我知道。可是,钟祥元这件事你还得仔细想想呀,顺口溜的第五句‘烈士养二奶不违法’就是针对钟祥元说的。”   “是啊,于书记,我看过陈作家的笔记后,我也觉得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刘洁和任小凡的官司快打完了,在法院判决未下达之前,我先保留意见吧。”   2001年6月16日一稿   2004年12月29日三稿于兰州寓所 祝福与快乐(后记)   春节到了,诚挚的祝福从四面八方汇集在我的手机里,给我带来了极大的欢乐。   南京的志军说:“今天夜间到明天白天,您的手机将出现鹅毛般的祝福,您的心情将以晴为主。受欢乐气氛影响,笑声将席卷您的周围。预计新的一年,您将一帆风顺,万事如意!”   北京的久辛说:“希望今天的您是快乐的,今晚的您是开心的,今夜的您是甜蜜的,今年的您是顺利的,今生的您是幸福的,今世的您是无忧的,看完信息的您是微笑的!祝春节愉快!”   上海的赵兄说:“春节到了,想想没什么礼物送您。干脆送您五千万吧。千万要努力!千万要进步!千万要健康!千万要知足!千万要记着我是您最好的朋友!贺新作《1号检察官》荣登全国百家书城十大畅销书排行榜第八位!祝新的‘1号’发射成功!”   广东的雨宝说:“每一朵雪花飘下,每一枝烟火燃起,每一秒时间流动,每一份思念传送,都代表着我对您的真挚祝福:春节快乐、佳作频出!”   冰城的高年说:“雨,给您滋润;雪,给您完美;霜,给您无瑕;冰,给您晶莹;我,给您祝福……书城排行榜上的‘1号’让朋友自豪,‘1号系列’让我们骄傲!祝春节快乐!再创佳作!”   出版社的宏发说:“我点击整个冬天,看到了您的笑颜;我复制您的笑脸粘贴在我的心间;我下载我的思念把它另存为永远;我打开我的手机给您最美好的祝愿:祝春节快乐!新的一年能收到您的新书稿!”   ……   朋友热情而真诚的祝福,总能给人带来意外的收获,汪晓军先生给我带来了激动人心的消息:甘肃人民出版社决定给我出版文集!   我在兴奋之余更多的是诚惶诚恐,甚至有点无地自容。因为我深知自己的文字太粗陋了,怎么能以文集的形式出现在读者面前呢?在朋友们的帮助鼓励下,我最终与甘肃人民出版社签约出版这套拙作。对此,我也找了点充分的理由。我毕竟在艰难的文学之路上跋涉了二十六个年头,如果不对自己的创作过程做个总结,不向关心我的朋友们做个全面汇报的话,也确实有点说不过去。就像一位辛勤耕作的农夫,萝卜白菜、小麦谷子、土豆玉米,“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通过面朝黄土背朝天、手心里起皮眼窝里淌汗辛辛苦苦的耕作,不管长的好赖、收成高低,总要收回来装进仓里,这样也求个踏实和衣食无忧。哪块地收成不好,哪个品种产量不高,在冬闲季节找找原因,总结总结经验,保证来年有更好的收成!一年的庄稼两年苦,光吃饱肚子还不行!科学发达了,社会进步了,还要走农业产业化、农业高效益的路子。我的创作跟农夫在田里劳作一样,光把二十六年的粮食装进仓还不行,还要求得大的进展、新的突破。我怎么在文学上能有所突破?这是拙作以文集形式出版后首先考虑的问题。经过虚心地请教专家和朋友,通过总结经验,我深感自己文化基础、创作理论的不足,生活阅历和创作素材的匮乏,我决定放弃我热衷了二十六年的文学创作!做出这个决定,绝不是想给新闻界的朋友们制造一个轰动性的新闻素材:“‘1号’作家封笔不写了!”一个作家,你不写作你去干什么?尤其是你陈玉福,你是一个没有工资收入的职业撰稿人,你不写了谁来养活你同样没工作的老婆和上大学的两个儿子?我在这里郑重地宣布:我真的不写了!不是永远不写,而是暂时搁笔!我要去家乡挂个芝麻绿豆大的小职务,到最基层的老百姓中间去,去体验生活,去学习生活。同时,我准备报考兰州大学文学系的博士研究生业余班,决心系统地学习一下文艺创作理论及其他书本知识,通过读书拯救我知识的贫乏,从而使我获得继续创造和不断思索的空间,让我的明天更充实。   还有件事也值得一提,春节前我把家搬到了雁滩一处颇为安静也十分满意的新居里,并且拥有了一间书房。现在我就坐在新居的书房里,书房没有名字。不是无名可取,一帮朋友们给我“暖房”时取了不少名字,什么“1号斋”啦、“文新阁”啦等等,有位老兄则说什么斋也不要,干脆叫“1号车间”算啦,因为“1号系列”长篇小说就是从这里生产出来的。我说,我不赶这个时髦,啥名也不叫,就叫书房,因为我太喜欢书房啦!接下来,他们为我布置书房。在这个二十平方米的小天地里,他们为我摆放了三盆花一个盆景。书桌旁的花是永泽兄弟拉来的,足有两米高,宽大的碧绿的猪耳朵似的叶片密密麻麻,像个绿色的立柱。这才几天,新的叶片就长出来了。新叶片带点绛红色,大概是阳光充足的原因吧,比旧叶片圆,像芭蕉扇。书桌上的两盆君子兰是范文兄送来的,其中一盆刚到时含苞待放,今天已是繁花似锦了。还有一盆漂亮的大盆景,这是尚俊夫妇花大价钱买来的……我爱我的书房,更爱朋友们送来的这些春意盎然的花,这些花让我的书房、客厅和所有的房间里充满了勃勃生机。   搬到新居后,在甘肃人民出版社副总编辑汪晓军先生和策划编辑张旭东先生的一再鼓励下,我把1978年到2004年二十六年间发表在报刊上的近百篇短篇小说、三十部中篇小说、二十部电影文学剧本翻了出来,并请人按题材打印出来交到了出版社。张旭东先生从中选了三十九个短篇、八部中篇、八部电影文学剧本,形成了《西部狼》、《西部女神》、《人生有几搏》等精选集子。在《西部狼》中,有些短篇小说我是不满意的。尤其是二十多年前发表过的一小部分,我是不主张入选的。但是,旭东先生说,恰恰是你认为不中意的几篇,才是最有说服力的。你不是一生下来就成为作家的,作家生产作品和成长的过程就是从蹒跚学步开始的。他的这些话深深地打动了我。   我最初的想法是在“1号系列”长篇小说中选出四部就可以了,其余的如中篇小说、电影剧本、纪实文学和短篇小说就不结集出版了。尤其是短篇小说,虽全发表在不同时期的报刊上,可滥竽充数者居多。旭东先生说:“此言差矣!你的文学就是从二十六年前那篇不像样的短篇小说开始的。别好了伤疤忘了痛,别有了点所谓的名气就忘了过去。如果说文学是你的爱人的话,那么,二十年前的文字就是你的‘初恋’。忘记过去意味着背叛,一个作家忘记‘初恋’就意味着故步自封、停滞不前。你尤其要把短篇小说整理出来,这个集子不但有现在的好作品,还要有二十多年前的差东西。你陈玉福的文学之路,就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   不错,文学是我的“初恋”。我的回忆录里,生活、学习、工作都离不开文学这个恋人。二十多年前的文字,是稚嫩的是粗浅的,甚至是缺乏思想的。但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如果没有那些粗陋的文字,就不可能有我的今天,也不可能有我今天读者还喜欢的“1号系列”长篇小说。我的文学之路从十八岁开始,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过来的,很辛苦,真正走了二十六个年头。我的写作环境也一样,开始在乡下的烂泥巴房子里,在煤油灯下……现在到了繁华都市很雅致的书房里。所以,这套文集中,除《长篇小说精选》4卷(《1号通缉令》、《1号别墅区》、《1号专案组》、《1号检察官》)外,才有了《短篇小说精选卷》、《中篇小说精选卷》、《电影文学剧本精选卷》和《纪实文学精选卷》。   说几句题外话。我的朋友们中间,有不少人是我“1号”系列长篇小说的忠实读者,还有不少是我的学生。他们来信让我谈谈创作经验。我每打开一次信箱,都能看到认识的不认识的朋友们发来的热情洋溢、异彩纷呈的邮件,这都使我很感动。但是,非常抱歉,我没有一一回复这些敬爱的朋友们(包括我的学生),通过本文集,我想告诉朋友们:当一个作家并不难,难在不能坚持、没有恒心。坚持下去,持之以恒,就能成功!我把《陈玉福作品系列》八卷粗陋的文字,把这些虽发表过但还有很多不足之处的东西汇集成册,作为礼物送给你们,希望你们批评指正,并谢谢你们的关心和支持。   最后把本文开头朋友们发给我的祝福转发给大家:祝我亲爱的朋友们读者诸君们万事如意!   陈玉福   于2005年春节于兰州雁滩深处  ★书本网下载论坛★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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